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华》白也

2、齐物悲人心

　　天色又暗了一节，荷塘旁的柳树、杨树都成了一片朦胧。

　　荷花仿佛在空中飘荡，飘着飘着，一只蜻蜓落在水面，似乎吵醒了正在睡觉的荷花和荷叶。

　　青翠欲滴紧紧挨着的绿叶丛中，一株似晚霞似即将燃烧起火的红莲，化作一个披着轻纱在月光下沐浴的少女。

　　小荷望着湖面倒映的人影，含笑伫立，盈盈一水般清柔。一如诗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流水阶除静，孤眠得自由。月生林欲晓，雨过夜如秋。远忆荷花浦，谁吟杜若洲？良宵恐无梦，有梦即远游。”

　　熟悉的吴侬软语唱段，在月光下像是银链一般淌进小荷的心里。

　　过往一千八百年的岁月里，唯有这次她听得眼里肿胀酸涩仿佛就要落下泪来。

　　她突然就想到了庙宇里那个低眉抚琴的男人，他的神情亦是这曲调般，藏着令人忍不住哀婉动容的秘密。

　　“姥姥，钰鹤姥姥，是小荷回来啦。”

　　一曲听罢，小荷便按捺不住般，朝荷塘里一株枯残的荷兴奋的喊着。

　　须臾间，残荷便化作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刀刻般的皱纹显示着她曾经历的沧海桑田，大拇指戴了只祖母绿的戒指，晶莹剔透，体现了她雍容华贵的身份。

　　“姥姥，你帮我念念这些字好不好。”

　　小荷从怀里掏出藏起的纸，献宝似的递给老人，笑得天真无邪。

　　“碧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钰鹤接过纸，念着念着忽然轻笑了下，话语里竟是难得的欣赏。

　　“诗写的倒是不错，可惜也还是不能免俗。”

　　摸了摸小荷的头，钰鹤语重心长说道：“小荷，以后少跟人类打交道，那样容易弄脏自己，知道吗。”

　　“哦。”

　　小荷不甚理解钰鹤眼里的悲悯，只知道是对自己满满的关心和担忧。所以她乖巧的点了点脑袋，又重新将纸揣回怀里。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

　　崔缚华抱着那尾琴，在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身影在酒精作用下东倒西歪。

　　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陌生脸庞。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崔缚华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

　　“呵，谪仙人，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替皇帝吟诗作赋的下人罢了！”

　　“贬谪……贬谪……”

　　耳边吵闹如斯，什么恶毒如利刃的声音都有。

　　崔缚华仰头大笑，直到喝尽壶里的最后一滴酒。他随手一甩壶，整个人就因失衡倒在了地上。

　　“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二十春。”

　　崔缚华眼角隐约有晶莹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