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浜7号疯狂处女座》九月的高跟鞋

2、第二章 重现职场

　　3个月后。入春。钱江市，通往临江新城的地铁上。

　　早上8点15分，一座城市早已经苏醒。拥挤的地铁一眼望去，半空高举的一排手臂抓着吊环，紧挨地交错着，从车厢这头直到另一头。各种职业装的年轻上班族们，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有相似的表情和动作——一个个睡眼惺忪，一手抓着吊杆，另一只手必是玩弄着巴掌般大小的手机。市中心交通枢纽钱江东站一到，蜂拥的人群鱼贯而出，地铁站像巨大的鱼腹迅速被掏空。这个时候，地铁车厢里只剩下稀疏的几个人。他们的眼睛就始终未曾远离手上的电子屏幕……

　　身穿白色西装的陈筱露是地铁上仅有的例外。她挽着一束亮丽的黑发，肤白似雪，左边的胸口上别着一枚精致的蝴蝶胸针，在琳琅满目的车厢内，陈筱露始终笔挺地站立着，安静地直视着前方，只是不经意地某一刻，她明亮的眼睛里会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划过。倒是她身旁不断有经过的年轻男女，不时朝她看上一眼，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这个姐姐好有霸道女总裁的气质！你看她的胸针，好精致！”

　　“为什么有空位她都不坐啊，该不会是怕把白色的西裤弄脏吧？”

　　“我觉得她好像现实版的安迪哦（电视剧《欢乐颂》里的人物），有点酷酷的感觉！”

　　怎么就霸道总裁了？职场点、文艺点、稳重点不好吗？陈筱露心里质问道。等下去面试的火车浜7号那家公司，对员工的素质和品味是非常有要求的，她当然是特别用心打理了一下自己。这场面试，对她来讲至关重要。

　　此前，她专程跑了六家规模大小不一的公司，累积面试经验，其中有四家都表示了对她的认可，而另外一家认为陈筱露给出的待遇较高表示考虑，还有一家，则是老板那双色眼一直很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滑溜，性情温和的陈筱露完全明白了其招聘的用意，忍不住心里直骂，出门后就头也不回地赶紧离开。而这次的面试，可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欢迎乘坐轨道交通1号线。本次列车终点站，临江新城已到。开左边门，乘客下车请注意安全……”地铁里传来播报员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陈筱露回了回神，跟随地铁站的人潮走出了地铁口，相比刚刚那个闷热又封闭的空间，一个崭新的美丽新世界就在眼前——流光溢彩的城市综合体，喧嚣的街道马路，还有不远处充满特色的江南建筑群……

　　远近闻名的临江新城，是钱江市接轨上海，融入长三角的门户和枢纽，云集时尚产业上下游企业数百家，作为创新型服装企业，陈筱露今天来面试的火车浜7号公司就把总部设在临江新城的艺术小镇历史文化街区。

　　在安静的石板路上，陈筱露一路手机语音导航，步行了约10分钟。告别了高楼大厦，来到临江新城艺术小镇最具传统韵味的历史文化街区——旁边一条宽数米的小河载着睡莲和芦苇蜿蜒而过。据说，这一带曾是百年老火车站的旧址，又属河滨地带，故命名“火车浜”。顺着一条仅限步行的石板路一直往前走，两侧全是白墙黛瓦的江南中式建筑，墙角是绿植和鲜花，老远便能闻到花香。

　　突然，一阵轰隆声，只见前方屋顶上有银色物体长蛇般飞驰而过。

　　“高铁！高铁！”身后好几个人惊讶地用手指着。正是远处的高架上有高铁驶过。这情景，陈筱露不免也暗暗称奇。

　　不一会陈筱露便找到了今天前去面试的公司。一抬头，“火车浜7号”几个遒劲的中文字就在头顶前方的牌匾上，十分醒目。“咔嚓”陈筱露顺手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个气势恢宏的门楣，然后发到了颜静、范思琪和她所在的三人闺蜜群里。

　　火车浜7号，2000多平米，是整个火车浜二十多栋建筑中最大最引人注目的楼王。主楼五层，主要是管理层办公室；附楼两层，二层是大大小小的设计工作室，一层是会议室、员工图书室、茶水间等；还有天井，有水井，有养着睡莲的大水缸。旁边还有一个八十米长、三十米宽的风雨长廊可以作为第二室外空间。这样的格局，正适合火车浜7号这样的时尚企业。

　　规定的面试时间是早上9点半，陈筱露提前了15分到达。

　　“对不起！”

　　“不好意思！”陈筱露刚一进门便撞到了一块结实的胸膛上，迎面的男人身高大概180cm，身姿挺拔，左手带着一块劳力士的手表，精致的容貌如同雕塑一般，柔中带刚。仿佛是有什么急事，男人道出歉意后，便急切地继续快步往前。只是抬头看到陈筱露的那一刻，他略微诧异地说了一句：是你？

　　陈筱露对于眼前的人并无印象，不知道他是火车浜7号品牌营销部的总监赵云良，以前与欧阳旭光有事业上的一些交集。眼见他步履匆忙，也没来得及多想，毕竟眼下她最紧要事情还是参加接下来的面试。

　　“你好，这边请！”耳边传来甜蜜的女声，陈筱露见一个留着齐刘海，眼睛黑亮，身穿粉色针织衫的女孩，有些俏皮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此人正是火车浜7号的前台苏小曼，一个酷爱手游的95后。在苏小曼的带领下陈筱露来到了火车浜7号最大的会议室，直到进门后她才发现，面试者早已盘旋如长龙，坐满了整个会议大厅……

　　这间如今坐满面试者的房间原本是用于火车浜7号员工头脑风暴的玻璃会议厅，相比其他端庄的会议室，这里环境更放松，陈设也更随意。除了早春的龙井，会议室里更是有各种干果和小吃，提供给大家。这使原本紧张压抑瞬间变得放松了不少，面试者们在等待的间隙，也聊起了彼此之前面试时候的八卦。

　　从对话中，陈筱露得知，这次火车浜7号除了自己投递的服装设计师职位，也在招聘行政人员。面试的人群则覆盖了刚毕业的大学生，知名企业在职人士，离职人士，其中还有不少孩子尚且年幼的宝妈，跟陈筱露的情况差不多，这些宝妈的学历并不低，在校时也曾经有过无限风光，然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完小孩后，她们不得不像回到原点般，靠一张张单薄的简历四处求职，以重新确定她们未来的职场坐标。

　　在凌乱的等候区中，陈筱露注意到刚刚一位面试者因为太激动，把桌上的杂志弄在了地上，却浑然不觉，而上一批面试者们早就忘记了他们前一刻还留在这里的纸杯和果屑。陈筱露见此主动收拾起了这里的一切，尽管身旁的其他人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麻烦让一下！”陈筱露提醒了一下面前的应聘者，以便拾起地上的杂志……

　　“这个保洁姐姐好年轻好好看啊”。就在她被陆续前来的面试者当做保洁人员时，却不知道一双眼睛从会议室外面注意到了她的举动。

　　“这哪是在招聘员工？一个月迟到不能超过3次，请假不可超过2次，必须是服装行业相关专业毕业或者有服装行业2年以上经验……”从里面走出一位高挑养眼的美女，一脸的愤愤不平，无论学历还是就业经历，她在众招聘者都算翘楚，没想到刚走出来却比上一位面试者的抱怨声更大，“听说有人在3个月的试用期中因为没达到公司要求，就不予正式录用。要我说比招个老板要求还苛刻！”

　　这下，引出一堆的嘀咕声，众人忍不住开始七嘴八舌。

　　“我说，这只招两个人的岗位，光一上午就有40多个人来面试，行情都赶上事业单位了。”

　　“是啊，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有能耐能入选？今年的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我看前面几个人的简历都好厉害，有知名服装公司的管理人员，还有从世界500强企业出来的。”

　　陈筱露一边听大家小声地议论着，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叹气，如果说刚刚走进小镇的她还满怀期待地认为自己能够应聘上这份工作，那么此刻，在纷飞的简历和面试者的表情中，她分明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

　　现如今正是经济下行的时候，像她这样过了30岁，又一直在家当主妇的人，在别人眼中能找份薪资不低的工作就已经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对于这种万人争抢的“明星”企业。

　　一轮又一轮的人从那办公室里进，又从那办公室里出。来者多是一派自信满满，去者却多是愁容满目。从最短5分钟的问话到最长25分钟的对谈，面试者们不想也知道在那小小的空间里竞争者们是如何口若悬河，又是如何分身乏术。而越是排到后面的人，也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再到跟打焉的茄子似的。

　　颜静：“到啦？看样子挺不错的。中式风格的建筑，让人耳目一新。”

　　范思琪：“怎么样，面试的人多不多啊？”手机上，闺蜜群里刚好弹出颜静、范思琪的对话。陈筱露环顾四周，一五一十道：“人不仅多，而且大家都到得好早，竞争比想象中还要激烈。除了学生和白领，还有不少宝妈！”

　　颜静：“你别说，现在宝妈确实不容易，我表妹还有一个认识的朋友，都是才生了小孩没多久，就出来找工作了，面试了几家单位，都没找到合适的。现在只好先在家里看娃，免不了每天跟婆婆斗智斗勇。”

　　范思琪：“对呀，女人们是既要赚钱养家，还要美貌如花。家庭事业两头都要顾，没点抗压能力，还真不行……”

　　“下一位——”

　　“到我啦，先不跟你们说了！”陈筱露发出语音后，合上手机，墙上时钟刚好指向上午11点50，上一位面试者已经从大厅一侧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眼前的面试官是一位戴着金框眼镜约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很是和善，身形虽然有些微胖，但两眼泛着精光，一看便是一个工作利索办事精明的厉害女人。陈筱露注意到，她的丝质衬衫上十分工整地佩戴着一个金色工牌，上面写的名字是：姜雪芹，No5。

　　“你好，我是姜雪芹，火车浜7号行政人事部总监，也是今天你的面试官。”姜雪芹见陈筱露似乎正看着自己的胸牌，便微笑着说道。

　　“姜雪芹？雪芹……”

　　陈筱露正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姜雪芹却像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我可不是你想的大文豪曹雪芹，我是个工科生，我这个雪芹，是雪地里的芹菜，顺便再加一片姜。”

　　按道理40多岁的行政女总监，多半苛刻严厉，陈筱露第一次听到这样有趣的介绍，不禁放松了不少，心想：这里的行政人事部看来不仅管行政，也管人事。以后若是与这位行政总监多交流，说不定很快就能够找到那件事的线索。与此同时她发现办公桌的左前方有一滩浅色的水纹，纸杯的底部也湿了，便停顿了一下说道：“对不起，稍等我一下……”原来是刚才的应聘者太过激动了，水弄洒了也没注意。她不由自主立马用纸擦掉了桌上的水渍，又将纸杯扔进了垃圾桶，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姜雪芹从简历的浏览中抬起了头，打量起这个着装得体、气质宜人但有些强迫症的应聘者一一果然处女座……东华大学服装设计……离异……日本文化服装学院留学……擅长女装和运动服的设计……应聘的职位是火车浜7号设计师……

　　“谈谈你对火车浜7号的了解。”姜雪芹的手指轻轻敲着陈筱露的简历资料，接着道。

　　“网上看到过贵公司的资料，也听朋友说过。火车浜7号很传奇，现代、时尚、有个性，重点是很懂女人。作为女装企业，虽然成立时间不算长，但目光远大、特点鲜明，在行业内的成长速度惊人，可以说有目共睹的。如果有机会成为贵司的服装设计师的一员，这里会是我最渴望的梦想舞台！”陈筱露显然做足了功课，把肚子里转了无数遍的话非常流利地讲出来。

　　“哦，对我们这么认可？女装可是我们火车浜7号的命脉所在，你有什么高见？”姜雪芹笑吟吟地问道。

　　“高见不敢，只是有些想法。公司对女装的市场细分已经做得很好，设计的针对性非常强。无论是年龄在20-30的白领女性，还是30-40，40-50年龄更长的女性，都能非常好地贴合市场人群的需求……我想，持续创造领先的设计可以支撑公司走得更好更远。另外，就是加快国际化的脚步。”

　　“我看你大学的导师很厉害，你自己也去日本留过学，为什么舍得放下心爱的设计回家去做全职家庭主妇？离开设计这么久，你觉得自己还有优势吗？”姜雪芹单刀直入。

　　“是这样的，虽然生育后我再也没去过公司上班，但一直没有放下过服装设计……另外我前夫的公司我也曾经在里面做过管理工作。”陈筱露开始一五一十讲起自己在设计能力上的自我维护，只是略过了家境的剧变，并郑重地说明了自己重返职场的原因：“我需要一个重新起步的机会证明我自己。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不知不觉，5分钟已经过去，看似简单的闲聊里，从大学专业到成长背景，从工作经验到个人价值核心，随着姜雪芹的越渐深入，陈筱露表面上镇定自若，手心却早已起了热汗。

　　“轰隆轰隆……”一阵雷打似的声音从附近传来，让专心致志的陈筱露险些失神。

　　“别介意，刚刚是对面高铁开过的声音。”姜雪芹稍微放松了姿态，微微一笑，顺手指向了不远处。陈筱露只见对面房子的屋顶上，有一排清晰的轨道，不一会一列高铁疾驰如风般呼啸而过，正如她刚走到火车浜7号门口时看到的那样。

　　“有颜值、有才华、也有阅历，当了多年家庭主妇，前夫开公司……这种情况大概就是因为男人有外遇，两人离了婚，为了证明自己，所以才决定重入职场吧。”面试结束，姜雪芹对于陈筱露的情况已了然于胸，便说道：“那就先这样……设计能力的测试今天就免了……如果你得到这个offer 的话，今天之内就能收到我们的通知。当然，如果没有通知，希望理解……”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这么快？”陈筱露走出来的时候，下一位的面试者有些发愣地自言自语道。

　　是啊，她自己没想到面试时间比意料中的更快。陈筱露轻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这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