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
季云岫抱着暖炉在榻上静坐了好一会，才听到门那边有了动静，刘汶悄悄推开房门，差点吓得一个身魂分离，脑子像刚被雷轰过一样，怔在原地。
“大人，您…”
他想问为什么来朝见皇上这会却坐在龙床上。
但是他不敢。
季云岫被那一小束光刺得眯了下眼，看的刘汶心里咯噔一下，在那一瞬间，刘汶脑子里闪过三个想法。
完了，
他要死了，
他老眼不保。
他支吾了好久，随后走了过来，半晌悄悄的叹了口气。
季云岫：“……”
他抬起眸子，轻微地歪了下头。
“劳烦了，找一下鞋。”
刘汶这才反应过来，季云岫之所以不下床，是因为他根本无处下脚，地板太凉了，即使处处点着火炉，踩上去还是让人遍体生寒。
而这些季云岫是不知情的，他站了一会，垂眸看了一会，感觉不太舒服，又坐下了。
这是皇宫地板的特殊构造，是建造的时候楚溪亲自指定要用的特殊石头，一直延伸到朝堂，即使寝殿也是如此。
至于为什么，谁也不知，毕竟谁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刘汶起初还奇怪，还奇怪依他大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在此久留，直到看到床铺旁空空如也才了然。
倘若他敢抬眼，就一定能发现，季云岫此时心不在焉，眼睛没有聚焦似的盯着床头某一点。
可惜他没有，所以当时季云岫所想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更不可能知道，季云岫之所以久留，是因为他知道楚溪根本不会罚他。
直到季云岫又耐着性子说了声“劳烦”。刘汶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他转身在熟悉的地方找出一双鞋子，跪在床前打算给他穿鞋。
季云岫早已回神，他伸出手便抵住鞋，随后俯身手指一勾绑鞋的带子就勾到了自己手里。迷糊着声音透着点哑。
“我自己来。”
刘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起身站在一旁，低着头，垂着眸，俨然又一副忠心耿耿的下属模样。
季云岫神色依然如常，就好像他只是在某一天自己屋内醒来，起床，下榻。
却又不免咕哝两声“古板”。
凡是在他身边呆惯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少言寡语，尤其是刘汶，本来就像个小老头，如今头发斑白，更像个小老头了。
起初他还有意无意提两句，后来便没有再提。
因为他发现有时候还是安静点比较好。
他走至桌前，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一行字。随后伸手接过刘汶手中的黑色大氅，
大氅上还镶着一圈白色的狐毛，看起来很暖和，放到手上时手明显向下沉了一下，季云岫垂着眼眸，顺着毛捋了一把，最后又扔回刘汶手中，淡淡的说。
“太重，放回去吧。”
刘汶下意识掂了掂，一时间抱着大氅感到莫名。
季云岫没做什么解释，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下，便走了出去，刘汶紧随其后。
“大人，您披上吧，外面…”
毕竟他都裹着厚厚的一层，却还是浑身发冷。
季云岫没听到似的，把房门推开，他闭了一下眼，随后睁开，还是没能适应冬日的直光。
冬日的凉意总能刺透人的皮肤，深入骨髓。他清醒了不少，紧接着就是无边的寒意。他能感觉到他手指下意识的蜷曲，他的眼睛向下瞥，用力地握了握。
他散开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一个地方，有些陌生，他记得那里曾种着些稀奇不常见的花草。
如今那里建起了重重叠叠的红色长廊，一时无边，他仿佛能透过重重叠叠的红柱看到楚溪的身影。
事实上他也看到了，他看见楚溪面对着那棵大树，看不清表情。
突然，他毫无征兆回过头，透过几重红色长廊与他视线相撞。
那一刻被拉的无限长，季云岫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心虚涌上心头，这种滋味他半生也未体会几次，所以来的莫名。
他心下生躁，复而又垂下眼眸。
“刘汶。”
刘汶走得更近了些，将身段压低。
“大人有何事。”
“这长廊什么时候修的。”
“大概是在大人外出两年后……大人想到了些什么？”
“无事，只是被人盯着实在不舒服。”
这句话实在来的诡异，刘汶不免背后发凉。
“……大人觉得是谁？”
季云岫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又移开。
“不知。”他短暂的蹙了一下眉“总觉得那棵…不，那个长廊对面有东西在盯着我。”
刘汶难得地沉默了一会。
“不会的，”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刘汶的语气很轻，就好像他也不确定。但随后他又向那边看了好几眼，肯定地说：“若是如此，那设这些长廊有什么用。”
是啊……那设这些长廊有什么用呢？
确实足以掩人耳目，但不至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季云岫下意识地再去看那一点，却发现入目一片长廊重重叠叠，那一点影子也被红色遮掩的再无踪迹。
好像他刚刚看到的只是想一场幻觉，显得那一刻的视线相融和惊疑逃避活像一场笑话。
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会把寝殿设在一个容易让人窥伺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久久不察。
季云岫很轻地眨了下眼，越来越觉得他实在是太累了，想法才会如此荒谬，他现在急需一个点理由将自己从这场猜忌中拉出来，而刘汶恰恰给了他这个点。
“大人，奴才突然想起一事。”
“讲。”
“苏将军前几日吩咐过老奴，让您回来去锦春楼一趟见他。”
季云岫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说是做什么吗？”
“并无细说。”
季云岫默然片刻，拂袖离开。
“备车。”
“那大人，陛下那边…”
季云岫冷声打断了他，“我留了话。”
*
而在另一边黑压压的屋内。
在那张黑木桌上倚靠着一人，他手中拿了一个杯子，似乎刚说完话有些口干。
他的语气虚浮，但眼角带笑，时不时拿着水杯的手在空中笔画两下，水也跟着溅出来，就像年轻友人的聊笑，单这样看，倒是温润无害。
可若是你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发现其实他的眼睛是没有聚焦的，像蒙上了一层雾，任谁也看不清。
他似乎对谁都不在意。
楚溪托腮看着他，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人的脸上，时不时应两声。
待到季南弦停下来抿了两口茶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窗户。
那个窗户也早就不是窗户了，拿木板钉了好几层，他脸上仍然没有表情，或许就是在这么漆黑的环境下，装不装好像也都无所谓了。
“陛下，你在看什么？”
楚溪愣了愣，那声音的来源太近了，他回过头才发现，在他愣神的时间里，季南弦早就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
“……”
“你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楚溪看着这张被放大的脸，手有一瞬间的收紧。
“你是在意兄长的，这种在意并非普通的君臣之间。”季南弦轻轻地说，慢慢地直起身。“如果他知道了呢。”
……
很久，楚溪很轻地笑了一下，抬起眼皮。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他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会相信你。”
他的语气很慢，本来很好听，却意外地生冷，让季南弦一瞬间陷入空茫，他突然有种判断不足的感觉。
或许，他漏了这什么重要的东西…
“朕不知道你帮朕的意图，你们兄弟的矛盾，怎么样解决是你们的事。”
房间里登时安静的可怕，楚溪眯了下眼，继续说。
“你若是再想着打这个算盘，就不必再呆在皇宫里了，朕能让你的计划顺利进行，也能让其难如登天。”
最后一句威胁的意思很明确，楚溪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想到脸色绝不会好。
在那样一张脸上……
楚溪有些恍然，他突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又在那一刻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许久，季南弦轻轻说出一句。
“这样，倒是合了我的意。”随后，他勾了勾唇角，表情却有些厌弃。“我那兄长，也真是可怜。”
他叹了口气，似乎在为什么可惜。
但这种感觉只存在于一瞬，在旁人看来也只是虚伪如此，于是眨眼间，又眯起眼，突然种莫名的想念。
好像有好久了，离开那人之后。
于是在这种想法刚冒出头，他便脱口而出。
“我要回去看我师傅。”
他说。
“嗯。”
楚溪从腰间摸出块令牌，丢给他，季南弦正巧接住。
“谢了。”
楚溪没答话。
“对了”，季南弦刚走出去又回过身，“你说的那些还有待查证，不能当真。”
他想到什么，舔了舔唇角。
“兄长知道我的存在，也说不准。”
说着他从腰间锦袋里摸出张脸皮戴上，仔细地按好，便消失于门垮。
于是在他走后，楚溪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