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与我（重生）》岚山雀

45、第 45 章

　　是夜宫中，华灯初上，入眼皆是灯火煦煦粲焕不已。

　　陆夫人身有诰命，陆老夫人不在，她便向来是席面上顶尊贵之人，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先头的尊贵是因着夫君与儿子挣回的，如今这仲春宴，却是依托着陆瞻得来的。

　　故而陆夫人一行入了宫门发现今夜宫中圣上只独独宴请了陆府一家之时，这原本是上上隆恩之时，于陆夫人看来，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王嬷嬷到底是跟着陆夫人出嫁的老人，不过眼波微动之际便瞧出了自家主子如今面色不愉，索性无人往这处瞧，没得让人以为是对圣上此次宴请的不满，遂上前一步，弯腰附耳。

　　“这虽说将将入了夏，可到底夜里风凉，夫人可是着了凉风不大舒服，不若咱们去旁处歇息会子。”

　　周氏稍稍掀了眼尾，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王嬷嬷抬手搀扶起周氏，往一旁的凉亭处去了。

　　待至无人处，周氏仿佛闷伏了许久，终是从唇口溢出一声轻叹来。

　　王嬷嬷忙道，“夫人当心隔墙有耳。”

　　“有耳无耳，从明儿起，整个汴京城都要瞧我的笑话了。”周氏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今夜吃了些酒水，如今亭中让风稍稍一吹，额上泛起一抽一抽的疼来，起初很是轻微，渐渐得犹如针刺，一下一下地直接朝人面门来。

　　“夫人身有诰命，又是陆府唯一的夫人，谁人敢笑话？”王嬷嬷两手交叠。

　　“你瞧眼下陆府的泼天圣恩呵。”周氏转了转身，瞧着身后御花园中的火树银花，眸中皆是不忿，“竟要靠一个外室子来挣得，圣上愈是瞧重陆府，便愈发如打我耳光一般难熬。”

　　“我原是有儿子的人，何须旁的人儿子来替我挣脸面？”

　　王嬷嬷见状，忙上前宽慰，“夫人不必难过，咱们还有小郎君呢……”

　　仿佛是说到陆劭，周氏的面上终于有些松怔，“是了……我还有劭儿……”

　　“他今日功课如何？”

　　“再用功也没有的了，开蒙的夫子都是细心挑过的，咱们小郎君每日练三个时辰的长枪，再去夫子那头读三个时辰的书，不曾有旁的闲时玩耍。”

　　至此，陆夫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转过身微微抬了头望着凉亭外朦胧的弧月，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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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的沈幼宜虽说不是头回入宫，但确是头回见这样的席面，不同于宅院贵女之间的席面，今日的席面处处彰显着圣恩，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不已不尽心伺候，只是看着众人推杯助盏，沈幼宜却实在是兴趣寥寥，心下只是挂念着薄娘之事，以及，今日不知有没有机会能见到父亲一面，便可问询一番，先头的信件为何无回应……

　　只是宫中她并不相熟，上回是有陆瞻带着，这一回委实不敢乱跑。

　　虽说宫中菜样精致，但沈幼宜不过吃了两口饭食便无多胃口，一旁伺候的宫女见状，很是贴心地上面一步，“娘子可是疲累？可要扶娘子去御花园后头的小院休憩？”

　　想来是因着陆瞻在圣上跟前得脸的关系，今日这样的席面因着怕众人吃多了酒，还单辟出了一个小院用于小眠休憩，沈幼宜并未吃酒，不过是觉得心头积闷，便朝宫女微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不着痕迹地站起身，行至御花园的一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一旁透着气。

　　脑中细细回想着，虽说陆瞻致力于前朝，可好似对老太太也不是不管不顾之人，如若不然，那日她初入府，陆瞻也不必将那薛放寻过去给老太太瞧脉了，可给老太太下毒之人当真是无畏无惧，几次三番对老太太下手，他竟真的不怕么？

　　莫说陆瞻今日的体面，单说陆瞻的手段，就足够让人胆寒了。

　　若说是陆瞻的仇家，可为何要对老太太下手？

　　即便是伤了老太太，也不见得会伤及陆瞻根本。

　　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

　　除非，于那凶手而言，是有什么理由，老太太必死不可。

　　且，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然成了拦路虎，在凶手想要戕害老太太的同时，亦想一道处理掉她，如若不然，凶手有千万种法子去给老太太下毒，又何必旁生枝节冤枉薄娘呢。

　　何况，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仿佛是生怕旁人疑心不到薄娘的身上。

　　沈幼宜愈想愈心惊，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唇口蹦出一般。

　　“这是西域进贡的果酒，请娘子品鉴。”

　　不知何时身边立身站着一宫女，骤然出声，沈幼宜心头一窒，大骇不已，一声轻呼，下意识朝一旁移了一步。

　　那宫女显然也被沈幼宜的反应给吓到了，忙要跪地请罪，“娘子恕罪，是婢子的不是，将娘子吓着了，婢子该死……”

　　沈幼宜见状，这本就是她自己走神，如何能牵连旁人，再者，众人皆在不远处吃酒清谈，若是被这处的声响引来了，只怕要旁生枝节，遂口中轻声道，“无事，原是我的不是，何须你来请罪。”

　　边说着，边将人搀扶起身。

　　至此，那宫女心下才稍安，许是为了遮盖方才的惊慌，复将手中的果酒置于沈幼宜跟前。

　　“果酒入口滋味清甜，娘子试一试罢。”

　　因着方才的事，沈幼宜顺势抬手接过，原是放于手心，可透过酒盏便瞧见了眼下还福着身子的宫女露出怯生生的眼神来，沈幼宜当即置于唇边微微抿了一口。

　　瞬然，一股清甜甘洌之感顺着喉间淌入心头，浅浅的暖意荡漾。

　　至此，那宫女面上才复展了笑颜，万分感激似得朝她瞧了一眼，而后福着身子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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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城东，因着已近子时，眼下唯有街边的酒楼还是热闹着，大街上头只余寥寥几人走着，还有一辆马车哒哒得行着，铁铸的马蹄落在宽大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清脆短促的声响，在这深夜里陡添了几分寂寥之感。

　　崔崖的马车驾得委实稳当，不曾有半点颠簸，陆瞻双眸轻阖，眉宇间稍敛，手肘撑膝上双指微微用力拧着眉心，他方从大理寺出来，这些天日日在大理寺审案子，每每都要到这个辰点方能回府，身子难免乏累，只是脑中却依旧一片清明。

　　案子倒不难审，若单单是要那些人开口，他有一万种法子，但眼下他要的，是让那些人开口说他想要的东西。

　　因着大理寺与私宅不远，不多时外头驾马车的崔崖便吁停了马车。

　　随即幕帘掀起，“大人，到了。”

　　陆瞻眼眸微掀，下了马车。

　　朱漆大门外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候着，陆瞻并未瞧他，撩开衣摆，径直入了府邸。

　　那身影亦步亦趋跟在陆瞻身后，斟字酌句道：

　　“今日属下瞧着那宫里头的李公公竟去府里头传旨了……”那人说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抬了眉眼朝陆瞻望去，见着他并无多的反应，又很快低了头，“圣恩浩荡，竟连沈娘子也一道被请去宫中赴宴去了。”

　　待绕过前院，踏上回廊，便要入后院，那人不好再跟，见着崔崖朝他示意，便止了步子。

　　不过眨眼的功夫，陆瞻已然行出去好远，崔崖遣走了那人，步履匆忙地跟了上去。

　　回廊深深，廊下早已点了灯，一盏盏交相呼应的灯盏发出盈盈的光晕，将陆瞻的声音拉得硕长。

　　行过抄手游廊，又踏着鹅卵石走过小花园，直入了月门进了院子，陆瞻的面上不曾掀起半点涟漪，连步子都不曾顿一顿，仍旧是眉头微蹙，只是脸有些沉。

　　仿佛方才那人来禀的事，不过是今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再寻常普通不过的事体了。

　　原也是，圣上宴请，那是隆恩浩荡最最体面之事，原也无多要紧。

　　崔崖一路跟着陆瞻，直至陆瞻迈步入了房间，屋门一阖，方才止了步子。

　　崔崖立在檐下，侧身立在门口，小心听着内里的动静，开口问询道，“大人可要歇息，属下遣人来侍奉。”

　　内里默了一默，少顷，才听着陆瞻的声音传出：“不必伺候。”

　　声音低沉、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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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幼宜想着，她果然是不该吃酒的，不过是浅浅抿了一口，眼下便心慌气短俨然要醉过去了一般。

　　一旁的宫女见状，上前来小心搀扶，“娘子？可是醉酒？婢子扶您去歇息罢。”

　　今日宴请陆府，独她一人吃醉了酒，这自然算不得有礼，沈幼宜原还想再撑一撑，可渐渐的酒意上头，脑中已然浑噩起来，只能任由着那宫女扶着她绕过回廊往小院行去。

　　沈幼宜迷迷糊糊地想，这西域果酒好生厉害，初初还能走几步，待入了屋子已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索性宫女服侍周到，扶着她上了床榻，替她脱了鞋袜，又细细为她捻了被角，落了帐幔，只嚯了一条窗户缝儿，便阖上屋门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幼宜脑中本就漂浮的思绪开始变得顿木，她再也无多气力去分神想其他，她双眸呆滞，只是望着帐幔顶上的刺金提花暗纹怔神，从窗牖处甫进来的夜风将帐幔撩得起起伏伏。

　　渐渐地……

　　她竟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将手指微微弯曲都费力无比，浑身似有岩浆在翻涌，隐隐作痛的灼人之感从腹下三寸之地往四肢百骸流淌，仿佛在一寸寸啃噬着她的皮肉骨血。

　　身上的衣衫被汗浸湿，身子分明被被捻盖得好好的，却不知从何处钻入的风，让人莫名浸着寒意又瑟缩不已。

　　随着床幔的起伏翻飞，沈幼宜将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在掌心扣出一个个小小的月牙，妄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维系所剩不多的清明。

　　热意爬入她的灵檀，她神思溃败，过往如彭拜的海浪在脑海中翻涌咆哮。

　　她想要呼救，可从菱唇溢出的只有一声声娇哝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