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砯峫

121、红梅

　　容浔师父对于红梅的执念几近癫狂，这一切，还要从他妻子莫厌迟说起。
　　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理解下来，便是不要厌烦贪睡的红梅久久不能开放，只是爱惜自己不合时宜。偶尔是淡红如桃杏色，文静大方，偶尔疏条细枝傲立于雪霜。红梅本具雪霜之质，不随俗作态媚人，虽呈红色，形类桃杏，乃是如美人不胜酒力所致，未曾堕其孤洁之本性。
　　而他师母像是应了这名字的含义，生得不合时宜，在该与他师父相爱的年纪去世了。而这种种，有大概可以认为是她性格使然。
　　本是一代武侠奇才，年方十八便遇见了容浔师父，自此无法自拔。但自古情义两难全，她最终选择了义抛弃了情。也不是说她对他无情，只不过单论那次事件，义更重要罢了。若是她毅然决然地和他远走高飞，那便会遭人唾弃，像她这样的女子，断然是不允许自己苟活在世界上的。
　　说来也是巧，她所重的义，便是与迟渊父亲的义。
　　迟渊的父亲是年近三十才得到迟渊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算上来，祈老和他父亲的年岁相差不多。像是个离谱剧本似的，将他们所有人都系在一起，其中也包括段溪的长辈段江。
　　段江当时还是名震四方的长胜将军，看惯了宫中形色的佳人，对于温文尔雅，举止温柔的女子便是失了兴趣。而一次大战凯旋归来，他还真是见着了所幻想的不一样的女子。那人飞越横梁，就从他眼前经过，高翘的马尾，飒爽的英姿，行云的武功，不论哪一样，都让他一见倾心。后来才通过尹乐知晓了她的名字，莫厌迟。
　　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成的，讲者有心，听者无意。
　　当时祈老还是个平平无奇的练武之人，一心想要练成书中所记载的“满堂花醉客”，他的师兄弟们都嘲笑他异想天开，这也导致他险些走火入魔。而莫厌迟这时早已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一次客栈的歇息，算是将他四人都给凑齐了。
　　早就听闻莫厌迟的厉害，祈谦打算上前请教请教，而段江则是早就打听到她会来这，定时地蹲在这里等着，至于迟渊的父亲，则是来找她商讨要事。
　　就这样，四人陷入极度尴尬的境地。
　　“在下祈谦，听闻姑娘武功甚好，特前来请教。”祈谦看其他两人并未开口，于是自己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上一礼。而后来，这一幕倒成了莫厌迟唯一可以打趣他的地方。
　　“厌迟，既然你还有事，我该日再来找你。”姓迟的察言观色，自觉退出。
　　“我乃当朝大将军段江，仰慕姑娘才华，特来与你深入了解。”段江此话一出，那刚迈出门槛的迟家人险些栽了跟头，整个人扑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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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厌迟倒不觉奇怪，十分坦荡地说自己不会找朝廷中人，那样会失了自由，明面地拒绝了段江。那榆木脑袋也不觉丢脸，继续道：“我们，试试看嘛。”他举起手，发誓，“我保证，等你嫁进段家，绝不会让你失了自由。”
　　祈谦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言语。
　　至于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段江也不过是图新鲜罢了，等那新鲜劲一过，便还是老实地娶了圣上所指的女子，并且一回忆起当初自己说的蠢话，做的蠢事，便想掘地三尺将自己深埋。
　　倒是祈谦经常请教莫厌迟问题，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生出了感情。
　　但是几年后，却是发生了一件不尽人意的事。
　　迟渊父亲刚上任，便遭遇陷害，被困雪山。那座雪山是槐序最危险的雪山，稍有不慎便会引起雪崩，葬身雪海。极寒之地，还免不了有凶兽出没，还是那种饿极了的凶兽，便是更加危险了。当时莫厌迟刚和祈谦表明心意，两人打算一同创建个门派，专门收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培养，一来他们的武功得以传承，二来也算是做了个有意义的事情了。
　　祈谦自然是知道莫厌迟的性子的，他自知劝不住，正打算想来些计策，却不料堵不住悠悠众口。
　　“嘿，那莫厌迟不是最爱助人了吗？怎的这次畏畏缩缩，她在怕什么？”有人嘴脸可憎。
　　“人家这不是找到了如意郎君打算远走高飞了吗？那个刚上任的兰陵阁主算什么，你们真是不懂。她不会傻到将自己陷入困境吧？说不定命都会没了，到时候啊，她那无能的相公，指不定在哪偷偷哭呢。”有人妄自猜测。
　　“就是就是。”有人随声应和。
　　但听到这些声音，都不是莫厌迟真正生气的原因。她气的是这世俗的不堪，人情的冷漠，就算是她用半生的时间也捂不热。人类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不全面但还是轻易地下结论，不计后果，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顿觉悲哀，殊不知，自己又成了当初那群人中的话柄。
　　莫厌迟断然是要回去救迟渊父亲的，毕竟挚友一场，只是这一去，便是永别。
　　她永远地沉睡在冰雪里，干干净净，安安静静。
　　又正是那年冬天，他两家中的院子里莫名地窜出一束梅花，像是安慰祈谦似的，独自盛开，倔强而又美丽。
　　祈谦在此修筑了清风派，承了她的愿将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收养，自己也再没找过年龄适当的女子在一起。所以小时的容浔总是觉得他的师父有几分落寞，而这份落寞，倒也使得他和祈谦的师徒关系良好。
　　迟渊自然也是知晓这些事情的，只是他父亲从未和他讲过话中人的模样。倒是上次听闻容浔师父所说的那句话，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容浔的师父拒绝与容浔与他往来，也并不是无缘由的。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但是说祈谦不怨迟家，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这么久了，他可能都以为自己释怀了。
　　可是，上一辈的恩怨，并不能牵扯到这一辈中来才是，不然这兜兜转转，将会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