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周千年之恋》庄白仁

45、“这个周子舒！真是会折磨人！”

　　床头灯昏黄的光铺满了这个二十平方的房间。宫骏仰面斜躺在床上，还没干透的刘海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幽幽的沐浴露清香。
　　一双细长的小腿从他那肥大的灰色短裤筒中伸展出来，左腿弯曲着踩在地板上，右腿笔直地悬在床沿边，脚尖挂着一只拖鞋。
　　这个姿势不知道他保持了多久，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已经悄无声息地迈过了12点。
　　窗户外面，倾倒了整个晚上的雨还在淅淅沥沥飘洒着。熏风裹挟着雨丝，吹打得茂密成荫的树叶哗哗作响。被炙烤了多日的土地在今晚终于吸饱了水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
　　灯光如水从宫骏的脸上温柔漫过，高挺的鼻梁在另一边脸上刻下一道深邃的阴影。
　　他紧闭着双目，呼吸均匀缓慢，却没有睡着，大脑神经正活跃地窜动翻腾，盖在眼皮底下的两颗眼珠子时不时滴溜溜来回滑动着。
　　早先周子舒怔怔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悲伤和失望？
　　宫骏又不是傻子，他可以肯定周子舒当时一定有遇到了什么事，绝不是像他所说的只是被雨水溅到了眼睛。
　　更让宫骏在意的是，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子舒又是在看着他的时候露出的那个眼神。那么，事情应该是跟他有关，亦或者……跟他饰演的温客行有关？
　　想到这里，宫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晃动起右脚，只见那悬挂在脚尖上的拖鞋先是在空中慢悠悠荡了几个上下，随即掉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啪”的一声响亮。
　　他倏地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顶上被灯光映得发黄的天花板。周子舒俊秀的面孔开始在上面被勾勒出来。
　　“没错，应该是这样。肯定是这样！”宫骏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不论周子舒的情绪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温客行，都让宫骏无比郁结又心痛不已。
　　“周子舒，温客行。周子舒……温客行……”宫骏睁着发酸的双眼，嘴里重复嘟囔着这两个名字，思绪更加紊乱起来。
　　为什么，周子舒为什么跟剧里的角色同名？这个疑问一直压在宫骏的心头。他知道，那肯定不是巧合。同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解开他目前遇到的所有的谜团。
　　可是他又不能直愣愣地跑去问周子舒，再说，问了周子舒也不会告诉他的。之前周子舒已经说过，还没到时候让他知道。
　　“到时候？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这个周子舒！真是会折磨人！”宫骏一时气愤，脚一踢，另一只拖鞋被甩飞出去两米远，孤零零地倒扣在墙角边。
　　他朝右旋转了个身子，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头被密密实实蒙在被子底下，一双雪白的小腿倒是光溜溜的被遗弃在外面。
　　与此同时，在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里，周子舒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毫无睡意，身上盖着的薄毯子不知何时滑落到了地板上，一角压在他的身下。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也透不进来，灯也关着，房间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身处黑暗，人的五官不仅会更敏锐，思绪也能更为集中。此刻，周子舒眉头微锁，瞳孔在半眯着的眼皮底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关于如何开启前世记忆这一重要线索，那天叶白衣只字未提。
　　那日在四季山庄，叶白衣同他讲完那对老夫妇的故事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明山剑仙去了哪里。
　　五年之后，周子舒追寻着踪迹又去了一趟长明山。
　　那是一个北风瑟瑟的深秋，长明山一如既往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满眼的白色，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周子舒几乎翻遍了整座山，依旧寻无叶白衣的身影。
　　临下山前，他来到了安置容长青的坟墓的洞穴里，惊觉在紧挨着容长青那旁边多了一座半米高的坟堆。泥土看上去还是新的，可以嗅到一股土腥味，上面有几株青草冒出了细小的嫩芽。
　　没有墓碑，但周子舒知道，那里面是叶白衣。
　　“唉……”浓重的黑暗中，周子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叶白衣，为温客行，也为他自己。
　　这近千年的漫漫岁月中，他云游四海地找寻温客行的转世，同时，他也在寻找叶白衣提过的那对老夫妇。
　　那位老人家修炼了六合神功，如果他愿意，也是会在这世上长长久久活下来的。那么，还是有希望可以找到这位老人家，从他口中打探关于转世的玄奥。周子舒就是抱着这个希望大海捞针地寻了这千年。
　　好几次，周子舒也为自己的做法感到可笑。他连那位老人家的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好在，他知道那位老人家的武功必定在他之上，唯有从这方面下手去找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子舒到处打探武功高强的老者，每每抱着希望而去，最后都是一场空。
　　事到如今，他依然在寻找这位老人家。只要有一丁点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有时想想，周子舒都难以置信自己竟已活了这么长时间。一千年，长生不老。古往今来，这无数君王毕生所求的东西，无数人们美好的向往，在他周子舒身上成了真。
　　美好吗？周子舒不清楚，亦不曾感受过。孤身长途跋涉一千年，那份庞大的沉重和灵魂深处的孤鸣，时常压迫得让他喘不过气。
　　说实话，在没有遇到宫骏之前，他对转世这一说法，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存疑。每次动摇，他都是默默在心里说服自己一通，才得以坚持到了现在。
　　如今，宫骏出现了。老温的转世，他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千年以前未写完的故事再续？还是意味着他那没完没了的生命终于望到了头？
　　大概是心里头的沉重蔓延到了眼皮子上，周子舒感到睡意阵阵袭来，从未如此困乏过。他手摸索着把毯子从地上拉回到床上，盖住被冷气吹得冰冰凉的双腿。
　　在床的边沿，他把身体蜷成一团，昏昏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