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第七十章 ...

  •   管羽衣衫褴褛地从九霄上跑了出来,到了长安城。盛世长安一派繁华看不上一眼,就去重阳的院子找言桓。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一定是去了重阳生前住的院子。

      摸到院子门的时候,正是晌午,管羽疯似地敲门,没人应门。定了心神去探言桓的仙气,已经弱如游丝。

      “言桓,你给我开门!”门敲不应,管羽急得疯狗似地找了把斧子直接破门。可门上施了咒法,刀枪不入。鬼府大殿下这才真正定下心神掏出脑袋来应对这件事情。翻手破界,竟然叫他破开了!

      一边往里头冲,一边念着不好,他的结界怎是他这种三脚猫法术的人能破的?一定是出事了!

      一脚把门踹开,屋里的言桓还是穿着那身染血的青衣伏在案上看着什么东西。那股子神情乍看之下很是温柔,不似英气逼人风华绝代的言桓倒似书生晏止卿。

      “看看看!一张破画看什么看!我当你真的能放得下,你怎么也跟个痴情种一样,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要死要活的!”管羽几乎是吼出来的,一边去剥言桓身上的衣服,“干什么总是穿着这件衣服,人都死了,是你杀的!天帝的位置让了也就让了!整日里想着那个女人做什么!”

      言桓退了一步,躲开后含笑道:“管羽,你当初同她一道喝酒,处处暗示她。乃至在戈女剑下救她,为什么?”

      “为了你呀!你一千年里都不理我,你我击掌为誓,要我看着她要保她!”管羽喘了口气,眼前的人憔悴了许多,心里一阵阵地反酸。

      “你觉得她是个好女子,心里也怜悯她,对吗?”言桓说这话就笑了,看着画像里的人,笑得风拂杨柳般醉人。

      “言桓……”管羽已经说不出来,这些年来,只要言桓开口,他没有半点拒绝的能力。从前的言桓,心里装着的是天下苍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其潇洒。而现在的言桓心里装进了一个女子。然后他变了,世人都在骂他无情,可偏偏是这人的无情才造就了后世的安康。偏偏是最无情的人,痴情起来不撞南墙不回头。

      “院子里的杏花谢了。来的路上我去晏家看了看,那株梅树倒是开花了。管羽,这些年你是这世上最明白我在想什么的人。而这一次,打头里你就没想到。”言桓坐在椅子上看着外有白雪皑皑,时不时又有梅香扑鼻。

      “我要是知道,一早就把重阳给杀了!”

      “你不是不知道。他知道这世道是一定要变的,你也知道我不会去做天帝。可在你心里,你就想着我好好地活着,才会不愿意去想我要死。”

      一个死字,分外扎心。管羽咬牙,忍着眼泪:“我宁愿自己是重阳,宁愿你当初选的人是我!”

      言桓又笑了,很释然,却不知在回答谁的问话:“我的相思落在了你的身上。”管羽怔了怔,才记起这话重阳问过两次:我的相思落在了这里,你的又在何处?

      咳咳咳,言桓开始咳嗽,抿着唇身子颤抖起来十分柔弱:“管羽,你走吧。”看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管羽不知何处进退,双膝着地:“是我的错,当初不该告诉你逢场作戏。言桓,言桓!你看着我呀,言桓,是我害了你!”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可此时若非有一个清丽的声音拥着紫衣,银铃臂钏,浅笑又止地去念他的名字。他又怎能听进去半个字?

      言桓心中已经无物。

      “管羽……”大殿下还在纠结这这桩子往事。言桓轻唤了他的名字,唇红齿白地开口:“命格簿子不是在你身上。”

      管羽急忙掏兜子,确实在。也不知道微汀是什么时候塞进他衣袖里的。奉上,退了一步,认命似地帮着去磨墨。也罢,这样留下来的他不过是行尸走肉,在这世上一日不是悲所谓的正义之士日日追杀,就是他要大开杀戒,守着心魔,血洗世道。管羽看着他,似已经看了一辈子般缠绵。

      言桓展开白宣去寻一个名字。找了许久才找到,眼眸子暗了下来,用手指去摩挲。提起笔写了一行字。转而又放到鬼府大殿下的手上。

      言桓似乎没有听见,一人自言自语道:“娘子,我们生同衾,死同穴,可好。”窗子被辜月的寒风吹得劈啪作响。青色衣袂翻飞间,言桓拔下了束发的玉簪,三千青丝掩去了管羽的视线。按着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吐气,月色泻出来。这曲子是凤凰火连绵东海千里的时候重阳吹过的。这时听来,心里更是冷冷热热地难受。

      管羽含笑起身,推倒门外,才发生脸上被泪水覆盖了。隔着一扇门,我的心里装着你,而你的装着她。

      雪花落在身上,抬头看着阳光,一下子屋里头的笛子声顿住了。管羽连带着脊背一起僵硬了。没有半点声音,只有白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言桓!”

      撞进屋子里,言桓还立在当中。可管羽已经不住地摇头。桌子上放着两把弑仙剑,言桓的手上握着一颗绕着银光的东西。是元丹!

      “管羽,把这两把弑仙剑毁了,然后送到业火塔里去。”言桓牵着嘴角笑,身子虚弱得不能说话了但还是在强撑,“这颗是重阳的元丹里头有她的七魂六魄,这是我的元丹,叫她好好活着,莫要在哭了。”

      重阳重阳,重返阳间。

      重阳,我欠你两生两世,是忘不掉的缱绻。你曾想重入轮回,如今我能做的便是还你一世清明。不会再有言桓扰你清梦,不会再有人骗你瞒你。

      合上双眼,君上的身影一点点地虚幻直到成为一道青烟袅袅,一如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大漠黄沙之间,他幻化成一道青烟与她回眸一笑。

      管羽想要留住青烟,抓了空,跌倒在地。

      十七年后。

      阳春三月,夭夭桃花。

      青石城墙下,一名黄衫小童匆匆跑来冲着白衣摇扇的公子一个作揖后耳语了两句。公子侧着头往城门里头望,然后微微点头。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打城门里出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手里抱着剑蹙着娥眉不笑不语。白衣公子摇扇一伸手拦在女子前面:“姑娘留步。”

      “哪里来的风流浪子拦我的路?”女子冷哼一声,一张天人似的容颜看了看这位公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想做什么?”

      “姑娘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颇为相似……”扇子一摇,公子真是气度非凡。

      “这一条街上十个有九个说我跟他的故人相似的。公子让道,不然本姑娘不客气了。”挑着眉毛晃了晃手里的剑。

      “姑娘生的倾国倾城,可惜手上的剑却不太寒酸。若是带着这样的剑去策马行江湖,怕是要被人笑话的。”小童抱着剑上前交到公子手里。

      “你……”女子脸红了一阵,被噎得无话可说。

      公子大度一笑:“你我有缘,我便送你一把剑吧。”说着把手里的剑递给女子。

      女子看了看剑,通体透亮白玉质地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顿时脸色有变:“无功不受禄。公子有何难处,知会一声,算做这剑的钱,如何?”

      “我不要你做什么,你若是愿意跟我去见一个人,这剑就送你。”公子说完摇着扇子,已经迈开了步子往前走。

      女子嘟着嘴,撑了半天的气场一下子就破了。跺了跺脚:“走就走,谁让我看上那剑了呢。”

      两人一仆走到了郊外,女子嘴上不说,心里叫苦连天,心想着莫不是碰上了人贩子拿剑作饵,要诳她吧。四周都是杂草,连个好人家的鬼影子都见不到,正要叫嚷。那公子停了脚步,指着前头的一座茅屋道:“就是这了。”

      女子打眼望去,一小破房子前一土包包。再仔细看看,王母娘娘在上,这就是一个坟包。顿时,眼角抽搐,警惕道:“干嘛把我往死人住处领?”

      公子怔了怔:“这么多年了,过了轮回还是这副脾气。这是前朝公主坟,叫永宁。”

      “什么公主坟?你不是要叫我去挖人家坟吧!你是盗墓的?衣冠楚楚,也不像呀。”

      “书生和君上都会盗墓,公子盗墓有什么可以稀奇的?”公子反诘,“人在茅草屋里,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女子往前走了两步,别公子交住,一柄长剑抛了过来:“这柄剑叫弑仙,记住了没?”

      接过剑,女子楞了楞:“还请教,公子名讳?”

      白衣公子带着小童已经转身,复有转回来:“在下景夜。许是以后会见,许是以后再也不见。”一样的眉眼,相似的性子,恍然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二十年前的胥游。然而,言桓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重阳活了下来。再见的时候,埋藏了多年的心开始萌动。每年的冬至,景夜都会下凡来看看她怎样了。几次三番,想过要闯进她的生活,终是作罢了。言桓为重阳做过的事成为了景夜跨不过的槛。既然那是在三生石旁已经决定退出他们的感情,何苦还要带着前世的情爱再去追寻那抹紫衣呢?

      “哦,我叫……”话音没落,白衣公子带着小童已经不见了踪迹。

      女子蹙眉吸了吸鼻子,往茅草屋里走。屋子里黑漆漆的,似乎有一个人影坐在矮凳上,抱着两幅画,一直在喃喃自语。那人形容痴狂,听见有人,转过身来,看了看却有不认人,也不招呼也不惊慌,道:“妮子,你可知这公主墓里埋着什么吗?”

      女子哽了更脖子道:“一前朝公主?”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不离不弃?”那痴人又道。

      “许是朝朝暮暮,恩恩爱爱那种吧。”

      痴人站了起来,走到门外指着永宁墓道:“这原来是一个人的衣冠冢,十七年前,又埋进了另一个人的衣冠。”还记得那日大雨滂沱,十指指甲翻起,鬼府大殿下抱着君上的衣冠埋进墓穴里。

      “怎么都只有衣冠,那尸首呢?”女子疑惑道。

      “真正的不离不弃便是:生同衾,死同穴。言桓他说到了,便做到了。他们的元丹会一直在一起,他们的衣冠躺在一个墓穴里。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终是爱她的。”痴人喃喃,一张极为普通的容颜。

      “什么?言桓……”念道着两个字的时候,女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悸动。不由得去看桌案上的两幅画像,是两幅分开的人像一男一女。女子的画像上沾了血迹已经赤黑得辨认不出,而男子的画像是一张看了叫人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脸。穿着一身青衣,不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这男子穿的衣服上的血迹是真的还是画上去的?”

      回头,屋子里已经没有人,那痴人站在墓前眼神哀怨。

      屋子的更深处有一件染血的青衣,看样子就是画上人穿过的,女子伸手去抚,手腕里疼痛起来,像是被绳子勒住一般,不一会就起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极了月老的红线。

      走到永宁墓旁:“言桓……他躺在里头?”

      管羽的身子猛然一怔,瞬时转头,惊恐地看着她。

      女子莞尔:“能跟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你是?”

      “我叫晏慕言,想去游历江湖,有缘遇到前辈。想来这个叫言桓的人与这前朝公主定是有一段故事,好奇便问问,若前辈不愿提及,那在下告辞了。”双手一抱拳,转身要走。

      “慢,晏姑娘且等等。”管羽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一边在墓前烧,一边喃喃,“言桓,我终于等来了重阳。我会告诉他你没有负她……”终于管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背了言桓的意思。他将言桓与重阳的弑仙交到了景夜的手里。来到了长安,守着他的君上,重阳的言桓。

      管羽看着这张故人的脸上绽开的笑容。前世缠绵的记忆不在,顾盼流连间,额间一点绛红朱砂痣夭夭若艳。重阳呀重阳你身上终是留下了他的痕迹。那夜紫阙宫里的火焰烧得猛烈。他在你额间印下一吻。沾着他鲜血的唇痕,到今世竟成了绛红一点伴你一生。

      兜兜转转,终是等到了生同衾,死同穴。兜兜转转,最初的诺言不是一纸空言,一起守着弑仙看流云万千。

      火舌舔过黄纸,写着重阳名字的命格薄上是言桓生前写下的蝇头小楷。字迹端秀宛如他的人一般看一眼就叫人欲罢不能。

      火焰将黄纸化为灰烬,那一首诗化成青烟,似梦非梦。

      一世桃花两生休,念君心千山过后。青梅无心读风雨,自白头十指相扣。

      ————全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