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弯男寝床板的一百种方法》蝈蝈虢郭

4、第 4 章

　　苏琢刷完物理新课单元的五三，又做完了两篇英语阅读，搓搓冻僵的双手，抻腰休息的时候，余光瞄到程易仍然保持着一小时前的姿势，歪在床上玩手机。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22：30，还早，还能背会儿生物化学。

　　住教师公寓最大的好处，就是晚上不查寝不强制熄灯了。

　　在程易和班上大部分同学眼里他文理双全，只有他自己明白，理科学起来并不轻松。
　　对于苏琢来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资质平平，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勤奋努力加持，才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

　　他打心底不喜欢内卷这个词，所以平时再卷，刷题背书都是在教室完成，回到寝室能不看书就不看书。

　　期末的时间近在眼前，江州市的天气逐渐阴冷起来，几乎天天冷雨不断。
　　偏偏苏琢身体还不太好，气虚畏寒，气温一低，常常冻得手指冰凉僵硬，刷题效率受到很大影响。
　　没办法，只好回寝室也继续复习。

　　苏琢的无奈举动在程易看来，当然只剩下了，“卷，就硬卷！在教室天天刷，回寝室也天天刷，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机器人实锤，无聊死了！”

　　月考的倒数第三并没有引起程公子一丁点的重视，他依旧上课该打瞌睡打瞌睡，该抄作业抄作业，回寝室该看小说看小说。

　　物理课物理作业除外。
　　在物理这个科目上程易永远热情高涨，简直是居里夫人泉下有知都会欣慰得为他颁发好学生证书的程度。

　　虽然他的一腔热血换不来太高的分数，但程易永远像堂吉诃德一样，挥舞着长矛，向着风车永不气馁地冲锋。

　　有点笨拙的浪漫是怎么回事。

　　苏琢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发了10分钟的呆，还全是关于程易这家伙的。

　　苏琢转头瞥了一眼程易。
　　突然“啪”的一声，手机砸到了程易脸上，接着就是大声的哀嚎，“我靠，痛死了！”

　　程易在迷蒙睡梦中被手机砸醒，昏头昏脑地坐起来捂着鼻子痛得直哼哼。
　　见苏琢正看着自己，他跳下床坐到椅子上，苦着脸凑到苏琢面前，“苏琢，快帮我看看，小爷英挺的鼻梁骨是不是折了？”说着又对着镜子仔细检查。

　　“谁叫你困了不睡觉？”苏琢看他好像被砸的不轻，眉头顿时皱起来。
　　程易哼哼唧唧地去上了个卫生间，躺回床上哈欠着说：“睡了，你早点睡。”

　　“明天语文早读抽背《烛之武退秦师》第三段‘夜缒而出，见秦伯’。”
　　苏琢翻开生物笔记，好心提醒。
　　“呼……呼……”身后传来程易轻微的打呼。
　　苏琢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全神投入背诵。

　　对于学渣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复习，而程易除了死磕物理，无所事事。
　　是的，该死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程易终于不用在寝室忍受苏琢期末月的内卷折磨了！

　　江州一中虽说对外宣称文理都强，状元成绩也和宣传的相符，但其实理科人数远多于文科。
　　理科的师资力量更雄厚，刷题更难，题量更大。
　　许多学生和家长慕名报读一中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能在分科考试中考进理科前三个“清北班”。
　　这次高一上期末考试的成绩自然而然被作为了判断选文选理的初步参考。

　　“希望大家都能像苏琢同学学习，作文不仅行文流畅，更难得是一手好字，卷面整洁。”
　　语文第一科两天前就考完了，语文老师在批卷的途中认出了苏琢的作文卷面。
　　于是考试结束全班在教室集合布置寒假作业时，又一次当着全班狠狠地表扬了苏琢的作文。

　　“寒假的字帖作业大家一定要好好写，再次强调作文卷面好在高考阅卷时非常加分！”
　　全班女生都向苏琢投去羡慕的目光，程易这才想起苏琢的字确实好看。

　　有几次周末返校，他还碰见苏琢在寝室写毛笔字，他也不认得那是什么体，总之给他看傻了。

　　苏琢简直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待人礼貌，还多才多艺。

　　程易从小也听老妈念叨不少程怀玉的优秀，他都没当一回事，但这两个多月朝夕相处下来，他确实打心眼里开始佩服苏琢。

　　苏琢并没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微微点头向语文老师示意，接着目光落回桌上的一本线装书继续看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是都考完了吗？他还在看什么？
　　程易挠头，算了，学霸的世界你永远不会懂的。

　　三天后拿到成绩单的程易，看着自己倒数第十，苏琢全班第三的排名，再次这样感叹。

　　“小易呀，你直接来剧团吧~对了把成绩单带过来哦~”
　　老妈的微信语音声音甜甜的，可听上去充满了杀机！
　　程易叹了口气，认命地叫了个车，到了江州市演艺集团剧院门口。

　　老妈调到江州来后，他还是第一次来老妈工作的地方。
　　外墙装饰得古色古香，门厅里陈设着各种各样的珍奇古玩，墙上是剧院历代台柱的角色相片。

　　程易转过大堂后的雕花屏风，跨过一进四合院，听见剧场里面热热闹闹的，像是在演出。
　　“老妈——”程易恢复了平时懒懒散散的样子，拖长了嗓子喊，“我把成绩单拿来了——”

　　程母一身价值不菲的精致缎面套装，腕上挎着Dior My ABCDior系列绯红色手袋。
　　她正站在二楼总控台指挥着流程，放下话筒接过成绩单看了看，“这次比月考有进步，物理老师还特别表扬了你，说物理考的不错，再接再厉~”

　　老妈竟然没有批评他！
　　程易连忙笑着附和：“谨遵母后旨意！物理我可是很努力在学的，当然考得不错嘿嘿~”

　　“少贫嘴，其他科也要像学物理一样努力！”
　　程母伸手宠溺地捏了把乖儿子的肉脸，“行了，你先去找你同学玩吧，妈这会还没忙完。”

　　程易这才注意到台上正在彩排的，不是他的室友苏琢是谁？

　　幕帘上方的电子屏红字滚动着元宵晚会标题，想想今天一过，还有两天就除夕了。

　　原来考完试那天苏琢还在背的，恐怕就是戏词了。
　　他也真是够忙的。

　　程易跟老妈打了招呼，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慢悠悠晃到一楼观众席。

　　彩排一般没有硬性要求演员一定得带妆，台上的苏琢戴着比艺术节那天还特别的头饰。
　　呃，应该是叫珠冠一类的，看起来不便宜，垂下的珠帘随着他“唱念做”微微颤动，特别好看。

　　程易是一点听不懂，看了眼竖屏的字幕，《霸王别姬》（看大王在帐中（虞姬选段））。
　　他只是看着扮戏登台的苏琢，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虽然作为行外人，并仅仅是第二次看苏琢唱戏而已，但程易能感觉到，甚至他可以很笃定地说，苏琢非常喜欢京剧。
　　在台上的苏琢自信满满，神采飞扬，和考高分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很巧的是，和艺术节那天一样，苏琢的目光与观众席里的程易对上了。

　　苏琢心里一惊，他确实没想到程易会到剧院来。
　　循着鼓点铙钹，苏琢偏头一个亮相，就看见程易憨憨笑着，有样学样地大声喝彩，远远冲台上的自己挥手。

　　这傻憨憨，真是……
　　苏琢内心哭笑不得。
　　心口悄悄生出一种他不曾察觉的暖意。

　　一曲完毕，程易借了捧花抱着，大声喝彩吹口哨，装出一副民国时期追捧戏子的豪门少爷的样儿，浮夸地不得了。
　　听周围的工作人员夸苏琢功底好，嗓门亮，有前途，立马接话介绍说那是他同学。
　　后面的节目程易也不感兴趣，问了路偷偷摸进了后台。

　　“说了多少次专心学习专心学习？！不准再唱戏了！”
　　“我马上给程监说把你的节目撤了！”

　　层层叠叠的幕布半挡住化妆间虚掩的门，程易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影，被门内女人的怒吼吸引了注意。

　　“当初要我学戏的人是你，现在不让我唱的人也是你！”
　　这声音……是苏琢？！

　　认识苏琢以来，听他说话音调从来没超过这个度的！
　　近乎是竭力控制着的怒吼！

　　程易人都傻了，他凑到门边往里看去，已经换下戏服的苏琢，在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争执着。
　　两个人说的是川话，程易勉强听个八成懂，反应时间还有点滞后。

　　“为什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送我去学戏？！”
　　苏琢的声音疯狂颤抖着，难以分清是因为怒火还是哽咽，“我已经考到年级前100了，你还要怎样？！”
　　“走！回家！这些行头也别要了！回家！”那个女人并未回答他，猛地拉住苏琢的胳膊，死命往门外拽。

　　程易连忙躲到一堆道具的后面，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苏琢被那女人半拉半拽拖到了后院廊上。

　　“你放开！！放开！！”苏琢咬牙怒喝一声，一把甩开了女人的钳制，“我不走！”
　　女人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尖声叫道，“那你就别回家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易偷摸跟了过来，躲在门边，看见了那女人比自己老妈稍微年轻些，姣好的面容和疯魔的举止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女人……他在剧院门厅墙上的相片里看见过……

　　苏琢的妆又是卸到一半，发片已经取下来了，勒头的胶带绷得紧紧的。

　　他站在腊月的冷风里，顶着红妆墨眉，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素白里衣，咬着还没来得及卸的鲜艳的红唇，浑身以一个夸张的幅度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吸气，吐出怒火。

　　程易心想，真倒霉，怎么正好碰上人家的家事……
　　他不忍心看着苏琢一直站在院里，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一开口不就暴露他刚刚目睹了这一切……

　　“啪——”
　　“？！”

　　在程易犹豫不决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靠在门边的雨伞。

　　苏琢警觉地回过头来。

　　因怒火纠缠在一起的眉眼。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左脸颊滑落，挂在这张好看但满是痛苦难受的清秀脸庞上。

　　两个人沉默又尴尬地对视了几秒。
　　苏琢连忙转过头去，抬手胡乱地抹去眼泪。

　　程易表面佯装淡定，内心已经原子弹爆炸成焦原。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我我我……”不行不行，我要冷静，冷静……

　　“走吧，大过年的，别在站这吹冷风了。”

　　嘴比脑子先动，腿脚比嘴先动。

　　程易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判断，走到苏琢面前，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苏琢回过头来时，半张脸油彩花成一团，泪水已经消失不见了，眼睛红红的，泛着微弱的亮光。
　　他微微抬头看着程易，用眼神表示询问。

　　“把妆卸了，收拾下行头妆箱……”

　　“我陪你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