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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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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皆是烟熏火燎的气味,这原是对付疫病常用的法子,用烟熏用热水煮烫衣物,可以避免那些衣物再对旁人进行二次传染。
只是,沈幼宜虽不曾亲眼见过疫病,但眼下这烟雾也太多了些,委实呛人。
路上沈幼宜问了女娃儿的名字,知晓了她叫冬云。
一路上冬云又是喜又是急,在前边带着路,只是越靠近村子,沈幼宜的心沉得便愈发厉害。
又绕过几个街口,临近郊外处,果然便瞧见了冬云先头口中所说的那个村子。
村子外头站着许多手拿长戟的官兵,一个个严防死守的模样。这样做原也没有错,疫病防大于治,若是防控得不好,那疫病便似没有尽头一般。
可一路上瞧下来,防控已然是很不错的了,为何前世还会发生荧县百姓几乎死绝之事?
正当沈幼宜心下有疑之际,冬云却并未带着沈幼宜从村口入内,反倒是拉着沈幼宜悄么儿绕至后头,沈幼宜心下不解,冬云却道。
“娘子,我原就是从后头钻了狗洞逃出来的,前头的官爷很凶,我、我有些害怕……”
沈幼宜闻言,瞧着陆青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倒是象枢先开了口,“娘子,待小的先去瞧一瞧罢。”
象枢一人往村口去,还未至村口,便被那几个官兵发现了。象枢忙作揖见礼,官兵呵斥道,“何处出来的?!”
说着,连口都不曾让象枢开,三两人便上前二话不说,便将象枢拖拽至村口,栅栏一开,将人推了进去。
象枢显然也不曾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正要理论,一杆长戟便横在了他的脖颈之前。
一时间,沈幼宜眉头蹙着,心跳了有些快,知晓象枢这是被当做了身染疫病之人被关在了村子中。
她与一旁的薄娘对视一眼,知晓眼下要紧的是先寻到陆瞻,这个村子眼下不知晓内情,不好冒然进去。
只是,二人模样落在冬云眼中让她以为是不肯相救,冬云的泪珠子倏地便落了下来,跪在沈幼宜的足边,哭求道。
“娘子且帮一帮我罢,我父亲病重,怕是等不了了的……”
冬云这一声哭求,却将村口的官兵给引了来。
“哪里来的——”
冬云忙起身先上前一步道,“官差大人,这是京城里来的大夫,特意来替我父亲瞧病来了。”
沈幼宜见状,下意识将薄娘拦在了身后,“这位官爷,咱们是从汴京陆家来,寻陆大人的。”
言岂,那两个官兵对视一眼,而后便似是听着了多好听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笑声突兀,直将沈幼宜笑的心里发毛,连冬云都忍不住后退躲在了她的身后。
“哪儿来这么标志的小娘子。”官兵污言秽语,竟胆大包天朝沈幼宜伸出手来。
沈幼宜面上虽带着防疫的面巾,可到底难掩清丽,闻言心下一沉,正要躲闪之际,另一个官兵出手拦住,“莫瞎碰,荧县疫病这样重,这几天定然是从哪个村子里头逃出来的,你这胡乱碰了,染了疫病可如何是好?”
闻言,那官兵嘴上暗骂了一句,竟真的收回了手。
沈幼宜的心亦随之落了下来,不想那官兵随即将手中长戟一横,就横在了沈幼宜腰际。
“走!进去!”
沈幼宜与薄娘虽不愿,但眼下被长戟赶着,方才说了陆瞻的名儿几个官兵分明是不信,眼下无旁的法子,只好入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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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村子,到处都是哀嚎呻丨吟之声,象枢忙上前来,将沈幼宜拽至一旁,压低了声线道。
“娘子,方才我瞧了一圈,好似不大对,这处无一个大夫在,那些人碗中的药也不是药,不过是几根树根罢了,如此模样,哪里像是要救治的样子。”
沈幼宜眉头紧蹙,自然也瞧出了端倪,一旁的冬云却是兴奋不已,拉着沈幼宜道。
“娘子,我父亲就在前头的土地庙中,里头好些人,娘子快随我去罢。”
既入了村子,眼下也就只能盼着陆青早些时候寻到陆瞻,沈幼宜跟在冬云的后头,往前头的土地庙行去。
一路上哀嚎遍野,处处皆是烟熏火燎的,象枢时时刻刻皆在沈幼宜的身旁,一直是防备的模样,只是周围的人,要么是身子虚得站都站不起来,要么是连抬眸朝沈幼宜一行瞧一瞧都不曾。
不多时,行至一个破庙处,冬云道了一句,“到了!”便忙跑入内去了。
“娘子小心。”象枢小心嘱咐。
沈幼宜轻轻点头,还不曾迈步入内便听见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音和着从肺叶里头传出来得呼哧声。
待入了内,心下不免一惊,偌大的土地庙里头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不说,手边竟都还放着锄头镰刀,仿佛是随时随地准备拼命的模样,见着她入内,有人倏地抄起手边的斧子便朝她劈来。
沈幼宜心下大骇,一旁的象枢与薄娘皆挡在她跟前。
正这时,冬云三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腰,睁着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大声道,“快快住手!这是大夫!”
被冬云抱住的青年一身粗布,面色晦暗无比,见着冬云这般说,面上将信将疑,手中的斧子却不曾再落下,“当真?”
一开口,便是砂纸磨过一般的声音。
“方才在外头替我瞧了病,还给了我吃的!”冬云焦急不已,“现下是来给我父亲瞧病得。”
冬云说罢,转头行至沈幼宜身侧,伸出小手轻轻拽着她的衣袖,面上皆是恳求。
沈幼宜环顾四周,咳嗽声此起彼伏,继而将视线落在冬云身上,“你父亲呢?带我去瞧一瞧罢。”
冬云展开笑脸,拉着沈幼宜便往内里去,待绕过一个门缝,便见着一眼底皆是青灰的男人,眼下正靠在门槛处,不停地穿着粗气,见着冬云,更是气喘不已,“冬……冬云,你怎得又回来了?不是让你……让你、赶紧跑么?”
说话间又伴随着好一阵咳嗽。
冬云上前去,“父亲,我寻来了大夫,你眼下就、就要好起来了……”
那男子一把推开冬云,“快、快些走……”
至此,冬云终是“哇”得一声哭出来,“我不走,待父亲好起来了,我、我们一道去寻母亲与弟弟……”
沈幼宜看着冬云父亲咳得险些要接不上气的样子,也不多言,上前一步便替男子搭脉。
冬云这一回很是乖巧,屏息凝视,将抽噎声皆咽回了肚子里,不曾发出一点点声响来,生怕扰着沈幼宜。
沈幼宜面色越来越沉,男子的脉象虚沉不已,肺部啰音甚重,瞥了一眼男子身旁放着的药盏,内里清汤寡水,只漂浮着几根杆子,沈幼宜收回手,端起那药盏至于鼻尖轻嗅了嗅,竟然真的是树根。
一旁的冬云见着沈幼宜把完了脉,上前一步追问,“敢问娘子,我父亲如何?会好么?”
冬云到底年岁轻,说出口的声音还透着不曾褪去的稚气,奶声奶气地吸着鼻子。
男子病得实在是重,若有好的药、好生将养着,假以时日,还是能好的,只是如今耳边皆是土地庙中众人的咳嗽声,沈幼宜身上带着的药不过够三五个人用的。
“这些……药,是从何处来的?”沈幼宜端着手中的树根,朝冬云问询。
冬云一双眉眼懵懂,摇了摇头,倒是冬云的父亲,喘着气,“是那大人、差人送来得……一人一碗……”
“那大人可是姓卢?”沈幼宜放轻了声音又问。
想起在驿站时被那卢大人扣下的一马车的草药,沈幼宜心下不免郁满了起来,她知晓会有一些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便大发国难财。
却不曾想到,这荧县,天子脚下,那卢大人竟也能将事情做得这般绝,这几缕草根,根本不曾想过要救治,不过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你父亲无碍,待用了药,休息一阵子,便能慢慢好起来。”
沈幼宜心下一叹,这当中的弯弯绕绕不曾与冬云说,只是看着冬云倏地松怔开的小脸,想着待晚些时候定然要将这处的情况说与陆瞻才好。
想罢,吩咐了薄娘将药都拿出来,象枢去一旁熬药,沈幼宜便又去给其他人搭脉了。
只是身子还未动,一低头,却发现冬云的父亲正唇口一张一合,凑近了才听见他道。
“娘子,求你了……将小女带出去罢……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大人……根本不曾打算要替我们瞧病……”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和着浓痰的咳嗽声。
沈幼宜只得出声宽慰,“我从汴京陆府来,正是来寻陆大人的,您好生养着,都会好的。”
说罢,便转过身替另外的一些人搭脉去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有人病重,却也有人似冬云一般并未染病。
正心下不解之际,土地庙外头蓦地发生了吵闹之声。
冬云面上大惊,随即与她父亲抱作一团,满眼惊恐。
沈幼宜见状,行至土地庙门口,见好些官兵手中拿着火把,正在四处倒着火油。
“你们作甚?!”
可那群官兵哪里并未搭理沈幼宜,他们面上围着面巾,口中不停催促着,“快些个快些个,这头完了后头还有好些个村子呢。”
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在茅草屋上倒了火油,便倏地朝里头扔了一个火把。
瞬然,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火焰肆意,沈幼宜大骇不已。
那群官兵不曾放过一处屋子,分工而作,俨然有序,不多时便至土地庙跟前。
冬云一众人皆抱作了一团,那些人病得颤颤巍巍的人皆拿起手边的武器,陆续站起身来,妄图与官兵们相抗。
“陆大人在何处?!”沈幼宜启唇朝官兵唤道。
“陆大人如何是你能相见的?”官兵不过朝沈幼宜瞥了眼,便让其他人手脚快些。
沈幼宜见着,知晓他们是要将这个村子的人皆烧死,一时间焦急不已,“我乃、我乃陆大人的嫂嫂,你们快快住手。”
可是沈幼宜的声音太过小了,说出口的话在火堆中仿若蚊蝇一般。
正要蓄气再唤,身后忽然一道冰凉抵在了腰间。
沈幼宜这才发现,她竟被冬云的父亲用一把匕首架住了。
在另一头煎熬的象枢见状,忙跑上前来,“你快将匕首放下!”
身后传来冬云父亲朝官兵们大喊的声音,“你们都住手!”
“这位娘子,实在、实在对不了了……我实在是无法子、若不这般……我们皆要死在这处……”
沈幼宜面孔森白,整个身子被冬云父亲带着往外去,她的一颗心狂跳不已,却还要佯装镇定地宽慰他:
“我知晓你心下有惧,朝廷派了陆大人与卢大人,我们原本带着草药来的,路过驿站时草药却全然被那卢大人扣下了,眼下那些官兵所为定然也都是卢大人授意,我已然差了人去寻陆瞻,你放——”
可冬云的父亲仿佛并未将沈幼宜的话听进去,只是推搡着她往土地庙外头去。
象枢与薄娘焦急不已,那群官兵并不知晓沈幼宜的身份,即便是方才沈幼宜说了,因着从不曾听说过陆瞻有什么嫂嫂,便只当是笑话一般来听。
倒是象枢,冲上前去与官兵缠斗,扯着嗓子大喊:
“我寻陆瞻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