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西南其九 ...

  •   方禾在厉誉身后,拄着厉誉下车时给他的登山手杖,在一侧默默的陪着。这会儿他顾不得蚊子了,他只是觉得瘆得慌,他刚刚看见了,厉誉从保鲜袋里拿出来扔在地上的,是两块血淋淋的肉和两根疑似手指头。如果方禾敢离近看,就会知道,那肉是一对成年Alpha的腺体,和那两根手指头一样,原本都属于关鹏。
      厉誉对着那棵树,唠唠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既有“好久没来上肥了,你果然长得不好”,也有“我带了你喜欢的人来看你”。之类之类,方禾听不真切,也不敢细听。
      半天之后厉誉住了嘴,才冲着方禾招了招手。方禾艰难的移动到厉誉身边,厉誉的表情依旧与平日没多大分别,但他很是客气的说了一句:“你再唱首歌吧。”
      方禾愣住了“为什么?”他下意识的问。
      厉誉低下头伸出手,指了指那棵不算强壮的树:“他喜欢听。”
      方禾看着树,反应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厉誉好心的为方禾解惑:“树底下埋着人。”
      方禾心下一揪,不由得,就有些难过。“埋着谁?”方禾惊讶自己居然问出了口。
      厉誉抬起死鱼眼,里面第一次带上了点不同的神色:“万言,你的粉丝,”厉誉答到,然后又补了句:“我的Omega。”
      方禾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个疯子也曾有过自己的Omega。他在招待所里直白说“干你”时,分明没有任何的顾忌。
      方禾越发捉摸不透这个疯子,除了捉摸不透之外,方禾还害怕这个疯子,急切的想要离开这个疯子。可此时,方禾的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阵的同情。
      方禾看着远处这深山老林中无数几人合抱才能圈住的大树,和眼前这棵略显细弱的小树,缓缓地开了口,唱了一首自己这些年写的,但还没有发表过的歌。清亮的嗓音,穿过层层密林,透进了灌木深处,也许还能透过泥土,抚慰那长眠于此的灵魂。
      歌唱完了,厉誉这回没敷衍,夸了方禾一句:“这首没听过,挺好听的。”
      方禾却不计较厉誉是不是夸他了,他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哀切。方禾点了点头,就算表示了感谢。厉誉追问了一句:“有名字么。”
      方禾脸上有明显的失落闪过,他微微低头:“有,叫《分分钟想要你》。”
      其实分分钟想要你,其实分分钟也不能分离。
      可......方禾看着身边的密林,那视线飞跃了千山万水,飞过了那绚丽多姿的香江,终究落到了一个好似永远在追逐,却永远触不可及的身影身上。方禾的眼中,一点一点暗淡,可我们之间总归有各种各样的难题,让我们无法在一起。
      最终方禾的目光,落回那棵细弱的树上,看着前面静静站着的厉誉,突然之间,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羡慕,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也想被一个人称作“我的Omega”。
      方禾几个深呼吸后,精巧地折叠了情绪。再看厉誉,却愈发同情他了。方禾以为,他自己是得不到的苦,这疯子是得到再失去的苦。这个疯子一个人埋伏盯梢,一个人执行任务,有过Omega,可他的Omega已经变成了深山老林里的一棵树。方禾心软,他知道厉誉可能不需要,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节哀顺变。”语气哀切又真诚。
      厉誉闻言顿了一下,背影似乎有些动摇,他回过头,用死鱼眼直愣愣的盯着方禾。方禾眼里的哀切,让厉誉有些疑惑,却也有些感慨。这是个烂好人,不,烂好兔子,厉誉想到。可他心里,有点不清不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知道,久违的,有人把他当成了个人。不是滥杀鸡猴的刀,是人。于是厉誉点了点头,难得正常的回答了句:“谢谢。”

      终于山林的知了沉寂了下来,厉誉重新提起了塑料袋,看了眼方禾瑟瑟发抖的腿,因着方才方禾的一丝怜悯,厉誉毫不犹豫的蹲在了方禾面前。
      “上来。”厉誉不容置疑的说到。方禾看了看自己眼前那光秃秃的脑袋,突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他是身娇体弱的Omega,他是好脾气软乎乎的方禾。但他骨子里要强又倔犟,他喜欢季柯驰,季柯驰也喜欢他。但经济上,他不要季柯驰的钱,他自己一点点的还。生活上,他不要季柯驰的帮忙,搬家也好修家电组装家具也罢,他宁可累惨也不会给季柯驰打电话。
      季柯驰搬去香港前问过他,一个人在上海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害怕。方禾“噗嗤”一下笑出声,拍着季柯驰的肩膀让季柯驰别开玩笑了。可季柯驰走了,日日夜夜方禾的心都像掏空了一样,喜欢一个人就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相隔两地,算什么!可他说不出口,他是毛绒绒软乎乎的狗尾巴草,却也是野草自肥根的狗尾巴草。他逼着自己不用赖着任何人,也可以自己活得很好。他只是需要一束光,却不愿意给光带来任何烦扰。
      可这里,这西南的深山老林里,没人认识他,没人见过他。方禾浑身是汗,手脚酸软,他一下子就觉得,服输一下,依靠别人一下也没那么难了。
      已经很久没有背过人的厉誉很瘦,但后背很宽。方禾爬了上去,把脸贴在了厉誉的颈后。厉誉猛地站起,平时总是刻意隐藏身高的厉誉,难得舒展了佝偻的脊背、弯曲的腿。方禾一阵心惊,真高。高得像能俯瞰整个西南的鹰。
      可还不等方禾生出些别的感慨,他只听到厉誉在前方一贯煞风景的说到,“我很节哀顺变,毕竟他也是我杀的。”
      方禾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憋的背过去气去。行了,方禾服了,厉誉真是个疯子,真有疯子的自我修养。正常人的形象真是多一刻也坚持不住。
      “为什么?!”方禾的语气里怒气夹杂着质问,不可思议又带着不理解。方禾终于忍不住了,这人真是有病,真的,真真的。自己还可怜他,他方禾的脑袋也秀逗了,被传染了疯病么!
      听到方禾的质问,背着人的厉誉却连头也没回。他只顾着认真看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的极认真。
      “因为我不想让他活着了。”厉誉语气平缓的答到。
      山脚下的面包车里,巧合的是,几个小时前,张斌也问了和方禾相似的问题:“厅长,谁的坟?”
      王守业点了根烟:“万言,厉誉的Omega。”
      张斌闻言一震。治安官里,缉毒治安官最苦,最危险。生活在城市里的,时时刻刻要面临疯狂的毒贩子、瘾君子;生活在边境上的,别管酷暑寒九,深山老林里一趴就是十几天、几十天。这还只是苦,危险的是,毒品带来巨大利益的同时,也使毒贩子丧心病狂,治安官们不仅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和他们斗,有时候家人的生命都会受到波及。
      张斌知道厉誉原来不是这样,他听队里的老人说过,厉誉出身好,原来是个顶正派顶有前途的治安管,好好的在昆明总局作着文职,不暴虐、不嗜杀,也没孤零零的徘徊在这西南的边境线上,没嗅着Ga67的风吹草动就要巴巴地赶过去,像一只嗅着腐肉味道就口水横流的鬣狗。
      但张斌不知道促使厉誉产生变化的原因,竟是出在家人身上,缉毒大队里的许多人也都不知道。他和大队里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厉誉是个懦夫。
      很多年前厉誉因为全域头名的射击成绩,从特战队被借调到第六缉毒大队,被派到最凶恶的毒贩子茶沙身边作卧底。张斌听说,几年后,厉誉就变了。他熬不住卧底生活,他违抗命令,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一枪干掉了茶沙。
      厉誉这种短平快的做法,看上去一劳永逸,实则遗患无穷。茶沙是死了,可因为证据不足,茶沙集团下面的鹰犬毫发无伤。茶沙为人狡诈,活着的时候,不肯留个二号人物瞄着自己的位置,他下面是三个互相制约的手下:扎伦朋、巴颂、威猜。
      结果茶沙一死,茶沙集团分裂,扎伦朋、巴颂、威猜各率一支,继续在西南边境上活动。厉誉没有擅自行动前,缉毒大队要做的是打掉一个贩毒集团;厉誉擅自行动后,缉毒大队要做的是打掉三个分布不同、隐蔽性更高、反侦察能力更强的贩毒集团。这让治安官心里怎么能不厌恶厉誉。
      可张斌也是缉毒治安官,他知道家人是治安官们心底最深的恐惧,最柔软的一角。也是因此,失去了几位家人的王守业,在治安官们的心底成为了不可替代的铁汉。王守业是一座高山,也是一种信赖。有他在,西南治安厅下面各缉毒大队的治安官们就敢硬着头皮往前冲,因为他们知道,上面的王守业,最懂他们怕什么,他们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