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缘》伊木雅

9、[九] 朝阳职业的苦衷

　　周一早上九点，陈婉冰来到公司，刚整理好文件拿出卡带，就见原画组长走进来哭丧着脸对她说：“小冰，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咋啦？股市崩啦？”婉冰预感大事不好。
　　“比股市崩盘还惨！央视那边来人，说神战篇人设要改，咱们这第七集全部重画！”
　　“啊？——偶滴娘饿！这还有时间重画吗？”婉冰像中了一记天马流星拳。
　　“就是说档期不够啊！导演正在那边发火呢，咱们今天都得遭殃！”
　　婉冰直觉庐山升龙霸，江水倒流。谁不知神战这个片子人物造型复杂，相当难画。这部片子春节上档，他们公司与其他几个动画公司各包了几集，这种情况如果前期设定没统一，会造成相当凶险的麻烦。他们原画组上个月好不容易便秘似的挤完一集，刚刚找到感觉，这时客户说造型有误，全得重画！这档期是规定的，时间却耽误，不摆明了年前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全得加班熬夜一天当两天用?
　　“我不想活了！神啊，收了我吧！”
　　“可你想死也死不了！这是中央台要播的片子，党中央的指示，你就是来不及也得给我长三头六臂把它给赶出来！”
　　一屋子年轻画师们瘫倒。

　　在度过了兵荒马乱的一天工作时，婉冰从动漫园出来，刚好赶上九点的末班车。谁说动漫是朝阳产业？加班是家常便饭，熬一个礼拜夜任你如花似月也瞬间变成目光呆滞萎靡不振的老太婆。
　　婉冰坐在公车窗边，心想她是抽疯了好好的文学职业不做，跑去走旁门左道误入贼窝。虽然她从小学画长大又迷上漫画，可是真把兴趣当饭吃的时候还是痛苦不堪。想当初高考一个擦边球好不容易考上这所名校中文系，还觉得幸运不已，一定要守住文学的圣洁坚决不从事相关职业，毕业凭着一手不逊于美院的画工进了这个城市最大的一家动画公司，那个时候男朋友肖楠是多少自豪啊，直夸我们的文学院大才女自学成才做原画师这是谁人羡慕得来的呀！
　　呸呸，又想那个背后灵干嘛？随风飘散吧幽灵！
　　“小冰你想啥呢这么出神？”背后真有一只手拍她肩膀，把她吓的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组长小吴，同行竟有好几个同事。彼时他们正小声议论着这次档期延误的事，都叫苦连天。
　　“真把人搞死了，上个月刚加过班，现在怕是到过年都不休息了。”
　　“可是你能怎么样？张导再怎么急到最后还不是落在咱们身上。”
　　“二制的人也是老在催，怎么还不发卡。他们闲得要死，咱们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
　　婉冰一听笑了：“你应该说咱们忙得像一群小工蜂，苍蝇多脏啊你像苍蝇就够了，别扯上咱们！”
　　“哈哈——”一群人笑开。小吴骂到：“妈的再这么草菅人命地加班老子跳槽算了！”
　　“得了吧你！你都是公司内定的美术导演了你还跟那叫屈，你叫兄弟伙怎么活呀？”
　　“狗屁，我怎么没见他给我涨工资呢！”
　　“你不懂吧，这就是领导的方针，给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挂最好听的头衔！”
　　“老子不管，老子这个月的银子不够换PSP了！”
　　婉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骂扯到游戏机上去了，觉得工作累归累，这帮同事损起人来却不含糊。其实从事动漫业的都是一群年轻人，臭味相投，每天窝办公室里打打闹闹挺开心的。如果不是这么经常要加班，工资却不多，小资生活还是能过得很有情趣。婉冰没什么大的理想，工作喜欢生活自在银子不缺花，就很好了，可是这个中部城市的动漫环境真比不上沿海一半。有上海深圳的网友一个月拿万把是家常便饭，可是婉冰又不想外地去。现在想想，回家当老师业余搞搞自由漫画倒舒服多了。

　　正想着，忽然同事小刘对她说：“小冰你换发型啦？”
　　“怎么样？帅不？”婉冰回头兴致勃勃地问。
　　“帅！帅呆了！你要不是有家室的人我一准追你！”同事开玩笑。
　　婉冰也故作思量地说：“我还没嫁人，你可以追。”
　　“真的呀？那你看我够不够您老的眼？”小刘蹬鼻子上脸。
　　“嗯，你觉得你帅吗？”
　　小刘一顿：“我觉得我比王宝强要帅吧？”
　　“呸，王宝强比你有钱又有名！”
　　“可人家是一农民工，我可是一原画设计师！”
　　“你不知道吧？就真一农民工也比你有钱，人家干一天一百四，咱画画的呢？”
　　“嗷——”众人被打击倒。
　　婉冰说完笑笑，想虽然他们这一行不至于比民工惨，可是一个公司里真正拿到高工资的人不多。何况这样累死累活地加班也确实不是个事儿，她曾经在一段高强度加班时期怀过孕，那时候肖楠还在读研，他叫她去打掉，可是还没等她上医院，孩子就自己流掉了。
　　大概是这件事之后她对肖楠的感情就没那么笃定了，一个差点做过母亲的女人心思成长是惊人的，她会迅速改变很多观念，也会看透很多一个热恋中的小女生不会懂的事情，然后迅速成熟。
　　婉冰想到那个没成形的胎儿就觉得心里一阵刺痛，那到底是自己身上的一团血肉。她想她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她绝不会容许再有任何伤害针对于它，无论谁也不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