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轻尘》五迷

59、死生

　　聂轻尘这次以身饲蛊极其凶险，既使蛊王被及时取出，但体内的余毒仍不容小觑。
　　有一点宋萧也没想到，如果是内力高深的人，余毒只要定期清理，辅以汤药，有个月余总会好的。
　　只是聂轻尘身无内力，自身筋脉又比普通人要窄很多，疏通困难，毒素滞留体内已有恶化趋势。
　　已经三天了，聂轻尘不是昏迷不醒，就是痛醒过来又疼晕过去。长此以往下去，等毒清了，人也疼死了。
　　幽无咎自从得知聂轻尘是如何凶险地计诱巫行云，又是如何以身饲蛊给他带回解药，他更是心疼的无法自已。
　　才三天而已幽无咎已经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他不吃不喝，甚至不动不睡地陪在聂轻尘身边。
　　感受着手掌中微弱的脉搏和温凉的温度，他觉得聂轻尘已像是一个即将飞远的风筝，唯一的一根细弦就握在自己手里，他握的松了怕飞了，握的紧了怕崩了。
　　昏睡中的人眉头紧皱，眼下已经一片乌青，这几天粒米未进，又要承受钻心之痛，整张脸苍白而消瘦，幽无咎只能用筷尖沾取一些糖水从他干涸的唇缝滴入。
　　幽无咎低下头用同样皴裂的唇峰扫过聂轻尘的鼻尖、眼尾、再到鬓边。
　　“阿轻，回来…”
　　低哑压抑的呜咽声混合着灼烫的泪滴砸落在聂轻尘的耳窝。
　　心尖上密密麻麻的疼感，如被一汪清水津润，聂轻尘眼睫轻颤，感受到了眼尾的温热和湿润，看见眼前一个模糊的侧颜。
　　他动了动喉结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指尖在幽无咎的掌心轻轻剐蹭，幽无咎感到轻微的触碰立马抬头看他。
　　“阿轻…”
　　“阿轻。”
　　他把脸埋进聂轻尘的颈窝里，颤声唤着。一遍又一遍。
　　“我在！”

　　聂轻尘虽然醒了，情况却不容乐观。
　　按宋萧的话说，这次虽然醒了且有意识，但如果蛊毒再复发一次，他便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便是生生疼死了！
　　聂轻尘听后心口“咚”的一声，他突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他拉过幽无咎的手，睁着迷茫的双眼看着幽无咎，其实他的五感正在渐渐丧失，先是味觉嗅觉现在是视觉，唯独眼中的模糊轮廓和手中的微凉温度能让他稍有安心。
　　可是现在他却万分焦虑不安。
　　“无咎，你听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担心…我担心我死后…”
　　“我不会让你死。”幽无咎用唇堵上了聂轻尘的嘴，稍后才离开，他的双目赤红，喉头轻颤，话音不稳。
　　聂轻尘闭眼细细感受着唇上残留的温度，最后一次，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可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
　　他执起幽无咎的手放至自己颈侧，轻轻磨蹭着。
　　“听我说完，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最后一刻，我…可能会在你眼前消失，当然，也可能不会。但是我不想，我不想回去了，我想陪着你，就在这，不管是生是死。所以…”
　　幽无咎的眼眶赤红，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会，不会的！他使劲摇了摇头，他想劝自己相信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他也想告诉聂轻尘，别说了，别说了，别说出口，他的心口胀痛酸涩难忍，耳膜因为极度的隐忍而鼓涨的嗡嗡作响，可是眼前的人嘴唇张合，还在说着什么！
　　他不想听，可那是阿轻啊！
　　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他读懂了阿轻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阿轻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如果到最后，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杀了我！”
　　聂轻尘哽咽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最后一句话随着泪水坠在了某人的心上，泪花滴溅，心脏碎了一片。
　　如此还不够，聂轻尘的话像是一把带刺的钢刀，温柔地戳进人的胸口。
　　“你要在我死前，砍下我的头。只有死无全尸，才能保证我不会消失。”
　　幽无咎握着聂轻尘的手突然松开，他起身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聂轻尘的双眼迸射着不可置信的迷茫。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狠心？”
　　聂轻尘见他如此模样，哪还不知自己吓到他了，换做是自己也是断断不肯的，可是…
　　“无咎，疼…呃啊！”
　　幽无咎惊慌之余赶快扑到床边，将他抱在怀里轻抚。
　　“阿轻…”
　　聂轻尘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看，你就不心狠？我好疼啊！我怕疼，如果我坚持不住，你就把我永远留在这，好吗？我不想走，我觉得我就是属于这的，属于你的，不要送我回去，求你！求你。无咎？”
　　“我还有话没对你说，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聂轻尘期盼地看着幽无咎，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与我听！”
　　聂轻尘轻笑了声。答“好！”
　　这次他又昏过去了，整整两日都没再醒过。
　　聂轻尘感觉自己沉在了一团浓墨里，周围一团漆黑，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他的四肢不能移动，只能随波逐流般的在黑暗里浮浮沉沉。
　　这是哪？是死后的世界吗？
　　可是为什么还要有意识，这种感觉好可怕，如被困在一方漆黑的棺木里，明知道自己死了，却还活着。
　　他想喊，谁？有一个人！
　　对，他应该喊一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紫色的…
　　幽幽的紫色…
　　幽…
　　幽无咎。
　　他的嗓子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脑海里却突然炸开，散落许多画面，爷爷院中的枇杷树，还有那把泛旧的二胡，是谁的？
　　爷爷的？
　　谁是爷爷？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最后退去，聂轻尘沉进了湖底，眼前闪过一抹幽暗的紫色。
　　你是谁？是来接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