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施夷则

9、第九章

　　这厢小屁孩妙语刚吐，那厢慕仲就背影一震，随即穿云而去，没了踪影。
　　“说飞剑之上你把师傅怎么样了？”见慕仲平静地瞬移离去，小矮墩子越发坚定了他心中所想，盯着我的双眼几乎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什么那样这样怎么样啊？”我无奈向天翻白眼，这乐麒虽有文采慧根，但判断时事却是个白痴。见过哪个鬼能把上神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又忆及飞剑上的情形，我不禁有丝丝悔意，调戏了慕仲竟没留下个证据，就是顺手从他腰带上抠下个玉钩子，日后也能在阎君面前炫耀个三年五载的。可偏偏当时我与周公论道，连个线头都没扯下一根，与阎君吹嘘了也是白受他讥讽。
　　“就是那样……这样……”小矮墩子手舞足蹈比划着，忙活半天也没能说清，最终一跺脚，切齿道：“你个妖孽想吃抹干净了不认账，其心可诛！”
　　果为高手，不经意间吐露的话语常常能震人心魄。
　　“吃抹……干净……”
　　我细细咀嚼一二，生出许多别样趣味来。刚才我虽说是吃了慕仲的一点豆腐，但那是在梦里，哪里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至于醒来后，更是感觉这豆腐并未滑过我的嘴。可经小矮墩子这一说，忽的发觉望梅止渴虚补一番也不错。
　　小矮墩子见我不紧不慢重复他的重点话语，早已是血气上涌处于暴怒边缘，现在只要再加一点小火星，估摸着就要爆炸了。
　　想来今后数百年乃至千年都要在蓬莱修炼，小矮墩子又似乎是蓬山一位说得上话的屁孩，不宜将关系搞得太僵下不了台面，前后一思量，我便蹲下身子，与小矮墩子齐高，对视他怒火中烧的眼，笑吟吟道：“小兄弟道行不错，想来见识也必定广博，可天下之大哪里曾有恩客让窑姐儿吃抹干净不认账的？法力如银子，我杜蘅不过区区魂魄，而师傅……”
　　“住口！你这下流妖孽竟侮辱师傅他老人家是什么客！”小矮墩子突地暴喝一声，随即右掌无息斜劈取我肩头，掌缘跳跃这黑炎之火。炙热扑面而来，火力更能透过皮囊直接灼烧灵魂，我只得仗着鬼身轻灵一招凤点头快速避让，随后急忙顺势倒地一滚，落在了三丈之外，再低首瞧时左肩上的清风斗篷已被黑炎火劈出了一道焦黑印子。与乐麒硬拼，必然魂灭，我翻身而起，急速后退中厉声大道：“同门如手足！手足！”
　　我自知不及小矮墩子的神通，便拿了慕仲临走时的话唬唬他。果然有用，小矮墩子听了，虽极不乐意却也收了黑炎之火。见无危险，我又笑道：“确是阿蘅忤逆了，千不该万不该举这样不见光的例子。不过小兄弟也应明白，师傅神通之大天下何人能迫？况乎我一介小鬼！”
　　小矮墩子若有所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又目光如炬盯着我：“本仙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化形的妖孽。”说罢，他口中急吐咒语，双手捏成剑诀，轻轻往眼皮子上一抹，最终指尖虚指太阳穴，落定了成大闸蟹力举双锏的模样。
　　“开目！”小矮墩子舌绽春雷，乌黑瞳孔之中居然隐隐有纯金火焰在跳动，我身上被他目光扫及之处竟有如被火刀隔开皮肉之感，“三千年的女鬼，不过道行微薄连我蓬山的看门童子也不及！”
　　“师傅竟收了个比人更卑贱的弱鬼做徒弟，本仙今后在众位仙友面前怕是颜面大损，唉……”小矮墩子老气横秋地感慨着，随即闭上了双目，似是在养神。顿时诸加在我身上的无形火刀也消散了，心头恢复了一片清凉。听刚才小矮墩子的话，明显对人鬼都是极为鄙视不屑的，可见小屁孩绝非人类，加之他年幼且身负绝世仙法，其身世定为不凡，不如趁机探探口风。心念一动，我便笑道：“照小兄弟的说法，人为卑贱之动物，这将师傅与大师兄东炎及无数蓬山弟子置于何地？”
　　小矮墩子徐徐睁眼，慢条斯理道：“师傅与大师兄早已超脱六道轮回飞升于九天之上为神成仙，自不能降低身份与人比朋。至于我蓬山派弟子达到仙人境界才勉强算是我乐麒后辈。”说着还不忘挖我一眼：“你就是师傅说得能拯救六界苍生的神人徒弟吧？可本仙却怎么瞧着你也是一滩烂泥糊不上墙，该不是阎君收了你的贿赂，诓了天下所有人？”
　　错！就是因为本衰鬼没有孝敬阎君一个铜子，才被老头一脚踹入火海的！可饶是如此，我也禁不住额头冷汗滚流，差不多让小矮墩子猜出了个十之七八。

　　“乐麒慎言！”清朗严正之声传来，我一阵头麻，此人正是外表端肃内心细腻（细腻之上便是婆妈）感情丰沛的老道东炎。他自东而来，拂开袅袅仙雾，轻轻拍了拍乐麒肩头，笑道：“阎君身为六界上君之一，掌管冥界一切，通天道之精髓，绝不会妄语于天下。乐麒你虽然天赋神通，但也不要忘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小师妹将来未尝不能拯救苍生于水火。”
　　“她？小师妹？”小矮墩子淡眉高挑，一脸不屑。
　　小师妹也是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叫的？我怒视乐麒，虽说实力上有差距，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况且叫我对着一个牙口还未长齐全的小毛孩恭敬弯身高呼师兄的，心理上确确实实受不住，好歹我也做了三千年的鬼以及轮回了十八次人生。
　　东炎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捻须而笑，颇为族中长老领袖之风范：“小师妹，我蓬山派弟子是以入门先后顺序排次，乐麒比你早入门，故你需尊称一声师兄。”
　　小矮墩子得了后援，精气神提得更高了，昂首挺胸道：“本仙仙龄已有八千岁，三千年的小辈尊称一声师兄也是承受的起的。”
　　八千年？倒出乎我的意料，听闻阎君说过越是厉害的天地灵宝神兽异妖，成长期越是漫长。这个小屁孩在蓬莱仙境混了八千年，才长成了个刚换下衩裆裤仍旧尿床的模样。真不知等他完全长大，又会强到何种境界？蓬山派的实力不可小瞧，怕是阎君也低估了吧。
　　“那大师兄呢？”我颇为好奇起来。
　　“贫道追随师尊已有一万五千年，小师妹不必惊讶，其实静心修炼千年也只是弹指过。”是弹指千万次才一年吧，想到这今后的修炼，我的愁就不打一处来。我天生是个浮躁的人，享受惯了花花世界的生活，恐怕多半是挨不过青菜萝卜的乏味苦修。不过我这已是开弓射出的箭，没有了回头的余地。那厢老道依旧微笑唠叨着：“小师妹，修炼之事非一两句即能点透，贫道便先说说我蓬山师门。我蓬山一脉自是师尊慕仲上神开创，承袭的是蜀山仙剑道。师尊共收有五位徒弟，贫道不才愧居首位，以下便是二师弟庚地上仙连沂，三师妹碧水玄仙央歌，还有四师弟乐麒以及小师妹。二师弟就在山中小师妹待会可见，倒是三师妹千年前便回到了净水家中，不易相见。可乐麒就在此处，你们不妨多亲近亲近，你就唤乐麒为四师兄吧。”
　　“小师妹。”小矮墩子居然懂得先下手为强，等着我回礼。
　　我清咳数声，方道：“死师兄。”
　　“是四师兄！”
　　“是……死师兄。”我歉笑道：“请死师兄见谅，俺是从疙瘩角落里出来的鬼，乡音难改，乡音难改啊！”
　　“你……”小矮墩子脸色铁青。
　　“同门和睦，同门手足……”老道正要大篇开讲时，忽的神色一滞变得凝重无比，片刻后才道：“师傅传神识与我，令我等速入墨阳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