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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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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老踩着那些不存在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澜珠老祖,看着她美丽的面庞上被困的屈辱、被他指责的恼火、被众人围观的尴尬与被说中真相的惊恐混杂成一锅,那些复杂的情绪甚至让她的脸微微扭曲。
他却因此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兴奋,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与他有关的表情。他从来都是仰望着她,爱慕着她,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会不折不扣执行,无论是杀人,或者是炼毒,他都甘之如饴。但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他就像她眼里的蝼蚁一般,只是一个物件而已,用的时候得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碍眼。
那又怎么样,他爱她就够了。他一直劝慰自己,他爱了她那么多年,从他是个小弟子,她却是高高在上的宗主开始,他的眼里就只有这个女人。她要什么,他就去抢什么,为了她,什么都值得。哪怕他只能悄悄看着她,悄悄保护他,对他来说,也足够了。毕竟,他们之间的鸿沟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他只敢偷偷奢望她低头看见他,却从不敢抬头露出爱意。
他原以为他可以找到万妖血玉,为她延年益寿。可如今他却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衰老的死在他前面,想到这里,他的面色阴沉沧桑。明明先死的该是他,他不过是希望她好,她却把他做的一切弃如敝履,甚至将她自己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凭什么?凭什么他爱她如生命,她却从来看不见!凭什么从始至终都是他陪在她身边,她却对他像对待一个物件!他再也受不了了,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既然她活不了几年,那想拥有她最后的几年生命并不为过。他要让她知道,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陪着她的都只有他一人,从来没有其他人。
“老祖,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吴长老第一次被如此多的人注视着,他却全然不在乎。能让他在乎的人,正用淬毒的目光看着他。他想,即使只有一瞬机会,她也会杀了他。现在,终于,他在澜珠的眼里变得重要了。宽袖之下,吴长老的手兴奋地微微发抖,他因为充血而变得嘶哑的喉头一句一句说出了让澜珠老祖几乎晕倒的事实。
他说得平静,如同在讲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仙宗日常,众人却听得毛骨悚然,遍体生寒。那一个一个被碧砚石控制的妖兽,不仅在凉泉秘境屠杀了众多少年少修士,还在荒野之地屠杀了诸多被澜珠怀疑的散修,澜珠命麾下仙派照顾的柳枝夫人,原来也不过是西海宗其中一个寻找万妖血玉的傀儡罢了。零零总总算下来,这几十年,在澜珠布下的田天罗地网中,因被剖丹寻玉而死亡的修士竟有万人之多。
澜珠老祖通红的眼里几乎滴出血来,她知道,素来帮她办事的吴长老敢这般说,一定是早就备好了种种证据。一个她向来看不起的东西,竟敢反噬。她看着吴长老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心中一阵阵恶心。如果不是因为他好用,他平时窥视她的时候,早就被她杀了。没想到一时心软,竟给自己养出了一条吃里扒外的蛊虫。
澜珠老祖在吴长老毛骨悚然的娓娓道来声中,突然开始疯狂地发笑,“他们活该,一群蝼蚁,死有余辜。我不过是要找到万妖血玉,谁让他们怀有妖族血统。他们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我是在为仙宗清理妖族,何错之有!”
吴长老又往前走了两步,他几乎伸出手便可以摸到澜珠的脸,他的眼睛里映照着澜珠疯狂的面容,话里带着温柔的劝慰 “老祖,你说过,妖族素来狡诈,不管有没有妖族血统,有怀疑就要剖丹验证。我从来没有违抗过你的命令,即使鹿益君的侄子尹赐,我们也是照杀不误。有了碧砚石做的控妖锥,控制妖兽能做的事太多了。只是,老祖,你素来高傲,如此下作的手段你从来不屑为之,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太想知道了,自从那日杀死姚芳玲后,澜珠匆匆让他退下,他才感觉到也许他,甚至澜珠,都不过是某个人的棋子。他卯足了力气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每一分每一秒都抓心挠肝。他决不能容忍自己珍视了一辈子的女人,却时时刻刻把心思放在某个不知名的人身上。但澜珠在这件事上却谨慎异常,任凭他寻找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有给他机会找到那个让他无比嫉妒仇恨的人。
给澜珠当牛当马他毫无怨言,但他绝不会给一个陌生男人当刀用。既然如今他没有时间去找出这个人,那就把一切桌面下的东西都翻腾上来,自然有别人会去找。
“望天门的事,和你们有关系吗?”清净老祖紧扣着澜珠的手腕,面色沉重起来。他认识澜珠几百年,从她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到如今一言九鼎的老祖,同是仙门后代,他们自小俯视众生。他知道澜珠一向心高气傲,眼里从没有普通修士的立足之地,可他从未想过,从前那个冷傲的仙宗美人会杀人如麻,视命如草芥。
澜珠根本不在乎吴长老,自然也没有回答吴长老的问题。但对于清净老祖,他们多多少少还存着些少年之谊,虽然她看不上清净老祖那幅怯懦的悲天悯人,但他毕竟也是仙体天成,与他人不同。既然事已至此,无论有多少想说的话,也已经说不得了,她要赌一把,赌吴长老还没有查到那些他不该知道的事。
“是又怎么样,难道清净你还会心疼不成?”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话问得好荒唐,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们的死活。你我注定和那些蝼蚁不同,我们是天生的修士,注定要飞升。我不过想找到飞升的小小助力而已,这有什么奇怪的。”
“万妖血玉不过是个未经证实的外物,澜珠你怎么能把自己的仙途寄托在它身上。”清净老祖目露悲悯。
澜珠老祖凄厉地笑了起来,“我要死了,凭什么我得死,死得应该是他们,”她挣扎着俯视着站在五情台上仰望他们的各宗修士,“凭什么注定飞升的我得死,只差一点儿,我已经化神期了,只差一点儿,我就要成仙了。他们呢,这辈子能过百年便是成功了,把他们的命拿来给我用用怎么了,助我成仙是他们的荣幸!”
“你已经疯了。”清净不再看澜珠扭曲的脸,他知道她已经彻底疯了,如同过去的许多困在化神期的修士一样,疯了。
“不,澜珠,”吴长老温柔的脸闻言变得狰狞,“你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到底是谁,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那天我分明见你急匆匆地要见什么人,他到底是谁?”
“我呸!”澜珠老祖恶狠狠地呸了吴长老一口,“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狗,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却如此狼心狗肺。得不到我你就胡乱臆想猜测。蝼蚁就是蝼蚁,连想法都恶心至极。”
“你还在维护那个人。”吴长老狰狞的表情逐渐平静了下来,重新显出一种怪异的温柔,“可你已经没用了,只要那人想从顾长帆和谢无恙身上拿到万妖血玉,大家自然会知道他是谁。澜珠,你骂我狼心狗肺,你维护的人就不狼心狗肺吗?你为那人做尽一切,那人却躲在你后面,任凭你把一切怪在自己身上。澜珠,你维护的人根本不在乎你!”
澜珠像看一直臭虫一样看着试图刺激她的吴长老,“谁不想得到万妖血玉,每个想得到万妖血玉的都有嫌疑。哈哈哈,吴沛,你是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让我杀人的人吗?可惜,我就算看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看上你,你就是个恶心的杂碎。”
谢无恙冷漠地看着吴长老与澜珠老祖的攀咬,原来澜珠老祖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也有人喜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如此惊人的事实果然如同在修士们中间投下了一块巨石,方才的喋喋私语几乎变成了明晃晃的争论。
“你这么老了,哪里会有人喜欢。”谢无恙扯了扯软鞭银铃,“为了你一人飞升,就要杀死谢家满门,杀死雷山派上上下下几十口。”他的眼里淬了寒冰,“你的心肠比妖毒多了!”
澜珠老祖不屑地看着他,“黄口小儿,你永远不配和我说话。”话音刚落,异变陡生,澜珠老祖身上突然爆出无数控妖锥,与那日顾青云在妖兽身上找到的一模一样。那些控妖锥猛地朝四面八方飞起,其中一根恶狠狠地扎进了吴长老的头顶,瞬间鲜血崩流,吴长老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其余控妖锥夹裹着澜珠老祖的威压朝五宗弟子刺去,宗主们手忙脚乱地护着弟子,仍有不少弟子被控妖锥凌空扎透。清净老祖和剑痴老祖不得不各腾出一只手,将万千控妖锥扫落在地。
澜珠老祖要得就是他们瞬间的放松警惕。她拧身一扭,如同泥鳅一般从两人手中滑脱,飞蛾般向谢无恙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