《罔象吉社》清崖兮鹤书

117、颠倒世界（五）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霖城早间新闻。”
　　“近日在网络上引起轰动的‘亡灵审判’连环直播杀人案已于昨日侦破，凶手张敬松通过残忍杀害无辜群众，并恶意剪辑、伪造虚假视频，欺骗广大网友，煽动负面情绪，以此收获名利。”
　　“在多部门联合抓捕过程中，张敬松情绪激动，反应强烈，沿途伤害了数名工作人员及围观群众，为保障市民安全，已于昨日下午14点17分当场击毙。”
　　【开玩笑吧？那么真实的直播怎么可能是假的？还当场击毙，死无对证啊！】
　　【楼上的被那个杀人犯洗脑洗得三观都没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亡灵鬼怪啊，都是杀人犯为了猎奇赚取流量伪造的！没看到新闻上说的嘛！】
　　【可是我查了一下以前的新闻报道，XX报社真的是有名叫张慧娟的记者，难道她拍的那段视频也是假的吗？】
　　【就是啊，琴山城堡里的祭坛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城堡墙壁里是不是真的埋了白骨，还有宋东成做的那些事查清楚了吗？一切都还不明不白，就一句当场击毙了事？】
　　【还有张敬松所说的帮宋东成一起干坏事的搜查官和律师呢？他们的责任就不追究了吗？】
　　【我不信！松神明明就是正义的使者！还我们的松神一个清白！】
　　楚焕关掉了新闻页面，放下手机，将网络上的纷纷扰扰隔绝在外。他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热牛奶，抬头看向餐厅落地窗外青葱的小花园，草木繁茂，阳光正好。
　　池铭也看到了新闻，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穆凌云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穆凌云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伸手在办公桌上叩击了几下，说道：“臭小子！都跟你说多少次了，进来要先敲门！”
　　池铭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哎呀，这些形式都不重要！”
　　说着，池铭把穆凌云手里的报纸抢了过来，指着头版头条的大字说道：“老穆啊，虽然张敬松是罪不可赦，但把所有的脏水都泼他一个人身上，这不厚道吧？”
　　穆凌云靠在旋转皮椅上，抱臂说道：“要不然呢？把恶灵和祭坛的事情公之于众，掀起滔天的舆论风波，引起社会动荡？你觉得上面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池铭当然知道这些，但还是觉得不甘心：“那至少把宋东成的杀人事实揭露出来吧，还有韩文昌和裴明俊的事情呢，就这么压下来了？”
　　穆凌云面色沉静地说道：“宋东成的尸体都被啃成那样了，你要怎么跟公众解释，说是野狗啃的？谁信？更何况，揭露宋东成的杀人事实，就相当于把新都天启地基里埋着人骨的事情公之于众，那块地盘，就永远没人敢接手了，相关领导可不愿意看到这些。”
　　穆凌云接着说道：“裴明俊的事情自然有统法科去追究，韩文昌也早已离开搜查科，不归我们管辖，上面巴不得把这个责任推出去，你若是死揪着他不放，就是和上面对着干。”
　　“而且……”穆凌云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内部系统出了这么大的漏洞，搜查科上上下下，可都要变天了……”
　　池铭听了穆凌云的一番话，躁动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穆凌云言语之间并没有明说，但池铭也明白自己是闯大祸了，穆凌云是在变着法地保护自己。
　　至于张敬松的事情，池铭也不禁恍然：“所以你这次才破天荒没跟吉社抢人，而是把这么重要的证人让给了他们审问？”
　　穆凌云神情肃然地说道：“搜查科人人自危之际，谁能心无旁骛，全心全力去挖掘他背后的庞大真相？让吉社去处理，或许更妥当一些。”
　　池铭闻言，忙说道：“怎么没有人？我啊！我可以去审！”
　　穆凌云目光复杂地看了池铭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段时候，你跟弟兄们都辛苦了，还有乐苓，小姑娘家的天天通宵工作，人都憔悴了。我已经给她批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几天，你有什么事，让小诚帮你去办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池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穆凌云打断了：“今天你们队下午统一调休，带着你的队员出去好好吃一顿，费用我报销。”
　　“不是吧老穆！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池铭兴致昂扬地说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挑贵的餐厅去！您老就等着放血吧哈哈！”
　　看着池铭步履轻快离开办公室的背影，穆凌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偌大的办公室中，只余一道长长的叹息……
　　而新闻上所说的，被“当场击毙”的张敬松，此时却被秘密关押在吉社地下的某个咒牢之中。
　　这些鸽子窝一般的咒牢，被内外层层加固的法阵和咒术所保护，关押着的大多是为祸人间的邪灵恶妖之流，但偶有一些意外习得了强大咒术，戕害同类的人类，张敬松便在此之列。
　　在地下深处的一个咒牢之中，张敬松手脚被拷在金属椅子上，两道闪烁着夺目金光的咒文，如锁链一般缠绕在张敬松的周身，防止他使用所习得的禁咒邪术。
　　叶之桐长身站立在张敬松身前，低头俯视着他，目光深邃地质问道：“说说吧，是谁教你的空间法阵和傀儡咒？你对魔族……又知道多少？”
　　仅仅过了一日，张敬松却像变了个人一样，颓唐而憔悴，双目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
　　仇恨是支撑他这么多年孑然一身活下去的动力，而如今，仇人皆死，血仇得报，他心中所有的弦都骤然崩断，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对人世间再没有任何执念。
　　张敬松缓缓地抬起头，眼神颓唐地看向叶之桐，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干涩嘶哑的声音，开口问道：“郑士修……他……怎么样了？”
　　说出郑士修的名字时，他如死水的一般的眼睛，蓦然荡起了一片涟漪。叶之桐看着他那耐人寻味的表情，悄然地勾起了嘴角……
　　“没事了，已经脱离危险了，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吧。”陈柏泽收起检查仪器，还重新帮郑士修包扎了一下胸前的伤口：“幸好刀偏了一点，没有伤及要害，要不然，你可就不是躺在这里了。”
　　郑士修忍着胸口的疼痛，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声说道：“小魏他……”
　　陈柏泽站起身，帮他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流速，边说道：“他要为自己所犯下的杀孽而付出代价。”
　　“那我的孽呢……该怎么还……”得知了真相的郑士修，实在无法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下去。
　　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连说几句话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但还是勉力开口道：“我听说，那个受牵连去世的拾荒老太，家里还留下了一个小女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领养她……”
　　陈柏泽闻言，看向目光诚挚的郑士修，温和地笑了一下，回应道：“好，你先安心养伤吧，我会帮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