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冰心触烈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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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清晨。
一畦悠兰挂着晶莹的晨露，舒展着秀美的肢体，在晓风中轻轻摇曳，招呼着形将归来的黄叶。
被露水打湿的小径上，一人行色匆匆，正是赶着去灶上当早班的陈舀子。今天起得晚了，若不能及时烧了热水给爷们送去，怕是要挨骂了。
太阳还没升起，灶间昏暗，陈舀子进来便往案上去摸火镰，不想触手却是一团毛发。唬得舀子啊的一声大叫。却听齐赋雪庸庸懒懒的声音道：“吵什么，不知道别人在睡觉么。”
“你怎么在这里睡。”
“咳，说出来怕吓着你。”原来昨夜她横竖不敢进里间去睡，便回来灶上伏在面案上将就。因睡不好，疲劳的要命。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直起身子。
舀子心道，用你说么，你那屋还不就是那点儿事儿，见她疲倦便道：“要是困就再睡会儿，他们过来还早，我烧我的水，不碍你事。”说着取了火镰火戎，生火烧水。烧好了盛了两壶给管事的送了去。不多时跑了回来，进门就拉着赋雪八卦“齐丫头，你猜怎么着，听说咱们这园子里闹狐仙呢。”
赋雪惺忪着睡眼道：“还用听说嘛，咱昨天都见着了。”又指了指自己脑门，“瞧见没，这就是逃跑时在门上撞的。”
舀子见她头上一块青紫，深信不疑，便道：“那你瞧清楚没有，听说那狐仙长得可美呢。”
“美？我亲娘，这么大个黑脑袋，加上个血盆大口，哪位的口味这么独特啊。”
“难道你和修爷他们见的不是一个狐仙？他们见的说是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若不是吃了他哈过气的饭拉了一宿肚子，还以为是神仙呢。”
赋雪闻言也疑惑了，“那可能真不是一个呢。”
陈舀子叹了口气，道：“妖魅丛生的，难道这侯府气数已尽？”
咦，这位还挺玄学的。“这话怎么说？”
舀子压低声音道“知道嘛，京里派钦差来查咱们候爷了。”
赋雪装傻道：“侯爷势力那么大，能说倒就倒？”
“以前我也这么想，如今真不好说。这些邪祟比咱们会看，侯爷要真是如日中天，他们哪敢上门。”
正闲聊，伙头陆七爷到了，二人忙止住了话头。舀子忙回说两位管事闹肚子的事，陆七便吩咐赋雪细细的做汤羹伺候爷们饮食。都是些日常劳作，不必细言。
忽忽几日，这天上午，陆七吩咐众人早早到灶上，今天要多蒸一顿饭的窝头。一听要多干活，众人都唉声叹气，赋雪便看负责面案的陈舀子，却见他眉头紧皱，心事重重，心里便有些不踏实。
上午派饭的时候，陈舀子没来，留在灶间和面子，以前这活儿都是春子做，他力气大，手上有劲，陈舀子偷懒从来不抢。今天春子却跟着赋雪出来派饭，似乎不寻常。
回到灶上，大家又忙着捏窝头。边捏边蒸，新出锅的窝头七爷不让往笸箩里盛，而是直接装进几个面口袋里，不知道要做什么使。且忙活着呢，陈舀子忽然闹起了肚子，出出进进的跑茅房。给他一跑，赋雪也想大了。本来想等他回来的，后来想想他那越发紧凑的频率，未必回得来了，便在灶头抓了把干草当手纸，一溜小跑去了茅房。一路上没遇见舀子，心道坏了，别是掉坑里出不来了吧。等到了茅房却不见墙上搭腰带，佯咳了一声，没人回应，便进到里边。里边没人，她忙将红腰带搭在墙上，三两下嗯嗯完，收拾着出来。心里纳闷，这跑肚的陈舀子不去茅房跑哪了？回去也是干活，反正是出来上厕所，倒也不急着往回赶，正所谓磨洋工也。赋雪溜溜达达多绕了几步路，想看看园子里新修的假山。哪知绕到假山后正见着陈舀子，他脸色腊黄，真是拉的不轻快。赋雪见舀子神色略慌，心道，此处比茅房离伙房近，这家伙别是等不及进厕所，就地解决了吧。又觉不对，如果就地解决，咱这狗鼻子怎么一点异味也没闻到？这时才细看陈舀子，只见他上衣附着斑斑几点土。
拉屎能把土拉到领子上？
见她盯着自己身上的“黄土”舀子神色更加忙乱。不对，有问题。赋雪一把扯住舀子的前襟，细细一看，哪里是黄土，分明是香灰！抬头再看舀子的脸色，腊黄是腊黄，可黄得不匀实，劈手摸了一把，沾手还是香灰。“你弄什么鬼！”
陈舀子见被识破，索性坦白：“我没拉肚子，是装得。我，我想装病回家。”
“为什么？你不是干得好好的么？又负责面案，月钱又不少，回家种地哪有这进项。”
“挣钱谁不想，可这作孽的钱……唉，咱们总也有些情份，你就当没看见。跟你说一句，捏完了那锅窝头，千万好好洗洗手。”
“难道，有毒？”赋雪一脸惊恐，几乎要惊呼出来，舀子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小声点儿！晚上这些人就要被带出去，那东西一下肚，没个能活的。那面子可是我和的！齐丫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抢来的，万事不由己，我可是陆七的亲戚，是雇来的，担不得这样的事。咱们侯爷都要对园子里的人下手了，可见这钦差不是吃素的，这回侯爷没准在劫难逃，我还是回家躲躲风头吧。不跟你多说了，你也好自为之。”舀子说完把脸抹了抹，又弹了弹身上的香灰，就拉着呆若木鸡的齐赋雪绕出了假山。
因见她呆滞，舀子有些着急，拧了她一把，赋雪才回过神来，舀子道：“你傻啦！这样会让人看出来的。”
赋雪心神一阵清明，心道，我得想法告诉石头。忙道：“我一时半会儿稳不住，我先回院儿沉一沉，你就说我不舒服，呆会儿就过来。”
“你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这么说七爷不会疑心吧。”
“放心吧，你就这么说，他不会疑心的。”陆七一把年岁，女人不舒服，才不会二百五到细问呢。
舀子见她坚定，便不再怀疑，径直回了伙房。
赋雪进屋关了门，这会儿也不怕狐仙了，中衣上撕了一小块布下来，咬着牙用针扎破手指，想写字，却发现，扎手指的血半个字也写不了，这布也太能喝血了！伺侯大姨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能干啊。我挤，我挤呀挤，又扎又挤，总算写了个偏旁，欲哭无泪啊，好怀念展昭的手腕啊。
看看扎手的针，有了。穿上根黑线，在白布上“绣”道：“晚上窝头有毒”，字歪歪扭扭的，总算还能认得出。把字条收到身上，便回伙房去了。
陈舀子回伙房就找陆七告假，谁知陆七黑着脸道：“上边发了话下来，除非死了，谁也不准出府！你要真是难受，就回你屋躺会吧。”舀子知道是没戏了，可病还得装啊。便哼哼哟哟的坐在灶前烧火。
过了一会儿，陆七看看他的脸色实在不好，便就出了门，少时笑嘻嘻的拿了个酸石榴回来。“没想到树上还剩了一个，算你小子走运。”这时赋雪正好进来，陆七便吩咐她把皮砸碎了给舀子吃。
舀子咽了口吐沫道：“不用了吧。”
“那哪成，你都跑成那样了，瞧你这脸色，还不用呢。又不让出去，将就吃这个吧，管用。”
不多会儿，赋雪就把石榴皮砸了个稀烂，盛在碗里给舀子端过来，无比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闭着眼几口就下去了。”七爷也在旁边催，“快点喝，时间长了就没用了。”舀子苦着脸，鼓足勇气一饮而尽，半天拉不出舌头来，那个苦涩哟。早知这样宁肯装疯也别装病啊。
下午派饭，分的窝头还是早上剩的，赋雪知道没事。石头排着队过来，老远就瞧见赋雪一脸凝重。
待石头走近了，赋雪一阵紧张，从笸箩底下掏了个窝头出来，便往石头手里塞，眼见就要成功了，横里突然伸了只手过来，劈手就把窝头夺了。赋雪的心一阵狂跳，定睛看时竟是陈舀子，娘的，刚才怎么没呛死你啊！
她红着眼瞪舀子，谁知舀子也红着眼瞪她，这俩人简直就是一对小白兔。
赋雪知道没用了，只得回望石头，想尽一切办法用眼神告诉他事态的严重。又狠命的瞪了一眼窝头。
石头心事重重的走了。他能明白么？就算明白了，能逃得掉么？
回来的路上，舀子难忍愤怒，闷吼道“你不要命了么！”
“我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么？”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但救不了他，还要搭上全伙房的人。这就是给我看见，要是给爷们看见，我保证你死无葬身之地！”
赋雪给他喷住，一时满腔的悲愁无可宣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路跑回凶宅，进门一头扎在炕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过了许久，她的泪也没止，还伏在枕上不停的抽咽。一只手忽然温柔的抚上了她的秀发，轻柔的好似担心她的头发是冰做的一般，怕一踫就碎了。赋雪却还是感觉到了这轻抚，心头一阵狂喜，猛的起身喊道：“展大哥！”
这一声出口，那手却似踫到了烧红的烙铁，猛得一缩。他，他可以这样对你么？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冰心触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