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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繫.一千年的約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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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洋洋的春天已告別我們, 取而代之的夏天火辣辣地降臨, 一個蘊藏已久的週一幾乎把整個淩烽學院淹沒。各人都興致勃勃地忙自己的, 靠窗子坐的莘向諭泄氣地呼出一口氣。這種生活, 她還要過多久呢?
手中的筆不自覺地劃動著, 漸漸勾出一個形狀。
她看看書中的圖案, 那個形狀顯然突出。
到底,
這是什麼? 讓我……
日夜思念呢……
“下午的課沒睡著吧?”別冀接過她的背包, 戲謔她說。
一下課, 別冀就一如以往準時地在她班門口站著, 目的只是等著她, 把她留在身邊。
“什麼? 我精神的很吧!” 莘向諭對他大瞪小眼說。
而她, 也因為有他等著, 所以下午的課她從不會翹, 乖乖地坐好, 等著他來等她, 然後兩人再一起走路回家。
可是, 明明知都對方的心, 二人卻從不踏出任何不步, 關係也只好一直停在這裡。
倏地, 莘向諭手機響起了。
“等我一下, 冀。” 莘向諭從包包裡掏出手機。而別冀也沒說什麼, 只是溫柔地守候她。
這個位置, 一早已經註定他和她關係……
“喂? 找誰?”
四樓藝術室內, 一個可人兒不停地跺地。
這個小賢, 叫我馬上趕到音樂室, 在這裡等了十分鐘卻人影也沒個。
在當莘向諭要破門而出逃跑時, 身後傳來一把幽幽的聲音。
“這麼快就走?”
莘向諭驀地轉過頭。簌簌落花間, 窗邊挨著一個偏瘦的身影, 順滑的棕色髮絲在空氣中飄逸, 和那髮色相輔相成的眼眸也正盯著她看。
就連太陽都失色不少。
“你怎麼進來的?” 莘向諭一臉戒備地躲著他, 他該不會從窗口裡爬進來的吧?
“門口。”少年不再看她, 轉頭看向窗外, 那是一陣又一陣的人潮, 此刻卻成為了他身邊的襯托品。
而他, 手中有意無意地玩弄著一朵小野菊。
“什麼?” 莘向諭轉頭研究了門口一會, 連忙說道: “騙人, 我在這裡可站了十分鐘! 你怎麼可能從門口進來?”
真是笨!
“……”少年不禁蹙起眉, 把頭轉向窗外。
“你……”她上下打量著少年, “你穿著我們校服, 為什麼我從沒有看過你?”
從沒有。
從沒有……
嘴角有意無意地揚起, 那是一個輕輕的弧度。
很輕很輕……
“我是來討債的。”他輕描淡寫地說, 彷彿這句話不該用這語氣說出, 更不應從這人口中吐出。
這個倨傲的人。
“討……債?” 莘向諭重覆了一次少年的話。
沒錯! 是討債。
這陣學校變得很詫異。
路邊的小野菊茁壯成長, 染滿了整個校園的小點黃。
他不其然地走在路上, 驀地停下了腳步, 那是輕輕的步伐。
站在路邊, 一直一直……
凝望著那小小的野菊, 卻沒有用那修長的手指去採起它。
這……
是種保護。
是一種從心發出的保護。
如果把它摘了, 給它的只是傷害, 那麼這麼短暫的快樂後要承受的痛苦, 他承受不起。
他揚起那淡然的笑容, 宛如這個世上最輕的弧度。
最輕的……
倏地, 他的身後傳來一把稚嫩的聲音。
他一個轉身, 看見那個她。
“別冀, 你又把我的錶弄丟了!”
莘向諭一臉憤怒地看著別冀, 那個充滿笑意的憤怒, 是那麼天真……一直迴盪在他心中。
頓時駭住。
而她身邊的別冀好像沒事發生似的, 所有都是他一早預料的, 包括她的表情。
“買個新的給你。”別冀神情和煦地說。
不是敷衍。
每次把她的錶丟了, 他都會買個新的送給她。
少年沒有再聽下去, 轉身離開。
那……
不是他能承受的。
那一邊廂, 莘向諭沒有心思再跟別冀爭論下去。
她知道她拗不過他。
而她的目光, 放在那落寞的身影上, 那棕色的髮絲上。
是那天的少年,
那個來討債的少年……
最近, 校園每個角落都在討論一個名字。
特別是女生!
那是一個少年, 感覺很輕的少年, 好像一陣風也足以把他吹走。
他好像沒有七情六慾, 沒有思想, 沒有感情……
跟一個傀儡一樣。
頭髮是深棕色, 眼睛是淺棕色, 兩種顏色相輔相成地塗在他身上。
他很喜歡雙手插兜, 低著頭一個人走著;
他很喜歡靜靜地坐在一旁, 跟那小野菊一同接受大自然的洗禮。
他不喜歡上課, 因為很吵; 卻很愛上視覺藝術課, 因為他只對那油畫有興趣。
而他, 有能力平息因他而起的瘋狂。
計若雷這個名字, 是個低調而有名的代名詞。
莘向諭一個人走在蔭林大道上, 今天是星期四。每個星期四別冀都沒空, 莘向諭也只好一個人回家。
她輕盈地踏著石頭路, 一步一步地走著。而被她踏過的路面都會衍生出千萬隻蝴蝶翩翩起舞, 在她身邊伴舞, 歡唱。
石頭路旁邊是一大片草坪, 草並不高, 卻是蝴蝶等昆蟲最好的房間, 最舒適酣暢的床。
在瞬息萬變間, 她看見他就身在那一片天地中, 伸出手指向天空, 在天空架構出一幅又一幅的油畫。深深地印在她心裡, 久久不能平伏。
是那抹棕色的少年。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 彷彿從沒出現過一樣……
她也不敢驚動他, 一直呆呆地看著他如何去絵描他心中的世界。
那全然是一片藍色, 白色的雲朵就像是它的衣裳, 它掩飾的對手。
藍天藍得一點雜質也沒有。白雲卻髒得像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跌進了泥窪裡, 失去了原有的純潔……
倏地, 他“砰”一聲, 突兀地放下了那屬於藝術的手。這下, 好像是他這輩子最大聲響的一下。
他已經發現她了。
“啊, 嗯……” 她赫然被他殺個措手不及, “你, 你在幹什麼?”
“……”少年一個欠身, 露出那穹蒼的側臉, “護花使者今天不見了……”
護花……護花使者?!
他是在說別冀嗎?
莘向諭的臉上立刻拂過一抹紅暈。
一個回神, 少年已經走了。
她猶豫了。
那是一個真實的對話, 還是只是屬於她的夢?
那個輕得好像從來沒有到臨過的少年……
接近中午放學, 聒噪喧天的課室。
課室一角竟然是一片靜謐。
她伸手, 在木質桌子上勾勒著什麼, 一路發呆, 一路毫無意識地絵描。
旁邊的賢憾也感到詫異的氣氛。
怎麼那麼安靜呢?
在發呆的可人兒身上, 她腦海中都盡是他那倨傲倔強的側臉, 卻是如此矇矓。
討……債?! 這就是他的目的?
可這個人, 這些事, 都不是她應該去管的吧……
“莘向諭, 你怎麼了?” 賢憾掂量著她問, “怎麼總是神不守舍的?”
“啊……”莘向諭驀地頓住。
對啊, 她是怎麼了? 她朝賢憾搖了搖頭。
“小諭, 今天下午我有藝術課, 不陪你了。”賢憾故作輕松地說。剛巧校鈴就響起了, 便馬上挽起包包急不及待地落跑, “嗯, 別冀會來接你, 那我走了……”
待賢憾走遠了, 莘向諭才回過神來。
這個賢憾……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莘向諭也沒怎麼去深究, 收拾好書包, 安靜地等著別冀。
自從遇上那個棕色的身影後, 自己就好像變了另一個人樣, 變得靜謐, 總是在發呆……
望向窗外, 同是那一片花海, 從樹上簌簌墜下的花瓣落在她白皙的手心上。
她愣了愣。
是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瓣。
白得沒有雜質, 毫無瑕疵的一片花瓣, 令她想起她和他第一次見面, 他挨在窗邊, 跟他擦肩的就是這些花瓣。
莘向諭想到這, 不由自主地走出了課室。
她走到四樓藝術室對外的一棵花樹旁。
白色的花瓣正在空中和蝴蝶翩然而至地起舞, 和微風交織著柔和的交響樂, 和空氣輕輕地擁吻, 這都是這大自然賜予她的。這裡沒有煩惱, 沒有是是非非, 有的只是那悅耳動聽的鳥叫聲, 有如熠熠生光仙境的花海。
莘向諭輕籲一聲。
她和別冀的關係……到底是怎麼了?
這麼多年來的依賴, 明明都說明一切, 為什麼他總是無動於衷呢?
她輕輕抱著樹幹, 用臉去貼著樹皮, 而大樹也禮貌地回禮, 悄悄地低下頭偷吻她。
她用耳朵去感受, 用心去聽那倔強的生命。
夏天, 是開花的季節吧?
……
良久。
“向諭?”
她一個轉身, 看見別冀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說在課室等著我的嗎?”
“啊……” 莘向諭一臉尷尬, “哈哈, 看到這裡都開花了, 忍不住就跑了下來啦……”
別冀也沒再說什麼, 只是和藹地看著莘向諭, 眼中有種只屬於莘向諭的柔情。
“冀啊……”莘向諭把目光放回那樹上, “你知不知道這棵樹叫什麼名字啊?”
他搖搖頭,“我幫你去打聽一下。”
“……” 莘向諭怔了一下, “嗯。”
那個人……
應該會知道吧?
“算了……”她對別冀釋然一笑, 說:“我們走吧。這叫什麼名字, 都好像不到我們去管吧?”
她得不到別冀的回應, 也沒什麼所謂, 跟他緩緩離開。
也逐漸離開他的視線……
傻瓜。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呢?
這可是白色風鈴木啊……
“我到了……”十字路口上, 莘向諭對送自己回家的別冀笑說。
“啊, 這麼快就到了啦?” 別冀輕撫著頭, 回應說道。
她緊張得抓緊書包帶, 心裡暗自盤算著。
上次……
答應了明天帶我去溜冰……不知道冀還記不記得呢?
“嗯……” 莘向諭尷尬地笑了笑, 說: “啊……那, 那我先回家了!”
“好, 早點休息!” 別冀揮了揮手, 目送她離開。
……
“呼……”莘向諭輕吁。
也對! 八百年前的事了, 別冀他怎麼會記得呢?
一個月前。
“冀──!”遠處的她正滿臉笑容地朝他的方向跑去, 手中還中期考的卷子。
別冀沒說什麼, 只是一直站在原處等著她。
“我拿到了我們定的分數了!” 莘向諭把卷子上的紅色數字亮在別冀臉前, 甜甜地笑道:“你答應過我的! 你說過我拿到七十分你就會帶我去玩的!”
“好!”
對啊……
他怎麼可能……
會記得呢? 當時的冀, 也只是應了一句“好”而已……
“向諭……”別冀驀然大叫一聲, “等一等。”
走遠的莘向諭馬上轉過頭去, “怎麼了?”
“嗯……”別冀靦腆笑了笑地說, “明天中午, 等我。”
“啊!” 莘向諭一時大腦停止運作, 把所有能量都轉到心臟裡, 好像有千萬隻小鹿在心裡奔騰。
“那麼就約好了, 記住了。明天別亂跑, 再見!” 別冀紅著臉一氣呵成地說完, 連忙轉身閃人。
“啊……” 莘向諭這才回過神來, 朝他的背影大喊:“再見了! 冀……”
跑遠的別冀這時也停了下來, 朝莘向諭會心一笑。
站在鏡子臉前的莘向諭躊躇著。
到底……
穿不穿裙子好呢? 莘向諭懊惱著。
可是, 冀只是叫我等他, 又沒說帶我去玩, 貿然穿條裙子……會不會被他誤會我瘋了?
莘向諭馬上搖搖頭。
真是笨! 在家不能穿裙子嗎? 是誰說的?! 我扁死他!
不過……
莘向諭低頭看看自己已經穿上的白色連身裙子。
“別冀……應該會喜歡白色吧?” 莘向諭喃喃自言說。
驀地, 放在床上的電話響了。
“啊!” 莘向諭赫然被這嚇到了。
對了……別冀打來, 問他會帶我去哪裡玩不就行了?
莘向諭馬上撲上床在衣服堆中找電話。
“電話, 電話……電話, 電話呢?” 莘向諭著急了, 電話響了很久還是找不到! 於是手忙腳亂地四外尋找著。
該死! 剛剛是從哪裡找這些衣服出來的?! 電話呢?
忽地, 電話鈴聲嘎然而止, 莘向諭的心頓時也荒起來了。
怎麼, 忽然不響了呢?
冀……怎麼會掛線了呢?
一抹怒意湧現, 莘向諭把旁邊的衣服全扔到地上。
“啪──”電話從校服的袋子裡飛到遠遠的椅子腳旁, 就連裡面的電池都甩了出來。
莘向諭狠狠地瞪著電話。
現在才出現……
又有什麼用呢?
令一邊廂, 剛掛線的別冀疑惑地看著手機。
剛剛並沒撥錯電話啊? 怎麼沒有聽電話呢?
別冀再次按下剛剛的號碼。
“對不起, 你所撥的……”
一抹擔憂飛掠而過。
莘向諭……
她到底怎麼了?
她一直盯著那椅子旁看。
良久, 怒意逐漸平息。她慢慢跳下床, 走近那椅子。
當她看清面前的事時…
倏地, 瞳孔猛地收縮。
這……
莘向諭馬上撿合電池把它收回原位。
電話在瞬息萬變間再次響起, 她就好像撿到一個燙芋頭般戰戰兢兢的。
按下接聽, “喂……別冀嗎?”
“莘向諭, 剛剛打給你兩次都不聽, 你怎麼了?” 別冀語氣頗重地問。
“……”
“喂? ……莘向諭? 向諭?!” 別冀的聲音透過大氣電波從電話另一邊傳到莘向諭耳中。這擔憂的語氣在莘向諭耳中聽著, 卻變了另一種感覺。
“向諭? 你在嗎?” 別冀著急地問: “諭? 對不起向諭, 我語氣重了! 你現在在哪裡啊?”
“我, 我在……” 莘向諭終於開口回應別冀, 得到的卻是咽在喉嚨太久的沙啞聲音。
聽到莘向諭的聲音, 原來可以令別冀放心的卻變相令他更加驚愕和憂心。
“諭? 你怎麼了? 聲音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 今天不舒服。不能出去了!” 莘向諭強忍著眼淚說道。
“我現在已經到路口了, 我馬上就到了, 我來看你!”
“不行!” 她想也沒想就一口拒絕。
“……”電話另一旁忽然沒了聲音。
“我……我……我, 總之, 我現在不想看見別冀! 所以你不能來!” 莘向諭脫口而出, 說了這麼的一句話。
“……那好吧!” 電話中低沉的聲音簡短地說了一句: “好好休息。”
莘向諭放下手中的電話, 目光放在那破碎的碎片上。眼淚脫眶而出像瀑布急流直下, 又像斷了線的風箏……
過了這麼多年。
她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再為這事而傷心流淚;
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從新開始做人;
她以為自己已經面對這件事時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到了這一刻, 她終於知道自己永遠都擺脫不到這個夢魘。
她終於忍不住了。
這在她心中蘊蓄了許多年的思念, 一下爆發出來。
一滴一滴, 滴在那白色裙子上, 漸漸化開……
她緩緩跌在地上, 捂著臉痛哭。
她, 終於忍不住了…
數天後, 天空是一片灰朦朧的深絳, 沒有平日震撼性的藍。這一刻的大地, 同是湮霧瀰漫, 餘霧繚繞, 相比起平日的草地, 頓時覺得以往那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憑空消失了, 就像一座死城……
莘向諭一個人走在路上。
風輕輕吐出一口氣, 掛在兩旁花樹頭上的花瓣爭先恐後地飄落。白色的花像是老人枯橾的頭上頂著的一頭白髮墮了來, 披在兩肩上。
這幾天來的上課天, 她都不見別冀來接她上學。
肯定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 傷了他的自尊心……
“我……我……我, 總之, 我現在不想看見別冀! 所以你不能來!”
真是傻瓜!怎麼能他說這麼重的話呢?
明明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只剩下他了, 可是還是傷害了他……
莘向諭愈想, 就愈討厭自己, 不僅愈走愈快, 還死死地抓住書包帶。
“那個……關你的事。”
莘向諭猛然轉過頭, 臉上帶著些小震驚。
是那個很輕的少年。
這時那少年正靠著一棵花樹, 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著她。
花, 繼續墜下, 在他面前, 是一場為他準備的迎禮。而他, 也被這些飄落的花瓣襯托得像個水精靈, 剔透的眸子正被眼皮和那密密麻麻的毛刷子遮了一大半, 只露出一部分的棕色。
“你……說什麼?”
“這個叫風鈴木……”少年撿起地上的一朵粉白色小花, “那天……你跟花樹擁抱的那天, 你問了一個問題……”
莘向諭忙不迭地掠過一陣驚惶。
“這個叫風鈴木, 白色風鈴木……”他接著他剛剛還沒說完的話。
白色, 風鈴木……
“莘向諭!” 他驀然把目光放回她身上, “我們, 來一場……一千年的約定吧!”
她怔住。
那是一場花雨。
一場一千年的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