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梦想破坏者 ...
-
“嘀嘀——嘀——”
早上七点,我烦躁地摁掉闹钟。
妈的,又忘记把周末的闹钟关了。
哦,今天周一。
我从沙发间隙里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从拉得不太严实的窗帘缝里透进来,我拍了拍头痛欲裂的脑袋,发现我竟然以一个跪趴的姿势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身上还一股子烟酒味儿,又酸又臭。膝盖往下已经跪麻了,我用尽全力翻了个身,坐在地板上发呆等腿缓过劲。
又喝大了,喝酒果然误事,我昨晚是打算今天干什么来着?
余光瞟到电视柜夹层里放的东西,哦,想起来了,今天要去删掉一个小鬼的梦想。
我是一个梦想破坏者,工作就是破坏别人的梦想,小孩的,青年的,老人的,谁的梦想最耀眼就毁掉谁的,删除或篡改,不分人。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干我们这行的,十个有九个有反社会人格,相当于精神界的恐怖分子,别人光听说名号就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也没什么朋友。
但我们也不是想搞谁就搞谁,上面有组织下发任务的,每次任务每个人都会得到两块芯片,在规定时间内把指定目标的梦想按要求解决掉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但如果随意删除篡改别人的梦想或者无故超时完成任务,就会被收回芯片并且抓回“训练营”关起来。
很严格吧?但干的确实不是什么人事。
至今我也没搞明白这个组织幕后的老大到底是个受过多大刺激的变态,这么损的招儿都想的出来,甚至还发展得风生水起。
虽然话是这么说,我做任务的时候可一点负担都没有,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爸我妈初中早恋,十六岁就把我生下来了,我大字还不识一个他俩就掰了,过了几年我妈跑了,我爸要把我送人,也不能说是送吧,记得他走之前还叫我帮他一起数钱来着,最后给我口袋里塞了一张红的。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买我的人有天晚上摸到我床上想用绳子捆我起来,我凭着月色看到他手里发着亮的刀和针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把他蹬飞,从二楼翻窗跑了,后面的人一直追我就一直跑,最后体力不支累倒了,醒来就在梦想破坏者的“训练营”里了,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训练生活。
万般皆是命,所以我感觉我就是为了破坏别人的梦想而生的。
我对梦想没有概念,因为我从来没有过。
组织给每个人都发有一副黑科技眼镜,带上它就能看到所有人的梦想亮度,我没事的时候经常戴着它观察路上的人,有的人梦想金光闪闪,我叹息他好日子快到头了;有的人亮度微弱,我觉得他们真聪明。
我回过神,双手抓了抓鸡窝似的头,走到电视柜前拿起那本杂志,封面是最近频繁上热搜的焦点人物,帅气多金的年轻新晋总裁。
小小年纪装模作样地梳一个大背头,虽然不至于难看,但怎么看怎么滑稽。
像装大人的小屁孩。
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最是朝气蓬勃,骨子里就透出来一股冲劲,我刷着牙看镜子里无精打采的自己,觉得社会真是吃人。
不过也还好啦,最起码不愁吃不愁穿的,还有点小钱可以消遣,这估计能算是孤儿里过得还不错的了吧。
没有梦想的生活真是无忧无虑,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成天远大抱负些什么,最后还不是会被我们毁掉。
我在早餐铺买了一杯豆浆和一个煎饼果子,多加了一根香肠,蹲在路边慢慢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条狗,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藏了多少虱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和我手里没吃完的煎饼果子,哈喇子顺着伸出来的舌头淌了一地。
我怕它突然发疯扑过来,犹豫了一下又咬了一大口,才把剩下的煎饼果子扔给它。
结果这白眼儿狼闻了两下就跑了。
妈的,狗都不吃。
我一口气把剩下的豆浆吸完,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准备出发去新公司应聘。
这次目标的小总裁叫何邺,梦想是成为世界数一数二的资本家。任务时长为期两个月。
一个刚入职的新手菜鸟想要在两个月内接近公司大boss并且摸到他后脑勺,多少有点刁难人了。
但也不是很棘手,我对自己都业务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是应聘,其实组织里已经安排人暗箱操作把我录取了,职位是一个小小的文员,我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了一个上午都想不出要怎么才能从一楼集体员工办公室爬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我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自量力看这单钱多就冲动接手。
自由工作者应聘成为社畜,谁听了不说一句傻逼。
不过好在组织还没那么不做人,在公司高层里安插了一个接应我的人,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就不着痕迹的把我提拔成组长,不得不说有点牛逼。
但组长也够不到天花板上的总裁啊,连续一周了,我连这位小总裁的面儿都没见过,怎么接近啊?我擦了一遍又一遍手里的眼镜,默默叹气。
“组长,人事部部长喊您过去一趟,说是新员工工作安排表和名单出来了。”
我应了一声,戴上眼镜去人事部部长办公室,大门敞开着,我敲了两下就被叫进去了。
办公室里除了人事部部长,还有一位头冒金光的帅哥。
好家伙,终于被我碰到了。
只是他头上的金光也亮得太离谱了吧,这他妈刺得我眼睛疼,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眨了眨眼缓解不适。
“我好看吗?”金光闪闪的人突然说话。
“啊……好,好看。”我发誓,我真的是不小心顺着他说漏嘴的。
“嗯,我知道。”那人点点头,又说,“但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影响不好。”
“……不好意思老板,我不看了。”我低头不看他,拿到文件后灰溜溜地跑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突然被提拔成了总裁秘书。
全公司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尼玛,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玛丽苏文情节?
我拿着总裁的杯子给他煮咖啡,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其实兴奋更多一点,我是个没什么底线也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但这次居然有一点莫名的紧张。
一定是因为这单到时结的钱太多了。
我把咖啡端进去给他,今天没戴眼镜,我不是很想英年早瞎。
“今天没戴眼镜?”他头也没抬就问我。
“嗯,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我答道。
他不说话了,没让我出去也没拿咖啡,我站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尴尬,跟他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有事”他还是没抬头,专心对着电脑打字,“你坐,喝咖啡。”
“?”
我讶异了一下,很快就从容不迫的照他说的做。
这人什么奇怪的要求,喜欢让别人看自己认真工作的样子?真挺自恋的。
不过也是真的好看,我吹了吹咖啡喝下一口。
我没脸没皮惯了,他让我看他我就盯着他喝完了一整杯咖啡,喝掉最后一口的时候他也准时收工,终于抬起头看向我,问我咖啡好喝吗?
“还行,挺不错的。”我放下杯子。
“你想喝就去泡,这个只有我这层有,下面都没有的。”
这万恶的资本家,连咖啡都搞阶级分化。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头说好,然后他就让我出去了。
这小总裁搞什么鬼?浪费我宝贵的阳寿时间就为了炫耀他珍贵的咖啡?
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九九六的社畜晚上终于回到家后,这小子竟然发信息来让我写一个什么观看总裁办公感悟的1000字文章发给他。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咬牙切齿的回了个“收到”,继续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墙上贴着何邺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的了,居然都起了毛边,现在的商家真是越来越黑心了。
能当上总裁的人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何邺除了平时爱使唤我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不定时命令我交给他“工作心得”以外,业务能力我还是心服口服的。
但是业务能力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迟早得毁在我手上。
我在他阴晴不定的心情下苟活,用我极强的社交能力跟他打交道,试图推进我们之间的关系。
但这小总裁,看起来是一副很好说话没什么心思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想得多,跟谁都保持距离,别说近身了,站他一米以内他都要退后两步。
也是,心思不缜密怎么能当上老板呢。
有点难搞。
不过跟何邺相处至今,我越来越觉得他和杂志上写的那些“高冷”、“沉稳”、“强者风范”等形容词不挨边儿,明明就是一个腹黑话还多的小屁孩。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公司高层私底下聚会时何邺侃侃而谈的样子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和不知天高地厚,我猜他那道闪得离谱的金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象力太丰富。
白天还因为走路的步子比我快一点而得意的人,酒局散了之后连一跨步都走不稳,我强忍住没笑,在所有人都走后终于一下子松开搀扶着何邺的手,眼睁睁看着他腿软一骨碌躺在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向来没有助人为乐的好习惯,打算把这个醉鬼就这样扔在路边,然后打车回家洗澡睡觉。
但是这个无赖竟然在我步子还没跨出去时就拽住我的裤腿,让我别走,还叫我对他负责,我想把腿抽走,却怎么也挣不开,反倒是他越喊越大声,我看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终于不得已放弃挣扎,把他扶起来求他别喊了,现在就对你负责。
“哼……这还差不多……”他的头歪到我脖子上,声音很小也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得意,吹得我脖子痒痒的。
我懒得跟一个醉鬼扯,把他带到了附近的酒店。
把人安顿好之后我看着床上老老实实躺着的人,灵光一闪,这他妈不就是删掉他梦想的好机会吗?
我摸了摸口袋里随身携带的芯片,犹豫了一下掏了出来。
老天爷,我要发财了。
只是没想到,我人刚走到床头,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拽住压在床上,芯片也被打掉,我伸手好不容易把它们够回来,脖子被人牢牢抱住。
“干什么……”喝醉的人声音低沉且沙哑,问得我给吓一跳。
“什么,没干什么啊。”
“哦……”
“你说什么?”
何邺声音小小地胡乱喃了一通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我和他现在的距离不超过5厘米,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毛孔以及有多少根睫毛,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完成任务。
但我犹豫了。
“小总裁,你知不知道你很亮啊?”我自言自语。
我觉得他的金光亮得那么离谱还挺稀奇的。
装大人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鼻梁很挺,衬得脸很好看,这张脸笑起来应该会比颓然更好看。
算了,下次再说,下次一定。
我照常在总裁秘书这个岗位上承受每天来自老板的压榨,其实还好,起码每天都有普通员工喝不到的咖啡喝。
但截止任务完成时间所剩无几了,我必须尽快删掉何邺的梦想,否则我就要被抓回去关起来。
奇怪,我记得以前做任务时从来不拖泥带水的,怎么现在还泛滥起同情心来了?
这玩意儿我有吗?
我下定决心去敲何邺的办公室门,给他煮了杯咖啡。
“什么事?”何邺一如既往的在认真办公。
“没事,”我把咖啡放到桌上,“给您煮了杯咖啡。”
“谢谢……今天又戴上眼镜了?”
“嗯。”我愣了愣,手碰了碰口袋里的芯片。
今天戴眼镜是想再看最后一次那道离谱的金光,再看它如何消逝的。
很残忍,但应该会很美。
“对了,你帮我在我后面这个柜子找一下公章,我待会儿要盖章。”何邺突然说。
我眼皮跳了跳,一时不知道是天助我也还是何邺太没防范意识,内心窃喜,绕到他后面迅速拿出芯片贴近他的后脑勺。
芯片一旦贴近皮肤就会融合读取梦想元素,被读取人在过程中会昏迷过去没有任何感觉,读取完内容后芯片自动脱落,完成它的使命。
在这一过程中我还是把眼镜摘掉了。
我好像变得有弱点了。
我在何邺仍昏迷时落荒而逃,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醒来,醒来之后会不会觉得心里某一处空落落的,眼里的光会不会消失,那么大的一家公司会不会倒闭,会不会找我……
去他妈的,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任务告捷,我高兴还来不及,买两箱啤酒两条华子,再点些卤味,今晚为自己欢呼,为欧洲杯欢呼!
只是酒喝到一半,我家的门突然有了动静,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何邺走了进来。
???
我喝得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产生的幻觉,直愣愣看着他的方向。
我看到他也拿出一块和我那块差不多样式的芯片,不过他是对着我的前额而不是后脑勺。
我笑出声,怎么做了一个这样梦幻联动的梦来。
我闭上眼越来越困,今晚的梦很杂很乱,我梦到上次闻了闻我的煎饼果子却没吃的流浪狗,梦里的我没把煎饼果子给他,还踹了他一脚让它滚远点。
梦到我第一次见到何邺的时候,我大胆地夸了他一句老板真好看。
梦到顶楼的咖啡永远是冰美式,简直是一大噩梦。
我还梦到我的任务竟然是篡改了何邺的梦想而不是删除,还贱兮兮地等他醒过来,结果何邺居然反手就把我扣住了,亮出了一张警官证。
梦里的他说,他不想抓我,只要把我的记忆清除掉,对外说我被抓了,我们就有机会一直在一起了。
他还说我的劣根性太难改变,所以只能不断循环直到我放弃做任务的那一天。
他跟我说对不起。我还看到他哭了。
都什么跟什么啊哈哈哈哈。
————
人终于昏睡过去了,“人事部部长”从门外走进来,拍了拍何邺的肩膀问他这又是何苦。
“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这人根本就不会变好,他就是个烂人。”
何邺摸了摸趴在沙发上的人的头发,说不是的,“他在慢慢变好了,他已经会给流浪狗分享煎饼果子了,他说我身上的光越来越强了。”
“他说梦想越强烈光就会越强……”何邺的语气变得温柔下来,“…你知道的,我的梦想,从见到他第一次之后,就变成他了。”
“我自愿让他篡改的。”
“嘀嘀——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