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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碧湖 ...

  •   “我还以为您二位都把我忘了,包办婚姻强买强卖不过如此。”
      “……大家都是封建余孽,体谅一下。”

      何解把曲折拉出观门,是想问问他的意见。
      门外竹林里有几个参差不齐的石墩和散落的石柱,他用手把落叶掸掉,刚打算往上坐,突然想起身上穿的是曲折的衣服。
      “有旧报纸……”话音未落,曲折就坐下了。
      “我小时候常在这里玩,当时还没那么多竹子,不知道这些石柱是哪朝哪代断掉的。”
      “咳,也没有很久,六七十年前吧,我砍的。”何解摸摸鼻子,“谭岷非要我学阵法,我学不会又下不了山,给他硬拆了一部分,没拆完他就把我赶走了。”
      “现在还能拆吗?”
      “不行了,我现在砍阴鬼还可以,破坏阵法没那么容易,如果它还在谭岷的阵里,我手断了它都不会断。”布阵之物会受到阵法保护,在一个强大的阵法里即使布阵用的是符纸,也是难以强行破坏的。何解已经没有少年时无畏而莽撞的蛮力了。
      “但是我可以,”曲折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十分复杂的符,“把它放到阵眼上,这个阵就‘死’了。”
      何解也坐下,脚蹬在倒下的石柱上:“很厉害——所以说你是想掺和这些事吗?”
      没等曲折回答,他继续说道:“说到底三七名册也好天纲也罢,都属于那个……历史遗留问题——是这样说的吧——我们这些老东西早晚都要去解决,但是你不用。
      “你去做你的明星,去国外继承家产都行。不是说跟纤云有血缘关系,或者是谭岷的徒弟就必须要参与的,我们不是命运共同体。”
      “你考过公吗?”
      “没考过,但去孟深他们学校听过政治课。”何解薅了根狗尾草,“别打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以前的事的?”
      “昨天晚上。”
      “……”何解皱眉,“你就不该去五城会议。”
      “本来确实不是我要去的,但师父前几天崴到了脚。而且本来我也不会认识你,但你那天刚好在高铁站,后来你给我一张手写的名片,字迹和陵园里给爷爷奶奶的留言册上一样。
      “奶奶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而你还很年轻。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笑道,“这算是你说的冥冥之中吗?”
      “不算,这是谭岷的安排。”何解立刻否定,“他是不是早就回终古山了?”
      “我不知道你的‘回终古山’是什么意思,从我七岁开始,除去留学那段时间沟通比较少,不太清楚国内的情况外,其他时候师父几乎没有离开过终古山。”曲折慢悠悠地说道。
      “上次见他是十二年前,他说他要去环游世界,风雨观用阵法全封了,我后来就再也没想来过……”何解扶额,“以后可别让我遇见电信诈骗,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师父连身份证都没有,出不了国的。”
      “管他去哪,老道士自己活痴呆了还想让你往火坑里跳。这事他跟你商量过吗?”
      “如果是指帮你找回三七名册,没有。”曲折摇头:“我也是刚才才听到的。”
      “你怎么都不惊讶?”何解忽然伸手贴上曲折的额头,“有点热,你是不是生病了?”
      曲折猝然被冰凉的手掌按住,好歹没往回退,任由何解摸了一会:“你这手摸谁都是热的。
      “师父的行事风格向来是这样,安排什么从不提前说,习惯了。”
      “不反抗一下吗?咱们现在可不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
      “我不想的话都会直接拒绝的。”曲折看着他。何解注视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他的瞳色有点泛绿,是很深的绿色,不像青翠的湖面,而像沉默的苍松,却丝毫没有万丈云崖的寒意,看久了能看出来这眼睛和纤云有点像。
      小宝长得像母亲,曲折是不是也像他的母亲,只有一双肖似纤云的眼睛遗传了下来。
      “那我也拒绝。”何解沉默很久,手上却没停,周围的狗尾草都被他薅秃了,很快编成个兔子,“三七名册找不回来就找不回来吧,有人出事了让他们找我出气……无论是鸾柳还是你,我都不想让你们再卷进来了。”

      草兔子被曲折插在房间窗台上的空花瓶里。何解本来在观门外跟一只不知哪来的狗干瞪眼,被谭筱拉去厨房择菜,狗就自己跑了。
      谭筱说这只狗是吃百家饭的野狗,很聪明,视她和谭岷的阵法为无物。何解目送它下山,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破不了的阵,更加沉默了。
      “他怎么说?”
      谭岷晃到曲折房间门口。
      “他拒绝了。”
      “狗咬吕洞宾。”
      “师父,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不是默认了吗?”谭岷看见那个草兔子,“小把戏,以前给月玦编,现在给你编,他把你当小孩看。”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三七名册丢失了?”
      “是。”谭岷点头,“不过不是算出来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通电话就能知道的事。是赵苍穹告诉我的。”
      “赵会长?”
      “说起来赵苍穹算是你半个师兄,以前他也在风雨观住过。小兔崽子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的,榆柳协会出事那天他一个小孩出现在现场必然会令人起疑,天纲内乱前确实有人找过他麻烦,我当时想闲着也是闲着,就把他带到观里呆了一段时间。”谭岷眯眼看向远处,他回忆过去时总是这种神态。
      “小解不知道,赵苍穹也不想让他知道,你可别告诉他。”
      曲折跟他的大嘴巴师父完全不一样,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听完点点头:“看来在这六十年里你们瞒了他不少事。”
      “薛瑛在他受伤后一直很愧疚。他一手组建的榆柳协会,被自己收留的人毁掉,多年挚友死去,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因此半死不活,”谭岷摇头,“他一直想让小解做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给他买手机、上课、找学校,要不是老孟说小解就算笔试过了体检也过不了,他肯定连公务员考试都给他报了。”
      “薛会长后来成家了吗?”
      “成了,但他夫人去得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后来找了个学校教书。最后送葬也是老孟和他那帮学生去的,我当时不想下山,就没露面。”谭岷想了想,“是五年前吧,我听老孟说有一伙外地人想偷薛瑛家仓库的东西,被小解逮个正着,打了起来。
      “最后小解抓住好几个,都给警察带走了。他也被砸伤了后背,好像还挺严重,给老孟吓得,骂他孙子都不利索了。
      “我一直不赞同薛瑛的做法,他自己是老了,还想让小解和他一样糊涂。那些事是不让他知道就能躲开的吗?”谭岷叹了口气,“但我也没办法,现在不同以前,不说打打杀杀的,就那满地监控,他的刀都不敢拿出来。
      “那些人破罐破摔不怕进局子,小解不能不怕。”
      刨去那些停滞的岁月,他满共才活了三十多年。
      “小折,你这些年在找的东西,说不定他能帮你找到,他杀过的妖魔鬼怪比你见过的都多。”谭岷从宽大的道袍里摸出一杆烟斗,用火柴点着,抽了起来,“你爷爷说你们一家没结过什么仇,那说不定害了小宝的就是纤云以前的仇家。”
      “奶奶的仇家很多吗?”
      “那可太多了,跟纤云比起来小解那都是小孩淘气。”谭岷边笑边吐烟圈,“她年轻时候在南方演电影,那些公子少爷为她神魂颠倒的,她倒好,骗人感情又骗钱。后来局势紧张,她把钱转手捐给搞运动的学生,自己跑去国外躲风头,躲了十来年后遇到你爷爷。”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很久了……我活得久,自然就知道。
      “纤云无论见谁都说自己芳龄二十,多少年了一直二十。直到认识你爷爷,她对你爷爷说她十七岁,家里经商,国内动乱出国躲避,跟你爷爷门当户对——那时候曲新成十八。
      “你爷爷也不是出生在国外的,知道国内打仗,热血上头就回来了,纤云也跟着他。
      “她回来后没联系我也没联系薛瑛,跟曲新成搞情报去了。她想上哪、想知道什么谁能拦住?说实话,除了薛瑛这种死劲头,当时的术师术法符咒随便用,不管你是不是同行。
      “纤云曾经要保护的一个战友,不慎被敌军术师杀了,她一生气抓到那个术师,把他扔进敌人一个临时营地,顺便在他们存放军火的地方设下符咒,据说那个营地当场上了天。
      “你奶奶一辈子都在跟人结仇,后来加入榆柳协会才消停,薛瑛把她以前留下的影像能销毁的都销毁了,她也跟你爷爷结婚,安顿下来。”谭岷又在叹气,“谁知道他们想要的是协会,还是纤云的命……但无论是协会还是纤云都没有了,只剩小解一个。”

      “师父,他现在叫何解。”
      山风四起,竹林哗啦啦地响,像夏天的骤雨声。
      然而透过叶隙的只有午后烈日。
      “是他自己取的吧,薛瑛跟我说过,但这么久了也改不了口。”谭岷熄了烟斗,“何解……他还能跟谁‘和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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