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短篇集合》命座星

3、国王游戏（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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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可惠轻轻将头靠在人偶的肩膀上，她尽可能地将身体上覆着的薄薄一层皮肤更大面积的贴着人偶。手和脚都像章鱼一样死死地缠着人偶。幸福的滋味醉倒了砰砰乱撞的心脏，她闭着眼睛，呼吸平和的像一团捉不住的雾。
　　以往，睡着的时候，她隔三差五，便会在梦中与一个鲜活的、好似活人又并非是活人的人偶相遇。
　　会动，会说话，每一个从他的双唇间蹦出的词语都悦耳动听。
　　人偶轻飘飘地眨一眨眼，许可惠就感觉到仿佛有一阵小旋风儿吹在了脸上。
　　梦中，人偶欲笑不笑。
　　许可惠爱极了看他那副标致的模样一动不动。
　　脱离恍若真实世界的梦境，总是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太阳穴痛得像是有拳头对准它揍了几下。
　　不过，现在，许可惠从梦中醒来，不再会觉得头痛欲裂。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路都幸福得打晃儿，克制不住地，拿眼睛去扫睡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偶，许可惠心里的满足感胜过一切。
　　爱从来都不讲道理。
　　没道理的事情又怎么能去分析，她盯着人偶没有表情变化的脸，心里发酸，蓦然升起来的惆怅就像是爱揉碎了心脏。
　　“你饿了吗？我要出门买点吃的。”许可惠轻声细语，嘴唇凑到人偶的耳旁。
　　肉眼可见，人偶细腻苍白的皮肤，泛起一片儿小疙瘩。
　　“你好敏感啊，皮肤也很白，比我的皮肤还要白一个色调。”许可惠笑了笑，“你是不是不喜欢晒太阳？”
　　人偶一动不动，睁开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许可惠。
　　许可惠的胸口心脏跳啊跳，快要跳出胸腔，直奔外太空浩瀚星河，与星星共舞。
　　她说：“你可以说话哦。”
　　人偶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声调平缓：“我很少出门，即使出去，也是在晚上。”
　　“哦，这样啊。”许可惠点点头，心想，这个林苗怎么比他还宅。一时间，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个自己找上门说要和她玩国王游戏的年轻男人，之前是靠什么赚钱糊口。
　　许可惠自己是一个比较奇怪的人。
　　对于其他同样奇奇怪怪不能良好融进人群中的非正常人，有一种超然的耐心，她没有傻到会随便在外面捡个男人就带回家，她有一个朋友，曾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在偏僻的公园一角，捡了个晕倒在地上身受重伤的肌肉男，带回朋友她已经过世的外婆留给她的老城区住宅地下室。
　　那个朋友和雨夜捡回家的肌肉男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结下了其他人难以理解的孽缘。
　　林苗身材纤瘦，皮肤如白瓷一样细腻，一双小狗般无辜的下垂眼。
　　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缺乏雄性荷尔蒙，肌肉薄薄一层贴在骨架上，和许可惠的身形差不多，林苗稍微高一点，但是太瘦了，气场也很微弱，没有某些男人那种扑面而来的咄咄逼人感。
　　说到底，林苗和许可惠相识也不过才三天的时间。
　　然而短短三天。
　　林苗就做了很少有人做到的事情，被许可惠这样有严重性格缺陷、对他人的靠近抱有近乎本能般的反感的问题女青年，信任地领回家。
　　许可惠歪着脑袋，坐在沙发扶手上，看向林苗的眼神有几分探究和耐人寻味。
　　“你是做什么的，待在我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人偶仰躺在沙发上，声音压低：“我是钢琴老师。”
　　“可你说你只在晚上出门。”
　　人偶沉默半晌：“我教的孩子，有些特别，他家里条件特殊，不缺钱。”
　　“所以你也不缺钱？”许可惠直觉不对劲。
　　“那户人家挺大方的，工资开的高。”
　　“行吧，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两人无言以对。
　　许可惠站起身，走到沙发后面，从背后抱住林苗。
　　“不要动哦。”林苗舒服地发出一声赞叹，“还有，别说话。”
　　温热的触感，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被拥抱的对象皮肤下面流动的血液，那因强烈的幸福滋味醉倒的心脏，以恍若要贯穿胸膛的力度跳动着。一动不动，可爱而迷人，假如人类能变成小鸟飞上云层，在彩虹和阳光间穿梭获得的幸福感，也远远不及她这会儿所能体会到的，如此的，让人觉得温暖。呼吸平缓，脑袋里的思绪飞上云巅。
　　好——喜——欢。
　　许可惠的右脸在人偶的脖子后面滚了滚，侧过身，又换上左脸。
　　由于人偶被禁止说话，接下来，客厅里回荡的声音仅有许可惠那副天生的娃娃音。
　　“抬起你的手。”
　　人偶听话地照做了。
　　“站起来。”
　　“嗯，好乖啊。”
　　“等等，我去卧室拿个小礼物，有一顶帽子很适合你哦。”
　　“你喜欢长蕾丝吗？我收集了很多条纹路不相同的漂亮蕾丝缎带，有的是丝绸做的，有的是棉布做的，也有亚麻、荧光线手工编织的蕾丝。真好啊，任何一种面料，在手巧的人那儿，都能编成漂亮的东西。”
　　人偶默默地听着。
　　“我收集的最多的还是化纤材料制的蕾丝。毕竟便宜，哪里都有卖的，手工达人也不是那么好遇到的。”
　　“你在听吗？”
　　人偶点点头。
　　“我说过了，不要动哦。”
　　许可惠望向人偶的目光，自顾自讲了一堆别人肯定不爱听的废话，愈发心满意足。
　　尽管她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林苗，肯定有哪里不正常，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跑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乖乖扮演人偶。
　　但是……
　　无所谓啦。
　　这世上乐趣这么少。
　　愿意配合许可惠玩病态的成人过家家游戏的人，很少见的，以前许可惠就觉得，哪怕这个世界于某天诞生了一位和她的心意完全相通的人，他和许可惠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刚好能互相满足，堪称是天作之合。
　　大概率终其一生，也不能和她在现实世界相遇。
　　许可惠想，她从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就开始等待，等到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个彼此契合，视彼此为灵魂伴侣的对象，多半始终在地球的另一端，和其他人纠缠不清。
　　这种感觉无数次涌现上许可惠的心头。
　　一旦出现，脑海里便只剩下空虚的、得不到满足的伤感情绪。
　　想法本身就足够奇怪。
　　偏偏她还忍不住当真。
　　“呃——”许可惠低着脑袋走神，无意间手放在了人偶的头皮上，来回地用指甲剐蹭。
　　一声轻微的、由男人发出的嘤咛唤许可惠回神。
　　原来，她刚刚无意识地，抓住了人偶柔软的黑色短发往下拽。
　　“揪痛你了吗？”
　　人偶不出声也不动，显然，他记得刚才因为点了两下头，被许可惠温和地斥责。
　　“好乖。”
　　“你好可爱。”
　　许可惠露出痴迷的神色，手重重地在人偶头发间揉了一把。
　　摇摆不定的本能欲望，被人偶像小兽呜咽一样可爱的轻呼声，点燃。
　　被来源不明的焦躁感驱使，内心猛烈冲撞的激动情绪，如油桶吞进一团小小火苗，炸裂，沸腾，沿着血管冲向身体各个部位。
　　想要他的渴望，成倍地被放大。
　　许可惠扬起手，一巴掌轻柔地扇在人偶的后颈上。
　　“只愿在你面前展露本性呢，可是，我不敢完全相信你。我不了解你，对你可以说是近乎一无所知。”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生病了。”
　　“可是我也有我的坚持，既然眼下能维持生活，不至于沦落街头饿死，我就不愿意向其他人寻求帮助。”
　　许可惠蹲下身，用手背抬起人偶的下巴。
　　“我的父母是那么优秀的人，而我，却不值一提。”
　　许可惠呆呆地望向一边，避开人偶看过来的视线。
　　“不许说话不许动，你看起来比最漂亮的花要动人。”许可惠捂着嘴，像只小老鼠吱吱吱笑起来。
　　殊不知，面前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年轻男人。
　　胸腹处同样如同有火焰在燃烧。
　　人偶的额头冒起汗珠，他的眼睛水汪汪的，许可惠没有看他，所以错过了他湿气弥漫的眼中有汹涌的情绪在闪烁，胸膛起起伏伏，双腿羞怯地想要偷偷摸摸合拢。
　　啊……
　　不！
　　林苗无声地在心里狂吠，这是我一见钟情的人！
　　她在夸赞我。
　　说我好可爱，好乖，比花儿要迷人。
　　林苗平时对花不感兴趣，路边野花，公园栽培的花，花店橱窗安置的花，情人手中捧着的娇艳花束，装在果篮里点缀浪漫色彩的玫瑰……他对花的留意，少得可怜，偶尔在街上瞥到，也会迅速挪开视线。
　　“咳咳……唔。”
　　听见人偶拼命咽下喉咙的咳嗽，许可惠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动。
　　“你喜欢什么样的花？”吸吸鼻子，许可惠放软了腔调，问。
　　小人偶，小人偶，任她操纵摆弄的小人偶。
　　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产物。
　　是造物者终于肯眷顾她赐下的奇迹。
　　许可惠，她从来都不喜欢高贵浪漫的王子殿下，妹妹不屑一顾地丢掉芭比娃娃，疯狂爱上玛丽苏小说的时候，许可惠还在玩弄她的芭比娃娃。
　　全世界的女孩都有属于自己的梦。
　　少女们的梦幻恋爱对象，各有不同，一件漂亮的裙子，一顶钻石王冠，一场向所有人进行炫耀的盛大宴会。小时候的许可惠，以为所有女孩子都会做这样的梦。
　　完美的男人，如天上的星尘，遥不可及。
　　神秘，而引人遐想。
　　永恒的爱情，被陷入热恋的情侣们一遍遍念出口，许可惠从初中就开始早恋，见识过小男生们各种丢人现眼的手段。
　　渐渐地，幻想中的王子殿下，从许可惠的梦境中消失。
　　许可惠告诉妹妹：“你在男生的眼睛里看不见纯洁。”
　　但他们却要求被喜欢的女孩子眼眸里蕴藏着数之不尽的纯白光点，女孩子眼中的渴望和崇拜，低下头的一抹娇羞和顺从，象征着什么呢，少女温柔的秉性，与生俱来的纯情？就像是新娘头上戴着的面纱，神秘，半遮半掩，将往后余生尽数献给选下诺言的新郎。
　　许可惠抓住人偶的手，加重了力道。
　　当她松开手。
　　鲜红的手指印，留在了人偶白皙的腕部。
　　许可惠一巴掌拍在人偶的胸口，笑眯眯道：“嘘——不准动。”
　　憋闷在脑海深处的不明怨气，在此刻爆发。
　　“我想对你坏一点，好吗？”许可惠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偶，仰着头乞求道。
　　人偶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想当一个坏蛋。”
　　“坏女人。”
　　“狠狠欺负你的坏女人。”
　　“既然你答应了我，就不允许以后再后悔噢！”
　　许可惠的心情突然变坏，占据她胸口的暖意正在冷却。
　　她盯着人偶看，眼睛许久不带眨一下，滋生酸涩感。
　　人偶的上半身猛地向前倾，他自作主张地抓住了许可惠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你怎么做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是的，我……想要得到你。”人偶继续说道。
　　许可惠站直身体，甩开人偶的手。
　　“你果然别有居心，我劝你老实一点哦，是你主动提出要玩这个可疑的游戏，也是你自愿献出一切。我是国王，而你是服从国王发出的命令的臣民，我们说好了的吧？”
　　“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你，得到我。”
　　“我将征服你。”
　　“而你，需要表现得温顺，懂事地被我征服。”
　　人偶垂着眼眸。
　　许可惠粗鲁地拽着人偶的头发，可惜头发太短，又十分柔软，一不小心，便从许可惠的指尖溜走。
　　人偶忍受着短暂的痛意，听见许可惠俯下|身，鼻息喷在他的耳垂，说：“九十度直角，给我坐端正点，双手放在大腿上，等我回来。”
　　说完，许可惠便挎着一个帆布包，换上运动鞋出门。
　　目送着许可惠消失在视野内。
　　林苗坐直身体，独自平复心中翻腾的激情。他合拢的大腿张开，迅速瞥了眼腿间，有些难为情，脸上不禁露出古怪的笑容，林苗伸手捂住脸，发出一声轻笑。
　　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受虐狂的天赋。
　　一见钟情的女孩子是个怪胎。
　　这件事林苗完全没有预料到，但，和她相处的滋味意外地不错。
　　“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啊啊啊这就是爱？不可思议……呼……”
　　林苗望着门。
　　他能展现出来的狂热不及心中所感受到的热烈千分之一。
　　许久后。
　　视野中央像是有一个模糊的虫影在晃动，林苗拿手背遮住眼，眼角涌出几滴生理性的泪花。晃眼的吊灯，正对着沙发。林苗眼睛被灯光照得疼，却不敢离开仰躺着的沙发，换个姿势避开炽白光线。
　　因为许可惠出门前，要他坐在沙发上不动。
　　还要坐着不动多久了？估计得一直等，到许可惠从超市买完菜回来。
　　许可惠掏出钥匙推开门，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走到林苗身边。
　　“你好自觉。”
　　“……我在等你。”
　　许可惠眉眼弯弯：“你可真是，傻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