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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府 ...

  •   前几日,白妈妈得了个差事,接府里的二姑娘回家。

      这是个苦差事。

      新野距京城两百多里,便是起早贪黑,路上顺利,也要两日才能往返。再说二小姐从八岁那年去了新野庄子上,府中就再没派人去看过,摆明了是不受待见。

      她心中一掂量,就知道捞不到好处。

      拖延了几日,大小姐派人来催几次,白妈妈才硬着头皮上路。

      没想到到了新野庄子上,才知道当初奉命照顾二小姐的一对家人早就死了,庄子也荒了。这么多年二小姐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只能靠着山上采药维持生计。也多亏村子里一家人心善,收留她食宿,这才熬过来。

      听到这些,又见二小姐身上打着补丁和眼前简陋的茅草屋……

      本以为好歹能得几两赏钱的白妈妈:……

      她又仔细打量二小姐。小姑娘虽然一身灰突突的粗布衣裳,长得着实不赖,眉色如黛,肤盛莹雪,站在乡下的破院子里,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

      这不,那个乡下小子一双眼珠子几乎粘在他们二小姐身上,闪闪烁烁的,还以为她没瞧见。

      二小姐虽与大小姐是堂姐妹,容貌却有五分相似。就凭这一点,将来就能说个富贵人家。她出门前也听说了,府里对二小姐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

      行吧,等到成亲那时,她总能得几两赏银吧。

      第二日一早,白妈妈吩咐车夫套车。小姑娘不声不响,叫乡下小子搬了口木箱上车,自己挎着个小包袱坐在车厢内,神色之间没有一点丝波澜,甚至没有再回头望一眼那个她生活了几年的小院。

      白妈妈:……虽然差事没油水,可也不见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的麻烦,倒是个省心的。

      她在外头交代车夫几句话,再钻进车厢的时候,发现小姑娘抱着个洗得泛白的粗布小包袱,已经歪着脑袋睡沉了。

      白妈妈:……

      难怪省心,竟是个傻的!

      怪不得昨日听说府里来接,小姑娘连眉毛尖都没动一下。

      白妈妈嫌弃地扫了眼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纵使这一身没打补丁,也已经洗得褪色。她轻蔑地撇撇嘴巴,索性一撩车帘,钻出车厢,坐到车架上。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白妈妈的心情渐渐明快起来……大少爷读的诗里怎么说得来……两只黄鹂鸣翠——

      “阿嚏!”

      “阿嚏!”

      “阿嚏!”

      一连三个喷嚏。

      白妈妈掏出帕子,眼泪汪汪地捂住鼻子。

      这该死的柳絮!

      她捏住鼻头,“噗——噗——”

      倚着车壁打盹的沈棠动了动眉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可车外,

      “阿嚏!”
      “噗——”
      “阿嚏!”

      沈棠微微颦眉,闭着眼睛从怀里抓出一只药丸,在帕子里捏碎又在掌心里攥了一会,这才挑开车帘。

      白妈妈听到动静,回头正对上沈棠睡意朦胧的双眼,只见小姑娘一手拢住门帘,一手团着什么东西送出来。

      红着鼻头的白妈妈不解其意,心头却起了火。要不是来接这野丫头,她的鼻炎也不会犯!于是拧起眉头,恶声恶语道,“二小姐且歇着吧,远着呢!”

      小姑娘又把手往前递了递,声音含糊,“给。”

      白妈妈这才看清,是一块手帕。

      她下意识地接过帕子,还没来得及细问,沈棠已经缩回身体。

      “啪”,车帘垂落,兀自左右摆动。

      妇人愣了愣,手指下意识地捻着帕子……触感不太对。

      她低头看了眼。帕子是最普通的粗布制成的,没有任何装饰,洗得起毛,连府中最低等丫鬟用的都不如。

      这也便罢了,白色的帕子中间还粘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玩意?

      白妈妈一阵恶心,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扬手一抖,差点甩手扔出去。

      可就在手帕飞扬的那一刹那,一股清凉的异香钻入鼻孔,鼻腔里折磨她许久的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妈妈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把即将被卷走的帕子又抓回来,凑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马车里的沈棠调整好姿势,终于满意地闭上眼睛。

      她八岁那年,祖父调任从五品员外郎,举家从临安迁往京城,刚在京城落下脚,她便被送到新野的庄子上。当初说的是让她在庄子上调养身子。她一个小孩子,自然信以为真。可逢年过节,府里从未来人看过。时间久了,照看她的那对老夫妻说话少了忌讳,便让她听到些“命坐七杀”“克父克祖”的话。沈棠渐渐明白,自己是被沈家遗弃了。

      后来,老夫妻先后死了,庄子也荒废了。

      村子里有户姓罗的人家,娘子良善,见她度日不易,便收留在家中。这些年,沈棠没觉得日子苦,相反,她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没有那些……

      马车应该已经离开新野了吧?不知罗家母子……沈棠坐直身体,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规律摆动的窗帘,片刻之后,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离新野越远……罗家母子就越安全。

      车轮周而复始地向前滚动,伴随着单调的马蹄哒哒,沈棠脑袋一垂,又睡着了。

      ——

      马车在路上整整颠簸了一日,戌正才到沈府。

      沈棠是被白妈妈唤醒的,等下了马车,才发现天色已然全黑。她们站在一处高悬着大红灯笼的宅邸外,朱红大门两边立着石狮子,气派得很。

      女孩一时有些茫然。

      见面以来一直表情难看的白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一张花朵般的笑脸,解释道,“咱们已经不住城东了,两年前迁到这里。这边可比从前宽敞,二小姐这是赶上好时候了。”

      沈棠没吱声。

      白妈妈也觉这话不太讨巧,却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如果不是为了那药,她才懒得在这儿浪费功夫。

      那药……实在太神了!后来这半程,她没再打一个喷嚏。不但如此,她还觉得浑身舒畅,从头到脚充满了力量。

      白妈妈强按下兴奋,转了转眼珠道,“老太太这个时辰已经歇下,二小姐明日再去问安罢,到时我来接您。您有什么短缺的,都来找老奴,在这府里,只要老奴开口,没有办不得的事。别说那些院子里当差的,就是大夫人,大小姐,也要给老奴几分薄面。”

      白妈妈唾沫星子乱飞,说罢,洋洋得意看向沈棠,没想到对方长睫低垂,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是怀疑她吹牛?

      她在心里冷哼了声。进府的这一路,但凡碰见下人,她便板起脸告诫,“这是咱们二小姐,你们不可怠慢,须得好生服侍!”

      如此几次,白妈妈愈加精神抖擞,一边斜睨沈棠,一边道,“您也看到了,在沈府里老奴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瞒您说,我当初是老太太的陪嫁,情分与别人怎能一样。”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只要告诉老奴,”

      “老奴一准给您——”

      突然,白妈妈好像被人掐住脖子,声音戛然而止,同时伸手拉了下沈棠。此时两人刚转过一座假山,沈棠不解其意,一抬头,正看到迎面走来两人。

      前头男子身材颀长,冠发高绾,一身白衣,从暗影中走出来,周身似乎蒙着一层柔光。

      沈棠本是随意一瞥,待看清此人长相后,突然定住目光,呆呆出神。

      男子剑眉星目,俊朗脱俗。沈棠的目光却停留在他额角的一道新伤上——伤口应是被利器所伤,还未结痂,浅浅一道,隐隐泛红。这样的小伤,几天便可痊愈……

      真是可惜了!

      男子步伐如常,神色间带着上位者的孤傲和清冷,甚至没有留给沈棠一点余光。

      转瞬,两人已错身而过。

      沈棠就这样呆呆而立,一直到男子的背影消失在甬路转角处。

      “咳咳。”白妈妈直起身,白了沈棠一眼,撇嘴道,“这位是国公府卫家公子,当朝大将军,过府瞧咱们大小姐的。”

      沈棠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跟着白妈妈继续前行。

      白妈妈干脆把话挑明,“卫公子与大小姐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卫公子与其小叔父并称‘清都双晖’,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要论家世,肯定是咱们高攀了,可架不住卫公子心仪咱们大小姐……”

      另一边,卫霖突然止步。

      凌厉的双眸,霜芒凛冽,扫过夜风中摆动的树梢。树叶互相摩擦,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卫霖收回视线,沉思片刻才问:“刚刚是谁?”

      仆从愣了一下,主子为人冷漠疏离,对外人从不理会,更别提一个陌生的少女。

      他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沈家二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的,听说今日回府。”

      沈家还有个二小姐?

      卫霖冷冽的剑眉微微一动,倒是从未听沈家人提起。不过,八年前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渔船上确实还有一个女孩儿。

      刚刚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分明听到那少女喉间溢出一声惋惜的轻叹。

      卫霖微微皱眉:无病呻吟!

      ——

      白妈妈带着沈棠又走了一会,才来到二夫人李氏的院子外。

      她在院门处站定,“二夫人听说要请您回家,早就提前准备下,老奴就不去打扰您母女叙话了。”

      沈棠点头,“一路辛苦妈妈了。”

      这无疑是今日她口中所说最长的一句话!

      白妈妈精神一震,“二小姐?”

      沈棠已经一只脚跨进院子,又被白妈妈叫住。

      “嗯?”

      “那个药能再赏老奴些吗?”白妈妈措辞谦虚,可语气却很是笃定。纵使对方再愚钝,这八年的经历也应该早就教会她,沈家二小姐这个身份一文不值。要想在沈府立足,必然要有所倚仗。而她这样一位掌权的妈妈,是沈棠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拉拢对象!

      那药,二小姐必然会忙不失迭地献出来!

      可意外地,沈棠眉尖簇了簇,表情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白妈妈:……哼!装聋作哑,不识抬举!

      她向来脾气火爆,手段狠辣,只想马上就给小姑娘点颜色瞧瞧!

      可那药太管用了!

      她要立刻用,天天用!

      压下心中不满,她掏出怀里的帕子示意。

      “哦,”沈棠这才明了,“这是麻药,治标不治本,多用对你无益。”

      她漫不经心地端详对方片刻,长睫动了动,理所当然伸出手,“帕子就还我吧!”

      眼看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白妈妈:“……”

      她先是讶异地张大了眼睛,接着表情陷入一阵混乱,愤怒,尴尬,不甘……交替轮换。

      突然,她意识到手里还擎着那块属于沈棠的帕子,莫名一阵心虚。

      白妈妈“嗖”地缩手,往后退出一大步。

      “那个……”她边退边找借口,“老奴回去……洗干净……洗干净再还给二小姐。”

      妇人飞快地道出后半句,也不待沈棠答应,突然转身一阵风似地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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