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岑岭

43、浪漫过敏

　　临近放学，兰里中学的门口尽是些推车式的小摊。
　　司绮晴站在树荫下，右手拿草莓味的棒冰，左手捏住鸭舌帽的帽檐，昂首，在蓝白条纹间找李芙的身影。
　　“姐！”
　　忽而听见有人在喊她。
　　司绮晴寻声看去，李芙抱着早晨收到的饼干袋，乐颠颠地跑过来：“你真的来接我啦。”

　　书包伴随她的步伐一摇一晃，隔着单薄的尼龙布，能听见文具碰撞的哗啦声响。
　　司绮晴笑：“今天过得怎么样。”
　　李芙抿了抿唇，手指揉捏着塑料包装：“嗯......王瑶跟我道歉了。”

　　原来那个黄发女孩叫王瑶，名字倒挺文静，性格也确实很差。
　　司绮晴摊手：“这不是好事情嘛，你应该感到高兴。”
　　“可，可是......”
　　李芙抬眸偷瞄着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讲，“......”
　　司绮晴斜眸轻啧：“劝你有话直接说。我的耐心非常差。如果再卖关子，别怪我把这件事告诉李钊。”
　　李芙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别急，我这就说！”拽着她的衣角，将她往角落里拉，“这里人太多，我们先换个地方。”

　　小巷内，堆着废旧的纸箱与玻璃瓶。
　　司绮晴靠在石砖砌成的墙边，双臂环抱于胸前，垂眼看向面前的李芙：“三，二—”
　　李芙一惊，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停，停下。”
　　司绮晴眯眼笑，缓慢地竖起食指：“你只有一次的暂停机会。”
　　李芙咬着唇，吞吞吐吐地说：“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绮晴微怔。
　　李芙：“我只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居住在山间的别墅。我哥是为保护你才受伤的，你们回到兰里，是为躲避坏人的追查。”扣弄手指，声音越说越轻，“但剩余的呢，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你又为什么老盯着司明海的新闻。我听说你和王瑶妈妈打架了，你真的是......”抬眸看一眼她不说话了。
　　司绮晴轻咳着忍住笑：“真的是什么？”
　　李芙低下头，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

　　“噗—”
　　司绮晴笑出声，双肩止不住地颤，“哈哈，哈哈哈。”捏住她的下巴，挑眉问，“如果我真是□□，你打算怎么办？”
　　李芙呆住：“我，我......”
　　司绮晴向前逼近她，二指逐渐用力：“你要去举报我嘛？”
　　李芙张了张口，忽而一闭眼：“我不要！”

　　李芙的双手攥成拳头，腰杆挺得笔直，俨然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的每个表情都流露着恐惧，表态的话却说得无比坚定。

　　司绮晴好奇地问：“为什么拒绝。”
　　李芙快速说：“你既然选择逃离就说明还有良心。只要以后能弃恶扬善，好好做人，努力，不，尽全力弥补犯过的错，就还有从良的机会。哥哥，还有我，我们都会监督你！”
　　“哇。”
　　司绮晴感慨，指尖轻戳她的脑袋，“你看过不少的□□电影吧。”
　　李芙咬唇：“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开玩笑。”仰起脸，看向她的眼睛，“你要是真心想留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
　　就她吗？就这样一个豆芽菜般的小姑娘？

　　司绮晴垂眼，指尖蹭过李芙的眉毛、眼睛、鼻尖，忽而扬唇笑，掐了掐她的脸颊：“喂，你终于承认我了？”
　　李芙一怔：“什么。”
　　“承认我是你的亲嫂子呀。”
　　司绮晴无所谓地摊手，“唉，看来我还是魅力不减，竟然连青春期的小孩都能搞定。”
　　李芙的脸由白转青再转红，猛地将饼干袋扔进她怀里：“讨厌，亏我还担心你。”背起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别逃嘛。”
　　司绮晴忙去追，“我们要一起回家。”

　　李芙低头：“不要跟着我。”
　　司绮晴搂住李芙的肩膀，凑近她泛红的耳尖：“别生气，我再告诉你个秘密。”清清嗓，压低声音，“我没有和任何说，就连李钊都不知道。”
　　李芙瞪了眼她：“咳......是什么？”
　　司绮晴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
　　“你好烦人呐！”

　　一路追赶着，橙黄的暮光落于两人的肩头。
　　路过旁边的小超市，司绮晴给李芙买了瓶可乐。李芙说哥哥不让她喝，司绮晴说没关系，只要瞒着李钊就行。她们坐在超市外的摇摇凳里喝着冰可乐，抬眸看天幕一点点暗下来。

　　“回去吧。”
　　李芙冲司绮晴伸出手，“哥哥要等着急了。”
　　司绮晴的指尖搭入她的掌心，举起空的玻璃瓶：“干杯，谁先说出去谁是小狗。”
　　李芙看一眼左右，见四周没有路人，才轻咳两声，才故作无事地伸手。
　　‘哒’。
　　剩了小半可乐的瓶子与空瓶相撞。
　　李芙笑：“我绝对会保守秘密。”

　　李钊的家里有司绮晴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温馨。太阳纹的窗帘，印有黄色小猫的四件套，书桌，矮柜，还有摆在墙角的绿萝。这些都是由司绮晴亲自去挑选的，是她真正感觉好看的东西，是独属于她的痕迹。

　　1号，2号，3号......
　　司绮晴用红笔划掉已经度过的时日，笔尖反复在15号上画着圈。
　　她虽然暂时逃离了司明海，可脖颈仍有被绳索束缚的感觉，夜间时常失眠，睁眼望向黑漆漆的房间，总会误认为自己又回到那间满是霉味的小黑屋，无法呼吸，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

　　李钊站在门边，手里提着夜灯：“睡不着吗。”
　　“嗯。”
　　司绮晴坐在床上，双臂环抱着腿，身体缩成一小团，“你......”稍许抿唇，轻声说，“陪我呆一会吧。”
　　李钊缓而握住她的手：“需要关灯吗。”
　　司绮晴摇头，依靠着他的肩膀：“不用。”

　　夜已深，窗外的蝉鸣依旧。
　　司绮晴垂眼，凝神听着李钊沉稳的呼吸声，问：“有收到陈梁的消息吗。”
　　李钊：“还没有。”
　　司绮晴悄悄地攥紧李钊的手：“陈梁会不会已经被司明海发现了？”
　　李钊反握住她：“安心，我有去查过，兰里近期没有外来人口。”
　　司绮晴打趣：“我在别墅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过，如果你没有脸上的疤痕，会不会考虑去做警察。”
　　李钊亲吻她的眉心：“现在已经很好了。”
　　司绮晴笑，就着他的体温合眼：“嗯......确实还不赖。”

　　5号，下了一场大雨。
　　李芙在房间里做模考题，李钊忙进忙出地收拾院落，司绮晴捧着西瓜坐在窗边，看雨点逐渐拍打着玻璃。

　　手机忽而震动，屏幕的光在阴天内格外刺目。

　　司绮晴看一眼外面，见李钊此刻不方便接电话，才倾身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内，是一串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南城。
　　司绮晴顿然警觉，接通了电话，却没有出声，屏住呼吸，等待对方先开口。

　　大概是十秒钟的沉默后，才听见那人有些犹豫地问：“请问......是李先生吗。”
　　司绮晴咬了口西瓜：“有事说事。”
　　“哎呀，绮晴姐！”
　　陈梁惊喜道，“我真的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啦。诶，你干嘛接通不讲话呀，我还以为拨错号码了。”
　　“现在风头紧，我肯定要小心。”
　　司绮晴慢悠悠地解释，又问，“最近司明海有什么动静。”

　　“司先生一直在派人找你。”
　　陈梁说，“我姐也被拉去询问，但你放心，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我那天去别墅看了一眼，发现山脚下有警车。”
　　司绮晴皱眉：“警车？”

　　“我知道得不具体，只听见‘盗窃’‘女人’之类的话。绮晴姐，你有被偷钱吗。”
　　司绮晴想起赵芳的脸：“没有。”
　　“那就好。”
　　陈梁舒了一口气，“司先生似乎在从李钊入手，但他们现阶段好像没查出什么。如果有情况我会通知你，你们一定要赶紧逃跑。”

　　逃跑。
　　这是独属于老鼠和懦弱者的词汇。

　　她根本没有犯任何的错，为什么要逃跑？
　　司绮晴沉眸：“嗯，我知道了。”
　　“还有......”
　　陈梁迟疑地说，“你之前让我调查温思文的未婚妻，现在已经有着落了。”
　　司绮晴挑拨瓜子的手一顿：“她是谁。”
　　“说出来你都不敢信！余萌，我们社长的亲闺女！我看到她进温思文的家门，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吃惊！”

　　陈梁仍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话音落入耳畔又被雨水冲散。

　　余萌。
　　余司照的女儿，有900万粉丝的网络红人。其账号下的三十秒短视频，评论数也经常过万。

　　“搞什么。”
　　司绮晴哗啦着屏幕，轻啧，“这些人都没见过世面吗，怎么会喜欢一个草菇？”
　　李芙凑上来看：“哪有草菇。”
　　司绮晴将手机塞回口袋，斜眸瞄着她：“小孩，耳朵挺灵光呀。”
　　“我只是刚巧听见嘛。”
　　李芙笑着直摆手，抓住背包的肩带，“嫂子，我先进学校啦。”

　　话落，她跟小兔似地疾步跑开，背影很快融于人群之中。

　　阳光炽热，喉间干涩得发痒。
　　司绮晴站在超市外的冷柜旁挑棒冰，屈指轻敲着玻璃拉门，嘟囔：“今天要不要换种口味......”
　　忽有脚步声渐近，风信子的花香飘至鼻尖。
　　兰里的妇人不常用香水，即便使用，也因地域局限而不会选择太昂贵的类型。清淡的花香虽然典雅，但在全是麦田和青草的乡间就显得格外突兀。
　　司绮晴压低帽檐，悄悄地朝柜台处望。

　　“您好。”
　　是甜美的女声，“请问您知道李钊家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