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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古风】—明月何时有 ...


  •   我是一个皇帝,确切来说,我是一个傀儡皇帝。
      继位那天我刚睡醒午觉,睁眼就看见凌冽的刀锋搭在我脖子上,握着刀的是我二舅,我父皇……先皇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我想坐起来,躺着和他大眼瞪小眼总感觉很奇怪。
      二舅没打算跟我废话,见我醒了,一只手提着我的领子一只手架着刀,把我带到了金銮殿,我的母后也在这里等着我。
      “阿臻,你想不想当皇帝?”母后慈爱地看着我,保养得很好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哪敢说一个不字,现在皇宫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我看了一眼母后身后披盔戴甲的将士,点头说想。
      母后很欣慰。
      我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母后对我还留有体面,起码在民间流传的闲言里,我还没有彻底是一个傀儡皇帝。
      她待我也不薄,担心我闷,送了我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说都是从农村来的,纯朴又机灵。
      我知道她的目的,但也头一次忤逆了她,我把人全都赶走了,只留下一个。
      最好看的一个。
      我大概能猜到她在寝殿里恼羞成怒摔茶杯的样子,也知道她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毕竟我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个她布下的眼线。
      可能也在嗤笑我劣性不改,难过美人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搞不出什么名堂。
      我无所谓,把那人领回屋里坐下,给他斟了杯茶。
      那人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竟然被皇帝亲自斟茶,连茶杯都险些拿不稳,抖得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穿着灰布褂的他连忙跪下行了个礼,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阿,阿沐,陛下喊我小沐子就好”
      “阿木……”我抿了口茶,看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是挺木的”

      我批奏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觉得实在无聊,甚至还有点烦。
      重要的奏折都被送到母后那里去了,只余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我批,这些里面最严重的不过是李宰相和王御史又吵架了,纷纷上书向我细数对方的罪状。
      我把奏折一扔,身子后仰,躺在垫子上大脑放空。
      “皇上?”
      阿沐突然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看起来很呆,估计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我轻哼一声,不愧是当眼线的人。
      阿沐好像没听到,小心问我怎么了?
      “累了,好烦,无聊死了”我闭上眼,“谁爱批谁批吧,朕不想干了”
      阿沐没出声,就当我以为他走了的时候,又听见他小心翼翼的声音,“那,要不草民陪陛下解解闷?”
      我一下来了兴致,倒想看看这小木头能怎么解我的闷,欣然应允了。
      阿沐邀我去到院子里,他端出来两个陶制的蟋蟀罐,分别打开,再将里面其中的一只蛐蛐放到另一个罐子里。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要干什么,斗蛐蛐本身并不无趣,只是我一个废物太子从小便已玩腻,心里没有生起多少波澜。
      阿沐发现我兴致不高,慌乱盖上盖子,局促地问我是不是还觉得闷。
      我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
      他不经意咬住下唇,皱眉思考,只这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细汗,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正当我打算说算了时,他突然眼前一亮,抬头看着我说有了。
      好吧,我决定再小小期待一次。

      之后阿沐搬来了许多本书,都是些我从没见过的小书,封面上隐约写有“话本”二字。我躺在院落里的木摇椅上,榕树叶子偶尔会落在我遮脸的扇子面,阿沐正襟危坐在边上给我念书,念到我缓缓入睡。
      不得不说,这小木头念起故事来还怪有感情的,只是可惜了,要是在外面当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多好,却非得进宫里当个随时都会掉脑袋的眼线。

      肖将军白天同我汇报了边境的战况,我明面上坐在榻上认真听讲,实际上在偷看桌子底下摊开的话本,母后坐在珠帘后面把我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下朝后教训我不该如此放肆。
      我知道她心里巴不得我如此堕落下去。

      回到寝宫,我看到阿沐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结果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等得不耐烦,便摆摆手说算了,回屋继续睡大觉。
      谁料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我醒来后只觉饥饿难耐,刚想叫人,阿沐却先我一步敲门问我是否要用晚膳。
      我打了个哈欠,故意不说话晾了他很久,再喊他进来。
      “是”
      他应得很快,轻轻推门进来,卑躬兜手,头埋得很低问我有什么吩咐。
      “伺候朕更衣”
      我看见他迟疑了一下,随后又立马得心应手地扶我起床,为我穿鞋披衣,他应该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不让宫女来做这些本职工作而是命令他,但他更不敢忤逆,只得忍声吞气。
      他做的其实也并不比平常宫女差,只是手容易抖些,表情也不够自然。

      晚膳说不上难吃,也算不上佳肴,起码今天不算。我简单吃了几口就扔下筷子,让阿沐把剩下 的吃干净。
      “草民不敢……”他又要跪下。
      “别动!”我呵住他,“你今天要是敢跪一个,明天就让你掉脑袋”
      “……”
      他默默收回屈到一半的腿。
      最后又在我的逼迫下,被我拉上屋顶数星星。

      花好月圆,必然不能少了酒。寝宫四周布满暗卫,此刻应该全都紧张地观察着我这里,生怕我喝醉后稍不小心从房脊上滚下去。
      他们大概忘了我是个千杯不倒的纨绔太子,区区两壶酒又能奈我何。倒是身边这个两颊红红的笨蛋需要注意,他乖乖坐着不动,双手却十分不老实地挥来挥去,身子几次被带动得乱晃,我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滚下去摔成残废。
      其实今夜星星不多,月亮倒很圆满,阿沐醉醺醺地指着明月,轻声喃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念着念着就没声了,突然感觉肩上一沉,才发现他竟醉倒了,我哭笑不得,明明一壶半的酒都是我喝的,先倒下的却是他。
      倒也怪不得他,毕竟也是我非得强迫他陪我喝酒的,再怎么摆架子也不能不管他吧。是人尽皆知的废物皇帝就算了,可万不能再被挂上一个缺德的头衔了,无才又无德的昏君当道,百姓是要造反的。
      于是我便大方腾出了龙床的一半给他。

      只不过第二天醒来后,我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被褥也是冰凉的,正想叫人,房门恰时被敲响,来人正是阿沐。
      我仍旧命他为我更衣,他不敢推辞,手上动作变得比昨天更熟练,耳朵也比昨天更红。
      我用完早膳后便去上朝,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全然当做没发生过,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好提的,只是嘴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额头而已,纯属意外。

      边疆战事好转,报了好几次大捷,肖将军向我邀功请赏,我大手一挥给了他一处封地,又赐良田美宅,金银布匹,引得朝内大臣纷纷两眼冒金光,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羡慕赏得真多,又在诧异我这昏君昏庸无能,不懂治国。
      我才懒得理他们,我只在乎母后是否也这般想我。

      下朝后母后便找我谈话,她认为我不该给肖将军那块封地。
      “那是极重要的枢纽,用兵重地啊”
      “朕知道……”
      “知道你还赏他?他手里可有兵权,哪天要是造反了,你这皇帝可就当不了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我连忙握住母后的手,“朕,朕已经赏出去了,还给了他那么多东西,他应该不会拿朕怎么样的吧?”
      “傻子!”母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也并不难办,肖将军刚战成归来,近段日子多少要养精蓄锐,想必不会乱来,过段日子想办法从他手里拿回兵权便可。这陛下便不用操心了,哀家自会帮陛下打点好一切”
      “那便有劳母后费心了”我向母后行了个礼。
      随后我又陪着她吃了几块点心,闲聊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太后的寝殿。

      回到我的寝殿后,我看见阿沐又在一个人斗蛐蛐,扫地的小福子时不时被他吸引得看两眼,也不见他主动邀请人家一起玩。
      小福子看见我后吓得想行礼,被我眼神制止,便赶忙低头扫自己的地。
      我默不作声地走到阿沐身后,静静看了一会儿蛐蛐打架。
      “你右边这只蛐蛐,养得不好”架打到一半,我突然出声,吓得阿沐一屁股坐到地上。
      “别跪”我先发制人,在他还没爬起来前,“说蛐蛐的事,你平时怎么养的”
      阿沐飞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交代道:“就,正常养着,每日给它们喂些饭粒子,擦拭它们的罐”
      “是有心,但却并不讲究”我拿起空出的一个蟋蟀罐,认真道,“蛐蛐十分娇贵,你平时给它喂的饭粒子想必都是剩饭罢,剩饭沾油盐,蛐蛐最怕油盐。蛐蛐当放阴凉处静养,却也不能缺少阳光,应当用色泽幽暗的陈瓦缸置于树荫处,日光影影绰绰,有利其发育”
      阿沐见我讲得头头是道,崇拜地频频点头,我让他去屋里取出我珍藏的蟋蟀盆时,表情更为夸张,大抵是没想到我竟是个斗蛐蛐的资深玩者。
      “还有,你是不是熏了什么香?”我嗅了嗅,“斗蛐蛐儿可不兴用香”
      “草民没有……”
      “那你身上为何这么香?”我来了兴致,又凑近闻了闻,“阿沐,你好香啊”
      阿沐也低头闻了闻自己,却说自己并未闻到什么。
      “是你的体香吧,你自己感觉不到,反正很好闻,甜甜的”
      阿沐脸皮真的很薄,我这才没说几句,他就羞得满脸通红了。

      阿沐口味清淡,而我偏偏无辣不欢,我又不让他吃下人吃的饭菜,一定要平起平坐,不然哪里能叫作玩伴。
      这时候伺候更衣这种事早被我抛到脑后了。
      于是阿沐基本上每次吃饭都被辣得双唇翻肿,像一只被辣得手忙脚乱的兔子,一边伸出舌头扇风呼气一边给自己倒茶解辣,我是个贱的,在旁边看热闹。

      后来渐渐放过他几回,叮嘱御厨做几样清淡的菜式,省得阿沐每次陪我用膳都心惊胆战的。

      李宰相送了我一些西域上好的绫罗绸缎,我又不爱打扮,留着也没用,便留下两条,其他的尽数给母后送去。
      留下的两条是专门给阿沐做衣服用的,一条是薄如蝉翼的纱,一条是柔软顺滑的绸,都是枣红色。
      夏季三伏天最折磨人,我与阿沐都是易出汗的体质,哪怕放了满屋的冰块也不足以解暑,于是那件纱制的衣服便派上了用场。
      阿沐看到宫女将两件衣服拿来时略为惊讶,仍然是不敢收,不过迫于我的威严,最后还是妥协了。
      “真的……要换上吗?”阿沐捧着手里轻薄的衣衫,红着脸询问。
      “嗯,穿上它会凉快许多”我假装正人君子体贴道。

      阿沐最后穿上了。
      不愧是西域的上好布料,那衣裳即便是被蹂躏无数下也未曾破一个缺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敢写,青的紫的红的……全是我光天白日下的功劳。
      我捻起一颗葡萄放进阿沐嘴里,待他含进去后又俯身吻他,葡萄被咬碎,粘腻的汁液滑落他的白玉颈脖。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阿沐很美,是比女子更英气,比男子更娇俏的美。
      所以他最适合枣红色。
      今日不忙政事,只眷温柔乡。
      窗外蝉鸣嘈杂,床榻再一次吱吱呀呀。

      母后到底是没能从肖将军手里收回兵权,反倒被肖将军提出条件压住一头。
      肖将军让她将长安一半兵权交予我,而后再谈他手中的权利。
      人人都知道肖将军是忠良,也知道肖将军疾母后如仇,他向来看不惯母后垂帘听政的做法,势必要皇帝掌权,他才服从听命。
      如今二舅等一众人被调发至江南平定南蛮,除暴安良,母后身后此时并没有人,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阿臻,母后将兵权交予你后,你可知拿它来做什么?”母后攥着我的手,眼神试探又机敏。
      “藏到柜子里,等母后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给母后”
      母后松了一口气,拍拍我的手说我乖。

      阿沐最近开始酿酒,梅子酒。
      阿沐酿的梅子酒色呈深紫,酸酸甜甜,同时兼容了果酒的果香甜柔、以及蒸馏的浓烈,两样风情交揉一体,格外令人沉醉。
      就是一醉酒便容易误事,没喝几杯又双双滚到床上,直到当空的艳阳滑落天边才清醒下来。
      阿沐戳着我的脸质问我不是自称千杯不醉吗?怎么区区几杯果酒就醉成这样。
      我偏头咬住他的手指轻吮,告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阿沐好甜……”
      我感觉自己真的有些醉了,我抱着阿沐,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告诉他我马上就能拿到兵权了,到时便不用再受制于母后了。
      这是我第一次跟他提政事。
      我明显感觉到他身子僵了一僵,而后轻声说好啊是好事。
      是好事,是好事。

      傍晚我们好不容易爬起来随便吃了点晚膳,便又瘫到床上。厮混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比批奏折还要累,但是我很喜欢。
      此刻的我才终于理解为什么过去会有那么多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昏君了,美人舒舒服服在卧,谁他妈还辛辛苦苦守江山。

      只是夜半三更时,我的美人跑了。

      我只着中衣站在院落,面前跪着一个暗卫汇报情况,远在江南的二舅等外戚士族已经永远长眠于他乡了。
      “陛下,所有皇后娘娘的暗卫都已处理掉,肖将军也整顿好了兵力,不日便可到长安埋伏,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是陛下……”
      “说吧”
      “只是陛下需提防身边的人”
      我没说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阿沐啊阿沐,我需要提防你吗?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看到阿沐安安静静睡在我怀里,日光轻盈地铺在他脸上,岁月静好得我差点以为昨晚他消失只是一场梦了。
      “陛下,你醒啦”阿沐被我的动静吵醒,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醒了”我也笑了一下,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阳光暖暖的,阿沐软软的。
      如果现世安稳,能一直这么睡下去该多好。

      我赌了一把,我赌阿沐不会出卖我,赌他叛变我的母后,赌上我的性命。
      肖将军的军队距离进城还有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宫里的暗卫全被调到宫门外,防止外戚残余。
      实在迫不得已,目前还没有得到兵权的我能调动的兵力只有这几个暗卫。
      太监宣告我驾到,母后寝殿里的宫女整整齐齐排着队向我请安。
      见到母后之后,我像往时一样平静地端起茶壶倒茶喝,她看起来也和平时无异,我们聊了很长时间。
      “阿臻”母后唤我小名,“你想你舅舅他们了吗?”
      “自然是想的”我强装镇定,“舅舅他们在江南……”
      “他们在江南不知平安与否”
      我心头一跳。
      “你谴他们远赴江南平定南蛮数月,书信却很少有回来,我昨日还想命人去看看,没想到今日就收到了你舅舅的书信”
      “舅舅的书信?”我看着那张熟悉的信纸,心想暗卫做事还挺周全。
      “你舅舅信里说他很好,没多久就能回来了,是吗?”母后问我,眼里满是期待。
      “……是”我眼睛瞥向别处。

      “阿臻”母后放下信纸,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虎符。
      “这个今日便交付于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乱用啊,拿回去藏进柜子里,待肖将军把手中兵权还于我,你再将这虎符拿出来一并给我”
      “好”我眼里的光又灭了。

      母后,你可知我也是给过你机会的。
      每一次你唤我阿臻时,和我促膝长谈时,我都有心软过的。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时间差不多了,我已经听见肖将军军队整齐的步伐声了。
      皇宫被重重包围,母后先前准备的所有禁卫军在此刻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并不占优势。
      我在母后惊恐的目光下高高举起手中虎符,生生逼退涌进殿里的士兵。
      母后,你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你最乖的小儿子头上,你忽略了我识字读书,忽略我学习兵法,忽略我一切的用功,唯独记得我奢靡贪玩的伪装,对我最为放心。

      于是六个兄弟里你只容得下我一个。
      我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还是感谢你对我独有的偏爱呢?
      可我没法感谢你,即使你对我百般疼爱。
      你欺骗我,甚至想用新的感情困住我。
      我又怎么能原谅你呢?

      再一次见到阿沐,我依旧身披龙袍,而他沦为阶下囚。
      “为什么不跑?”我问他。
      阿沐跪在硬邦邦的地上,额前的发丝已凌乱,潦草地搭在上面,他的嗓子也干哑,不似之前那些日夜悦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突然觉得好笑,不是嘲笑,而是真的觉得他傻得可爱。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我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他了,“从见到你第一天开始我就猜到了,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还没见到你们时,我听到你们要来的消息时就隐隐约约猜到了。我从不相信我的母后,自从她杀了我所有的哥哥以后”

      “可是……你就没有动摇过吗……哪怕,就一次?”阿沐固执地追问我,他看起来应该是对自己的演技相当自信。
      “当然,而且不止一次”在母后每次把我当小孩宠着的时候,在每次回寝殿看到阿沐笑着喊我陛下的时候。
      “可是阿沐,你就没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吗?”我俯下身,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向上掰,与他对视。
      “?”
      “你露出的马脚太多了,阿沐。我给你递茶,你随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惊慌失措,可你的手却细皮嫩肉,没有一处有茧子。农村长大的人,没有这么嫩的手”
      阿沐咽了咽口水。
      “还有斗蛐蛐,寻常人家可用不起那么好的罐子”
      “有一天我下早朝回去,你慌慌张张,是因为刚给别人通风报信完,对吗?”
      “我……”
      “别急着否认,我的暗卫已经发现了那位公公,但当时我知道你手里没有我的任何破绽,便听之任之,不打算打草惊蛇”
      “你会识字会念书和诗词,这些我便当是你家里砸锅卖铁供你上的学。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几句诗词呢?你说的其实是你自己,对吗?”
      阿沐瞳孔蓦地变大,看来我猜中了。
      “你熟练的伺候我更衣,农村孩子可教不出来,即便是一时的训练也无法短时间内学好,只有从小被王宫贵府养着的人才能如此熟悉更衣顺序,你说对吗?”
      阿沐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伤口被别人一层一层剥开,感觉并不好过。
      “你酒量很好,在屋顶那天晚上你根本没醉,我抱着你的时候偷偷亲了你一口,我从不知道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耳根还会因为害羞而慢慢变红”
      “还有前天半夜你突然消失,你又去了哪里呢?你以为每个皇帝的寝殿里宫女都那么少吗……”
      “够了,够了……”阿沐颤抖着哭腔,声音很小,“不要再说了……”

      事实上,我也没有其他更多的证据了。
      “你要如何处罚我,我都接受”
      阿沐直直跪在地上,他这样跪了很久了,我看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悲痛还是身体快支撑不住而导致。
      反正我的心尖尖也疼得发抖。
      如何处罚他呢?我从没想过。
      阿沐同母后算计我,我又何尝不在算着他。
      那些所谓的证据,全是他爱我而控制不住露出的马脚,我又何尝不是,忍不住陷了进去才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想必,在我刚刚一一清数证据时,也一一推翻了我会爱他的可能吧。
      他可能甚至都不会问我是否爱过他,我也一样。

      “你走吧”我闭上眼,转过身不再看他,“我不处罚你”
      “你……放我走?”
      “是,放你走,我不罚你”我魔怔般重复了好几遍你走吧。
      “阿臻”阿沐突然叫我的小名,他第一次这么喊我,不得不说,我确实愣了一下,“如果我说,有些事我没有做过,你信我吗?那天夜里我回来后……其实看到了你和暗卫,我……”
      “多说无益”我冷冷打断他的话,“趁我现在还心软,你走吧”
      牢房里冷冰冰黑洞洞的,像跌入冰窖一般,冗长的沉默中,我和阿沐之间所有的一切,好像也跌了进去。
      但假的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吧,再怎么样也都是假的。
      他真的没有问我。

      阿沐离开后,我重振旗鼓,接手了一堆烂摊子,一一整治。把其他发展还算好的州县分配给信任的大臣治理。
      小农经济发展被我定为重中之重的问题,改良农业技术,建设水利设施,在各地兴办学堂,严抓贪官腐败……将登基后所有落下的要务统统整改发展。

      三年后,国土安定,政通人和,百姓安康。
      我站在楼台上,望着高处悬挂的月牙,觉得手中的梅子酒涩得掉牙。

      “朕不想当皇帝了”
      “噗——”
      旁边的肖将军听到我的话后意料之中的喷酒了。
      “肖将军,你要是实在不能喝了可以不用逞强,毕竟能喝得过朕的人很少,倒也不必为了撑面子浪费我这么不好的酒”
      “皇上,你真当搁这过家家呢?这皇帝还能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
      “是啊”我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想当了不是还有你嘛?给你也当当咯”
      “咳……咳咳”肖将军又被呛到了,“祖宗,你可快少说两句吧”
      “说真的,肖将军”我重重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说,“我想去找阿沐了,我不喜欢用‘朕’自称,不喜欢到处都如出一辙的皇宫,我想阿沐了”
      “历史上的昏君也都这么想的”肖将军声音闷闷的。
      “当年,我知道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那封凭空而来的所谓‘舅舅的信’也是他替我做的掩护”我又猛灌了一口酒,酸得我打了个颤,“可是如果我当时说信他,以他的性格,势必死都不会走,他要是不走,我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呢?”
      “我发现,我还是当废物的时候最快乐,我想当废物”
      “……”
      “……”
      肖将军和我都不再说话了,我知道,他已经在心里为我想这条路该怎么走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后来我辗转多地,终于找到阿沐出生的原址。
      阿沐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被送到秦氏府邸,也就是我母后的家里,在秦家人的悉心教导与栽培下,阿沐和其他小孩成为了秦家人用来获取密报,篡夺政权的工具。他们有的习武成为刺客,有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为出色的奸细。而阿沐什么也不会,只一张好皮囊,也差点完成了使命。

      阡陌交通,我的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只觉得越来越轻松,我不知道今天能否见到阿沐,但我确定,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寻下去,我永远都欠着阿沐一句“我信你”。

      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坡,像是一座茶山,此时刚入春,能看见小小的蝴蝶在扑朔翅膀穿梭其间,太阳恰时露出了脸,将暖洋洋懒懒地撒到山坡上。
      半山腰处有个人,身着白衣,裙角处露出一截枣红色的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古风】—明月何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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