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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保卫宁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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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宁远城在备战
袁崇焕从种种征象中,看出达虏有正式发动进攻宁前的趋势与企图。心忖这都是高第下令撤兵入关的恶果,示敌以弱,自乱阵脚引起的。在签押房内与几位得力武将,心腹僚佐商量军事安排,决议坚守。并面告全城军民周知,各安生业,视同正常。
这天,李二严在签押房说:“东翁,兵部今不再行文催撤,可知东翁之抗疏已经感动圣衷了。奏疏中有些话如,兵法有进无退,诸城堡已经收复,安可轻言撤守毁城?锦州、右屯若动摇,则宁、前震撼,关门也失屏障。又锦州右屯,大凌河皆前锋要地,庇护四百里地军民休养生息。倘若收兵入关,则既安之辽民又要播迁,已得之封疆再度沦陷。关外堪几番撤守,几番折腾!真是句句锦绣,字字珠玑,莫怪一经传播,已在海内传诵了。”
袁崇焕淡淡一笑:“老夫子过奖了。本官谬任宁前道,当死守于此,与城共存亡,应不负圣上殊遇之恩,满城子民殷切之望。”
正月十五日正是元宵节,袁崇焕再度聚集文武将佐与会庆贺佳节。会上又谈起守城之事。这时,总兵满桂突然起立:“袁大人,高第经略一再行文命令撤守,咱意宜遵令行事保全兵力为上。否则若有蹉跌,追究违令则;罪在不宥。”
祖大寿崛然奋起,须髯俱张,按剑叱道:“坚守的决议已在日前行文告令全城。满桂你出尔反尔又倡言撤守。蛊惑军心,意欲何为!”目光如炬注视满桂。
满桂自惊酒后失言,目注袁崇焕:“袁道台,咱仅为宁前军民安全与袁道台仕途着想。身为宁前总兵唯有一死报国,岂有他想。”转眼一睃祖大寿悻悻落座。
袁崇焕不洽满桂的畏怯,重提遵令撤回的话。但镇定异常面无异色,微笑道:“祖将军言重了。满桂将军是酒后失言,你难道也是喝多了?况且满将军所提也是一说,不过既然已经议决守城,撤守言论务不再提,以免淆乱军心。满将军须注意这点。”
袁崇焕不使满桂面子上过不去,尽量以酒后失言为之掩盖,这是他抚驭将佐的手法。
祖大寿还是对满桂的畏缩与反复异常反感,他站起手扶剑柄:“袁道台一片忠忱,为朝廷保住一片净土,扬我皇明威风。为臣子理应如此。咱大寿誓与此城共存亡。”拔剑砍桌:“言不由衷者,首鼠两端者,视同此桌。”气汹汹落座。
满桂愤忿不平,喃喃自语。从此,满桂和祖大寿遂有隔阂产生。
座中,何可纲说:“孙阁部大人督师任上,呕心沥血四年,达虏慑伏也四年。高第庸才徒见柳河失利,就惊慌失措,一再下令关外撤守,不顾封疆再陷,不问庶民死活,不计后果凶险,仅为他个人荣华富贵着想,岂是为圣上分忧之辈,枉为兵部尚书。”
袁崇焕瞧了一眼何可纲:“你言语过火了,是否也是喝酒多了!”满桂眼睛一横,鼻子哼了一声,何可纲的话也一并刺伤了他。
左辅说:“高第接任本兵重任,却尸位素餐,尽弃关外已复之地,怎不令咱们从刀丛中杀进杀出的人寒心。”
不知谁冒了一句:“胆小怕死的昏官庸将,朝廷内外多的是!”
袁崇焕怕还有不像话出现,急摇手阻止:“今夜元宵佳节,再不许说些牢骚怪话。”他见大家静谧下来,就环视一下说:“不妨议论如何坚守,其他一概不议。”
参将谢尚安说:“窃意可将宁前道所辖已弃之城堡,再派兵进驻,既可作前哨,更可壮我声势。”
何可纲说:“可以移文王象乾大人,照会察哈尔林丹汗请西夷移牧广宁左侧,威胁达虏侧翼,使其不敢轻易西犯。”
袁崇焕认为何可纲所说,颇为有用:“请王予安夫子速行文王大人。”
忽然门卫报道:京师中刘应坤为首的公公率领胡良庸等公公多名,押送十一门红夷大炮、火铳等兵器来宁远了。
袁崇焕心里大喜,说明朝廷魏公公是支持宁前的,吩咐晚宴到此结束,一面赶紧整衣冠急冲冲去接见。
刘应坤说:“魏千岁爷爷知道宁前正在筹备抗击达虏,特命咱们送来火器,限正月十五日前送到,今不负诏命。请照单点收。”
“你们辛苦了。”当夜宴请众太监,并馈赠银两、貂皮、人参等礼品。他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他们是魏忠贤的耳目,毁誉都在他们嘴皮上。
魏忠贤派刘应坤等运送火器,是支持袁崇焕保卫宁前,也可树立他的威信。他一面支持袁崇焕的守,一面同意高第的撤。不论是雉是卢,呼卢喝雉的赢家终归是他。
红夷大炮是从澳门葡萄牙商人处重金购来,千里迢迢转辗运抵。炮身比旧式佛郎机铜炮笨重巨大,但杀伤力远胜旧式火炮,在辽东边陲从未施用过。
正月十四日,后金兵马从沈阳出发,已有难民将消息传至,当大批后金兵渡过辽河,已由探马,侦知后金兵分路进犯的确切军情。宁远也正紧锣密鼓的加紧准备。
正月十七日,袁崇焕再一次在大营召集大小文武参佐,商讨具体的守城部署。
袁崇焕脸色庄重朗声说:“现在达虏十数万人进犯在即,他们挟累胜之威,其势不可轻视,我宁远首当其冲,务使我城巍然如摩天千峰,令其插翅难越。君等意见如何?”
座中文武嗡嗡嘤嘤,窃窃议论。也有脸呈惊疑不安的。
袁崇焕轻捋长须环视室内,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室内稍静下来:“要使宁远成为不可逾越之天堑,说则易行则非易。在座诸位都是久历戎务,饱经烽火,深切知道与虏交战之道,如何歼敌取胜当有成算在胸。本道虽然昧于兵戎,既奉命守卫封疆,临战交锋,擐甲桴鼓,绝不后退。尚请各位一抒高见,集思广益,共襄守城伟业。”
袁崇焕认为满桂是宁远总兵,各武官之首,先尊重他的看法为是。于是微笑道:“满将军有何高见,请抒胸怀。”
满桂站起身,向在座睨视一下,颇为自得地拱手道:“恕咱先说了。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叨为武将之先,敢不勉力以赴。闻得达虏分路来攻,兵分而力弱。愿率领一万精骑,迎击其一路。彼兵骄将傲,乘其懈怠而掩击,必获全胜。既挫其锐气,杀其威风,虏酋必闻而丧胆,黯然遁返。”挺胸捋须:“咱满某岂是怕死畏难之辈。”瞟视一下祖大寿,剽悍之气逼人。
副总兵左辅与参将朱梅哗然嚷道:“不可,万万不可。虏兵擅长骑射,勇于野战。请以守沈阳总兵官贺世贤逞强出战致殁引起沈阳失守为鉴。务盼三思而行。”
参将赵率教徐徐站起,抱拳向满桂一揖:“将军是声震遐尔的名将,顷闻一席言,依旧雄风咤叱,足使达虏辟易。”
赵率教继续说道:“达虏挟十数万虎狼之师,兵分四路。每路不减三、四万众。其势实不可轻视。将军以万骑扫荡其一路,殆恐众寡悬殊,力将不逮。况且虏酋狡黠,用兵刁猾,若预伏大队虏骑在后,如有蹉跌,不仅将军一世英名丧尽,而且也将沮丧我士气,这是危道,请将军以沈阳失守为鉴,务必深思。”
参将祖大寿不满满桂的逞强示能,站起语带讥讽说:“满将军壮则壮矣,勇亦勇矣,令在下钦佩。不过各位将军之规劝尚请一顾。两阳之败、广宁之失以及萨尔浒之挫,皆败于野战,野战非我所长足可鉴之。自有辽事以来,主兵守城者不是怯战畏敌如虎,即贪功好胜,骄悍自用,如贺世贤辈……”
满桂陡然起立:“住口,你祖大寿说的贪功好胜,骄悍自用,明明是说的咱,咱乃一介武将,上马杀敌乃是本职,纵马革裹尸,死亦壮烈,建功立业更是我辈素愿,闭城谢战,示敌以怯,岂非妇孺所为,甚为宁远耻!”捶桌落座。
袁崇焕不动声色,只轻抚长须,精神依旧,瞥了满桂一眼。
满桂见无人接话,又站起道:“各将军们所言,皆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虏兵南路沿大海而来,前锋乃李永芳率领。李永芳是抚顺小将,名不见经传,咱有何惧!策马与战必可生擒。咱岂是贺世贤辈?岂是骄悍自用?”
中军何可纲说:“满将军,盛名之下其实不一定难符。李永芳在本朝虽不著名,投降达虏以后声名鹊起,他弓马虽拙,却富韬略,虏酋依为左右手。将军不可轻视!”
“什么?咱不如他无耻的小人!咱领本部人马前去,不擒他回来,誓不为人。”气汹汹的即欲离座。
袁崇焕右手一捺:“慢,满将军安坐!我们议事是如何守城,出城交战则不议!”目光炯炯,不威而威。
“宁远城能守城的仅三万余,连同庶民能操弄刀枪弓箭的亦不足四万人。虏兵号称二十万,就是十多万,两相校衡甚为悬殊。为此,再次重申在固守城池。”严肃的神色,环视了全室。
“不袁道台,应率众出城与虏决战,挫其凶焰,方能说明咱宁远城在袁道台率领下,俱非懦弱之辈。”满桂怒气冲天,不将袁崇焕放在眼里,根本听不进袁崇焕的话,坚欲出城,仍拟离座。
袁崇焕心里憎恶满桂骄气凌人,沉下脸说:“今日议事乃在议论如何守城方案。至于守城之议早已定当,若守战未决,有人欲出城迎战原本也是一策,现何必重议开城迎敌一战?用兵之道忌于狐疑,出尔反尔意欲何为?满将军本道未下令散会,擅自行动离座,置本道于何地?”说到这里,秋霜满脸,拍案叱道:“本道奉皇上圣命,在此坐镇,各位文武官员一律安坐,议论守城专题。不得逸题别议,有干未便。”眼光四射,威严十分。
满桂心怀不满,怏怏落座。
满室肃穆。
我国历史上唐代武将权重而跋扈,藐视朝延。中央政权号令不遵,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唐朝因而衰亡,史称藩镇之乱。延至五代,历代皇帝还是由武将拥替产生,相继递禅。宋
代与明代鉴于前车之覆,深为戒惕。渐以重用文官贬低武将形成惯例。文官可以出任中枢重臣,参预朝廷机要,出任统帅,节制武将,指挥三军进行征伐。所谓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即是。较著名的有宋朝范仲淹、宗泽;明朝王守仁于谦等。武将一般从把总、千总、游击、参将直到总兵官,品秩往往在文臣之上,但是官场位置低,文瞧不起武。因而有文官动动嘴,武将跑断腿的谚语。重文轻武的习俗由来已久,一直到清末此风未衰。在有明一代最能说明此事的如:明末熊廷弼骑射娴熟,能左右开弓,精通军事,深谙韬略。但是他从功名着想,还是弃武从文,从仕途进取。由二榜进士而出任督、抚、经略,就足以说明。并且明朝祖制“武将开镇,例有文臣监军。
袁崇焕二榜进士出身,现任兵备副使,右参政兼宁前道。前程不可臆测。满桂虽然怨忿不满,不得不嗒然落痤。
袁崇焕俟全室静肃下来,改用温和的语调说:“请各位继续谈守城事宜。”
赵率教开口说:“虏是长途奔袭,利在速战,当今宁远情势,宜深沟高垒,多备滚木檑石,与虏相持,待虏势穷粮绝,狼狈逃窜时,再启关掩击。”
袁崇焕微微点首,内心称是。
祖大寿说:“赵将军所言是扬长避短战术,确是目前用兵之道。闭城固守,并用炮铳轰击,使虏急攻不得,又不能绕城径攻前屯以至山海。这样坐困于坚城之下……”
满桂低声嘀咕:“坚守,固守,说得比唱好听……”
众人听而不闻,默不接声。
谢尚正接口说:“祖将军思虑甚好。宁远离山海二百余里,其间已行空室清野,使缈无人烟。虏兵进无所掠,绕攻又惧我掩袭。虏酋老于用兵,他何敢贸然深入到山海?自堕被歼灭的陷阱中去!”
何可纲说:“虏是长途奔袭,利在速战,不愿屯兵于坚城之下,赵将军说得很对。因此首要是空室清野,焚毁四乡民居,贮粮入城。虏是千里馈粮岂有再宿之贮?若再以游兵四出骚扰,断其樵薪,不旬日必将狼狈遁返。”
王予安说:“除移文王象乾大人,请西夷蒙古移牧广宁郊外外,尚拟奏请皇上,命登莱山东水师以及东江毛文龙会同朝鲜向达虏后方合袭,务使达虏首尾不能兼顾,以解此间之围。再者闭城前,尚须严缉奸细,消泯谣言,稳定军民。”
袁崇焕点头说:“王老夫子所议甚好,请拟文速报。”
谢尚政说:“闭城不如塞城好。”
袁崇焕说:“谢将军提得好,表示决心死守,深洽我心。”
诸将于是差不多同声赞同塞城,四门塞死。何可纲恐怕有三心两意,奋起拔剑砍桌:“有异议者,视同此桌。”
袁崇焕目视全室,脸上绽出一丝微笑:“除塞城外,尚有何建议?”扫了一眼满桂,见他愤怨之色褪消,欲启嘴者又止。
左辅献言:“深沟高垒固守,尚须有火器。目今天寒地冻,护城河已冰冻如石,虏骑可轻易薄城,刘公公等送来之红夷大炮何不搬运上城,以备火器不支。”
袁崇焕见全室尚有多人未表示意见,也无反对塞城固守,就下令说:“估计虏兵行程当在廿四至廿五日抵达,因此须在二十三日凌晨将一应工作了手。如塞城、缉奸,空室清野,毁民居、焚余粮,备足擂石滚木,红夷大炮由火器营搬运上城。务令各有关司官克期办竣。军令如山,不得玩忽!”
袁崇焕命令毕,就部署城的内外,城内是:
满总兵英雄善战,身为宁远总兵官,由他提调全城防守,程维桢、何可纲、左辅、祖大寿及朱梅,都司陈兆壮,徐敷辏连同兵民四万人共同守城;中军何绍祖,霍一厚,李国辅,蓼继正,彭赞古等在四门协助作战,随机支应。
城外是:由各城堡撤回的部队作为疑兵,各先埋伏山野,相机骚扰,断其樵与粮援。夜则篝火击鼓,昼则展旗扬尘,务使虏兵日夜疲劳交困。以上由马广、邓茂林,王承胤, 左升,陈继光,曹文炽等领所部执行,并随时策应以为宁远外援。
袁崇焕对如何守御,早已胸有成竹,内外部署完毕,即转身对赵率教说:“赵将军为前屯总兵。必须坚决作为宁远后劲,兵力是否够用?”
“现有十三山归来之壮勇,编练入伍,已经合计有万余人,差可敷用。”
“若有一兵一卒由宁远逃至,立即正法;放一兵一卒过前屯者,唯将军是问。”赵率教拱手诺诺。
袁崇焕移目对李二严说:“老夫子速移文山海总兵扬麟,不得放一兵一卒溃逃入关。西郊龙宫寺有存粮尽量搬运入城,运不尽的焚毁。陈策须协同金冠守卫觉华岛。”他一口气下了几道命令后,吁了口气说:“各位还有什么遗漏需补缺的么?”
何可纲说:“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不悬示赏格,置现金于城上以激励将卒!”
王予安建议道:“赏勇是必须,但严律惩懒尤为重要。凡交战时,有私自下城者,畏缩退避者,弃位逃跑杀无赦,规定律令,严肃军纪务必周知。”
袁崇焕连声赞扬说:“好建议,赏勇罚怯用兵常规,提得及时。”
李二严接着说:“在座各位都慷慨受任,意气贯虹,令老朽感动。宁远保卫战即将来临,袁道台特将太夫人与夫人由关内迁来宁远,示以死守坚城决心。我辈父母,妻孥也均在此,若有蹉跌,不竟山海濒危,自身殒灭,尚累及阖家老小。为此,愚意必须团结一致,同仇敌忾。身在城在,心口如一。”
李二严虽是文弱书生,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座的无不动容。
赵率教临辞别时,袁崇焕紧握他手:“前屯后劲在将军肩上,务必确保。不得擅离信守戌地,千万千万。”
赵率教一迭声应诺,骑马驰去。
李二严说袁崇焕母妻已来宁远的话,提醒了袁崇焕。他因忙于部署宁 远的守卫,一直没有回府。散会以后,在李二严催促下,才和袁天赦奔往府邸,直奔后堂,见母亲何氏搂着女儿珠娘正在讲话,妻子叶氏在旁照料。环儿忙前忙后替珠娘梳髻辫。袁崇焕跪倒在何氏膝下:“不孝儿来叩见母亲大人。”何氏含泪喜极:“你不在府衙安排杀虏方案,却回来干啥?老身与媳妇安康得很。”叶氏说:“我与母亲在这里很好,有环儿与玉娥两位姑娘陪伴,谈天说地,一点亦不感寂寞。”何氏要袁崇焕起身讲话,一边说:“我听外面老百姓说,达虏来势汹汹,有好几十万兵,可是?”袁崇焕说:“母亲不要轻信谣言,儿子一切都已有安排,家里三弟、玉娥姑娘在,我是放心得很,只是想念大人,才折回来看望。咦!玉娥怎么不见!”
“她在后院旷地训练府内侍卫武术,这几天日夜在练。”环儿忙回答。
袁天赦想去后院旷地看玉娥,又不好意思率直离去站立不安。这情况被环儿看破:“天赦弟何不去到后面叫玉娥姑娘,说老爷回府里来了。”
袁天赦盼不得环儿这句话,瞧了一眼老爷,就逡巡退了出来,一出堂屋撒腿往后院旷地奔去。
袁崇焕看在眼里,不禁咧嘴一笑。叶氏问起玉娥详细来历。袁崇焕就将当初私访关外的经过说了。据天赦说:当玉娥哥哥守成在战斗中死亡,其父和玉娥就离开榆家砦下山,率领几个练拳的徒儿,同去打达虏为儿子报仇。因为他父亲武艺好。众乡民举他为首脑,拼死抵御虏兵进攻。地越打越小,义民越打越少,时间越拖越长,快几年了,难以支持,最后决定冲围。在突围中他父亲中箭,退到宁远伤重而死。临死时一再托我要照顾玉娥,将来替她找个好人家。由于榆家砦一段交往,天赦特别垂青玉娥。我看天赦有没有这个福份?玉娥是品貌好,文武双全呢!
环儿听到袁崇焕谈到这里,心里闪过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嫉妒。
何太夫人和叶氏在府中,总有环儿,玉娥在旁嘘寒问暖,十分殷勤。深得两位夫人欢喜。叶氏见环儿在照顾丈夫的饮食衣著及生活方面很尽心周到,心中很感激,抓着环儿手说:“有你在细心照料他的一切,我很放心,好似我的妹妹一样,环儿听了又高兴又不知是什么滋味在心头。”
何氏叫过袁崇焕说:“你安心去布置城防事宜,有环儿和玉娥两位姑娘在,比你在我这儿强,你还不放心么?”袁崇焕笑着瞧叶氏一眼,叶氏正微笑对着他,遂诺诺应允。
无宵节后,城内摇言逐渐增多;努尔哈赤率领大军二十万前来攻城。军民抵抗会遭殃;又有努尔哈赤已下令攻破城池,鸡犬不留,开城迎降者免死,立功者并有奖赏。
满桂家丁昼夜巡查不怠,逮捕了十几个造谣惑众的奸细,一律拘押在狱。
那天夜晚,袁崇焕和李二严,王予安在签押房议事。袁崇焕说:“我留意近日城内居民惊惶不安,就是在将佐中也有惧怕达虏攻城,面呈斗志高昂,实地内心也忐忑,极思避战者。这种心理不排除,尤其在文武参佐方面,很是危险。两位老夫子,你们有无这感觉?”
李二严坦露直言:“老朽亦有此感觉,但不愿明说,怕引起不稳情绪。”
王予安也谈有此同感:“要设法消泯这种畏怯情理,不使漫延,以免影响大局。”
袁崇焕说:“达虏叛逆,侵我疆域,杀我军民,神人共愤。我们此次抗御,定得上苍庇佑。为此拟在公众当中,用钱筮卜卦法,以验证我们必胜,斯可尽释众疑,鼓舞士气一法。”
李二严和王予安共言:“不妥,不妥。此法万万不能用,天道无常,投钱卜卦,若有不利我方,则将奈何!岂非弄巧成拙,所谋适得其反!东翁且莫轻试。”
“两位老夫子,且让本官一试。有列祖列宗保佑,我皇恩德薄天,定有好卦无疑。”
两位夫子见袁崇焕试意已决,遂默然不语久久,最后,李二严迸出一句:“东翁此事颇重大,慎重为安,毋贻后悔。”
王予安叹一声气,唉!
正月二十二日凌晨开始塞城,四门同时用巨石土砾夯填,至傍晚已竣工,内外隔绝。
二十四日卯时,宁远东门城楼,竖起袁字大纛旗,左侧放置案桌,桌上摆设烛与香。桌前陈列数个木桶,桶内溢出酒香。
袁崇焕头戴乌纱帽,身穿交颈绯红官袍。满桂,祖大寿等将佐皆顶盔裹甲,全身披挂肃立两旁。城头气氛肃穆宁静。
袁崇焕就着香案,燃烛焚香,西向三跪九叩,祈祷百神呵庇,叩谢列祖列宗威灵护佑,圣上恩德浩荡。祝告毕,袖袋中取出求神的签筒,放三枚嘉靖通宝铜钱于筒中。跪下,边摇签筒,边祝告曰:“我宁远全城军民,誓和达虏奋战到底,请上苍,过往神灵显灵护佑:若三枚铜钱都正面有字,则卜为大吉,我方大胜;若三枚铜钱都背朝天,则卜为大凶,虏方大胜;若三枚一正二反,或一反二正,则卜为不分胜负。
此时,全体文武,将士都聚精会神,审视签筒摇动。好似呼吸都停止了,静观签筒在袁崇焕手中上下抖动。突然一声铜钱落地声,猛的全场欢呼起来,三枚都朝天有字,卜为大吉,全体将士呼声雷动,高呼圣上万岁,万万岁。袁崇焕也喜极含泪,再度叩谢百神显灵。然后将铜钱收集入筒,用红巾裹好,供在案桌上。他站立案桌前恭读誓师文告,文告是血书写成:“右参政,兵备副使宁前道袁崇焕,奉皇帝圣谕,守土保民,拱卫京师。达虏叛逆。八年于兹,彼占我田亩庐舍,杀我同胞子民,奸淫掳掠,城池为墟。峨冠博带易为左袒辫髻,祸殃子孙,辱及先人。此城沦亡,则父母妻孥永被奴役。凡为血性男儿,忍受草剃禽猕,甘为僵仆!崇焕率全城军民谨誓文告于后。
文曰:同心协力,歼彼丑虏于城下,扬皇明雄威于疆域。上慰圣上之悬念,下安黎庶之惶惑。纵糜身碎骨,肝脑涂地,誓与宁远共存亡。谨誓。
将士感奋,有垂泪而不能仰视者,呼声震天地。
然后,满桂站出高声曰:杀俘祭旗!
早有满桂家丁将查获之虏方细作十数人,捆绑押上,跪在大旗下面,被刽子手一一斩讫,用血洒于旗上。
袁崇焕首先刺腕血入桶,满桂、祖大寿、左辅等将佐也争先刺血,士卒竟相仿尤。须臾几桶酒被糅红。众人共饮血酒,唱军歌,鼓声震耳,整个宁城弥漫悲壮气氛。
钱筮卜卦消息迅速传播全城,惶惑气氛顿时消失,流言也逐渐平息。
晚上,李二严独自见袁崇焕说:“袁大人真是洪福齐天。老朽真是捏了一把汗。”
“哈哈,老夫子被袁某蒙骗矣。君不知北宋大将狄青大破西夏军的故事么?”
“难道钱币有诈?”
“嘘,禁声!此乃正反两面都有字的三枚铜钱,是我当年在京师古钱店肆中无意发现,两面有字是误铸所致,仅花五钱银子购得,不意此番有这好处,是皇上之洪福也!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