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的情书。》安锦年

1、人生若止如初见。

　　炽热而又冗长的夏季又来临了。夏季像是我的休眠期，无所事事的状态一直纠缠着我，萦绕不去。自18岁离开家，夏日的躁狂症就如影随形。不停地游走在各个城市。随时可以再启程。半年前来到这个城市。潮湿多雨。闷热的让人无法忍受。我的生活，捉襟见肘。没有人可以依靠。我想我需要新鲜的空气。也许，出去走走是个不错的选择。公寓里的空调又开始闹脾气。我不会修。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走动。有细密的汗珠。开始每天去网吧。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网吧里有充足的冷风。这个城市热得真是不像话。基本是通宵在那。凌晨回家。其实整夜的上网并无什么事情要干。只是时间多的需要挥霍。有时候，由于长时间戴着耳麦，耳朵会很疼。不期然便发出蜂鸣声。通宵完眼睛会肿。回家后洗脸可以看见自己脸上通宵的痕迹。

　　星期天，网吧里人格外的多。我总是不记得时间，这对我没有意义。依然在角落的位置，斜对面是立式的空调，习惯让冷风将我吹的清醒。要了冰的柠檬茶，一包爱喜。到凌晨4点的时候，关掉电脑。准备起身离开。他走过来。我叫罗。可以和你聊聊么。我摊手，电脑已经关了。他写下他的MSN给我。我顺手塞进口袋。

　　第二日，我刚坐下，他便走来。今天可以聊么。
　　倔强的孩子。我把我的□□号给了他。对于陌生人，我从不把他们拉进MSN里面。
　　你叫什么名字？
　　柒。
　　他扬扬手中我写给他的□□号，等下一起去吃东西，好么？

　　在网吧附近的夜排挡上，叫了麻辣烫。要很多的青菜。硕大的风扇顶着白炽灯呼呼作响。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灭灭的灯光，晃得我很不自在。他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我。我这才发现，他是很好看的男孩子。很年轻。眉宇间有自信和些许倔强的味道。让他和很多的同龄人看起来不太一样。
　　你多大了？我问。
　　18。你呢？
　　21。
　　可是你看起来跟孩子一样。
　　我轻轻笑了。18岁，应该是刚高考完的孩子。
　　我想不起我的18岁我在干什么。刚刚离开家的第一年。或许我刚炒了第一或第二个老板的鱿鱼。或许，我正对着菜谱手忙脚乱地学做菜。或许，我一个人躲在公寓里阴郁地哭。或许，笑容里写满了倔强的甜美。混乱的记忆。

　　我拔出烟来抽。他拿过我的烟盒。
　　ESSE。
　　我告诉他这是爱喜。
　　你很喜欢这种烟？
　　我点头。
　　是因为这上面有个大的S么？
　　不是。因为它很便宜。抽很多我也不会心疼。
　　街上的路人很少。偶尔有迟归的车飞驰而过。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在楼下，我和他告别。放了一会音乐，口腔里麻辣烫的味道刺激得我没有睡意。于是，挑了一张几日前租借来的DVD来看。沉闷的欧洲文艺片。终于还是拉开被子睡觉。

　　第二日被敲门声惊起。是罗。
　　柒。你没有上网，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我有些困顿。他说，昨晚你上楼后，这间屋子灯就亮了。我猜你应该住这里。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屋里闷热而潮湿。地板上散落着凌乱的CD，随手乱扔的衣物，喝空的锡罐。我从不邀请人来做客。也从不按照别人的喜好来生活。
　　我打开电脑放歌给他听。
　　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拿。
　　我进去洗漱。这样酷热的天，睡的我一身汗。擦干头发出来时，他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连烟灰缸里塞满的烟蒂都清理干净。他站在凳子上修空调。满头的汗。却很满足的样子。没多久，又听见空调运作时轻轻的蜂鸣声。他拍拍手，好了。脸上是很孩子气的笑。很好看的样子。
　　柒，你饿不饿？我做菜给你吃。
　　是中午时分。
　　我不饿。你不用忙。
　　他拎起垃圾，柒，你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我开始上网。□□一登陆上去，便滴滴滴滴地叫个不停。是罗的头像闪动不停。
　　还是点开了看。
　　柒，在吗？
　　柒，起床了么？
　　柒，今天天气很好。
　　柒，你要吃饭。
　　柒，你怎么不理我？
　　柒，你对我有戒备。
　　满屏的文字。

　　不一会，他便拎着超市大大的购物袋出现。他把食物放进冰箱。柒，你要记得吃饭。不要总吃速冻。他拿了些菜进厨房。是第一次有男人进这个厨房为我烧菜。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他的背影。我摸出烟盒。却已经空了。在楼下的便利店，我要了一支红酒，两包爱喜。趿着拖鞋走上楼梯。在门口闻到久违的饭菜香。屋子里有个男子在照顾我。这让我不适应。他摆了一桌的菜。我倒红酒给他喝。他应该是不常喝酒的孩子。我要了一大碗米饭。很久没有人为我做饭。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问好不好吃。
　　突然觉得他不像是一个才18岁的男孩子。感觉像兄长一样地照顾我。久违的温暖，是不是会让人上瘾？我抽出一支烟放在唇边。他把玩着我的烟盒，抽出一支。
　　柒，你知道许愿烟么？我摇头。
　　许愿烟是你在一整盒烟中抽出一支来，许个愿，然后倒插回去。等你抽到这支烟，你许的愿就会实现。柒，你许个愿吧。
　　我摸摸他的头。他有时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尚怀有天真的幻想。不见现实的残酷与冷血。一根许愿烟能改变什么？而且，与我，又有什么可以奢求？什么都不重要。我无愿要许。

　　17岁的时候，在突降暴雨的街边，邂逅一名男子。陪上一生情动。
　　他蹲在墙角，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支烟，猛吸。极富张力。是我见过最为落拓英俊的姿势。雨点顺着屋檐在他脚下跌落又跃起，砸起朵朵涟漪。亦开放在我心间。他旁若无人地吸着烟然后看见呆呆立在雨中的我，招招手，又拍拍身边的空地。我便坐在他身边，被烟雾呛得咳嗽连连。他看看我，笑笑，然后将烟蒂扔在脚下，用力地碾了几下。他笑起来很好看。淡淡落拓的味道。

　　那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时分。
　　雨过天晴。我再未见过他。

　　那时，我是传统的优秀学生。正在争取一个很大的荣誉。所有的老师都说柒，它是属于你的。我矜持地笑，志在必得。然而世事总是弄人的，成绩敌不过后台。这个世界早就被潜规则了。即使是在所有人包括我都认为干净的学校里。我的愤怒和失望无法形容。若一开始便知得不到反倒不会难过。已经无法再挽回。本就是在叛逆的年纪，眼睛里又怎么容得下一粒沙子。我的温和便在那一刻被颠覆。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束是我在办公室拍着桌子说我很失望。从此再无顾忌，课堂上和老师吵架，挑老师的错误，逃课。淋漓尽致。

　　开始把所有的时间用来找他。我只给自己一年时间。未果。于是，18岁。我只身离开了那座生养我的城市。越来越相信宿命。漂泊在各个城市之间，像只候鸟，再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