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入道》裘南珺

28、上课

　　幻华宗与寒水宗的后山，是同一个后山、同属两宗，用以给两宗弟子建造洞府、日常居住。

　　一大早，后山中便传出一阵万马奔腾般的声音，仿佛地震山摇，紧随着，无数“咻咻咻”的破空声不甘示弱，激起后山林中树叶飞天的“唰唰”声，听起来像极了一场龙卷风。

　　被子蒙头也无法阻挡魔音灌脑，陶薰掀开被窝，从床上跳了起来。

　　住进幻华宗的第一日就遇到这样的情况，叫人怎么安心？

　　她倒要看看，外面在搞什么！

　　窗外，天边才泛鱼肚白，熹微晨光中，三五成群的雪青色人影一闪而过，络绎不绝，是寒水宗弟子。

　　每个寒水宗弟子的脚步声都几不可闻，但奈何这不是一两个人的路过，也不是百十人的脚步声，而是几千人的晨练。

　　陶薰见走了一群人又来一群人，仿佛一条冲刷不止的河流，就知道自己今日是别想赖床了。

　　也许，日后都赖不了床了。

　　陶薰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黑眼圈——难怪幻华宗师兄师姐们大多有黑眼圈了——夜猫子们和百灵鸟们住在一起，受苦受难的当然只有夜猫子了！

　　这样也好，她能有更多时间研究香道。

　　陶薰洗漱完，钻进了制香室。

　　制香能使她摒弃外物。

　　虽然现在没有材料可以研究，但在纸上模拟香气的灵魂、以待日后实践，还是可以的。

　　……

　　“吃饭了，吃饭了！”玉诗诗的声音伴着一丝桃花烧卖的香气，透过门缝钻入制香室。

　　陶薰停下笔，一边观察着制香室哪里漏进来了香气、待会儿要堵上，一边往外走。

　　“哈啊……阿薰，早上好……”倪鸿裹着被子，打着哈欠对陶薰挥挥手，“真早啊……”

　　“早上好，阿鸿。”

　　满身水汽的常悦与精神饱满的玉诗诗已坐在了桌边，等着陶薰二人了。

　　倪鸿嫉妒地看向玉诗诗：“你昨天晚上明明睡得比我还晚，怎么精神还能这么好！”

　　“子夜和黎明是灵感最好的时候，我当然得精神好。”玉诗诗美滋滋地吃早餐，毫不在意地说道，“我都习惯了，反正中午可以补觉。”

　　陶薰看向明显冲过澡的常悦：“阿兄也去晨练了？”

　　常悦点头：“寒水宗的师兄师姐们每日都会在卯时晨练，热身两刻钟，练剑一时辰，此时观看各人剑法，能学到很多。”

　　这算不算偷师？

　　陶薰挑眉，看来大家都很努力呢——除了倪鸿。

　　“今日正好有一节幻华宗的内门弟子大课，是讲基础幻术的，我们一起去听吗？”倪鸿毫无身为懒鬼的自觉，“阿悦你去不去？”

　　“去。”常悦回答，“实战中，幻华宗的幻术前期较难形成，需要剑修在旁护持配合，基础幻术课以后也会是我们寒水宗的必修课。”

　　“这么说，我们不但是兄弟，还能成为同学啰？哇，好期待！”

　　*

　　为新弟子讲课的先生并不是固定的哪一人，比如今日，基础幻术课的先生便是一位定道中阶的师兄，所以来听课的弟子并不多，只一些新弟子与幻术修行不那么得心应手、想要吸取他人经验的弟子。

　　陶薰四人走进学堂，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我们为什么要坐学霸区？”一坐下，倪鸿就变了个稍微有些严肃的表情，小声问身边的玉诗诗。

　　玉诗诗推开他凑得极近的脑袋，用平常的声音回答，“因为我们都是学霸。”

　　来这个学堂上课的都是内门弟子，而内门弟子们都有二十一境的记忆，二人说话也就没有注意什么。

　　但这样的态度其实是不适合修士的，旁边一位师兄善意提醒：“学弟学妹，不能说学霸，只能说才子、或者文曲星下凡。”

　　另一位师姐也点点头：“二十一境到底是幻境，若是沉浸于幻境中无法脱离，只会与当下脱节，于我们道心的培养是不利的。”

　　“多谢师兄师姐，我们会注意的。”玉诗诗与倪鸿受教——虽然于他们来说，两边都是“现实”，但他们毕竟生活在当下，更何况这世间有二十一境，谁又能确认，他们记忆中的二十一世纪，不是另一个二十一境呢？

　　陶薰看着两人似乎有些暗淡的脸，心中微微一动。

　　玉诗诗与倪鸿的情况，与她和常悦真像。

　　上课的钟声清脆地敲了三下，定道期师兄在讲台上的蒲团上端正坐定，开口道：“我乃金峰弟子，齐央，定道中阶，所修之道为阵，今日为新弟子讲基础幻术。”

　　“我所修之道乃阵道，阵，重在观察并计算方位后，用自身灵气或灵石归束、影响周围灵气，形成独特的场，令身处阵中之人被阵中灵气所干扰，产生错位的判断，与幻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齐央围绕着阵法与幻术之间的共通之处、相异之处，着重讲述了他是如何在阵道与幻术之中找到平衡、灵活运用阵法构建幻象的，并在自己的经验中穿插了书本上一些有关幻术的知识，很是简单易懂。

　　“幻术能够使人迷惑，但它的作用绝不仅是视觉上的，嗅觉、听觉、味觉、触觉，甚至心觉、时觉，幻术都能作用到，因此，我们所构建的幻象，也需尽量作用于五感、甚至七感……我曾见过宗门长老施幻术，不过几笔绘成的画像，一个照面，便将对手直接送入了幻境之中，那对手一个人在幻象围绕中傻乐，长老便在幻境之外看热闹，现下回忆起来，长老当时构建的幻境，至少已俱视觉、听觉、触觉三感，也许我们此时的灵力还不足以使幻术达到那般程度，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思考，该如何结合自己的道构建那般幻象……”

　　陶薰渐渐听得入了神。

　　陶薰一直都知道，她所修炼的阴法，不是纯粹的阴之修炼法。

　　真正的阴之修炼法，乃是无灵根之人的专门修炼之法，“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故事中，就点出了真正的阴之修炼法——将自己的“道”钻研到极致后，不靠灵力的积攒，便能瞬间顿悟至踏仙途境，是“朝闻道”，而后便能以一己之力救世，于是“夕死可矣”。

　　像她和常悦这种阴之修炼法，虽然是靠顿悟引气入体，但实际上是有阳之修炼法辅助的——在引气入体之前，就有长辈在他们的身体内运转过灵力，使他们顿悟时不论引起的灵力有多微末，也能被身体收纳，达到引气入体的程度——并不是纯粹的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