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岑岭

28、浪漫过敏

　　在司绮晴的认知里，气恼，愤怒，歇斯底里，都是不需要经过他人同意的情绪。
　　可是现在，李钊却在向她祈求为之生气的权利。
　　搞什么。
　　是在认为她十分可笑吗？所以要配合着玩训狗的游戏，然后在她托付真心后，再冷漠地将她抛弃？就和......温思文一样。

　　“这种事没必要问我。”
　　司绮晴摊手，心脏在狂跳，笑眯眯地说，“你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李钊的眼神平静，仿佛早已猜到她会这样说：“我知道了。”穿好鞋，抬手握住门把，“司绮晴，明天见。”
　　他说完就离开，平稳的脚步声远去，屋内又重回死一般地寂静。

　　烦躁，气闷，胸膛中像堵了团火，越想平静就越恼怒。
　　司绮晴抽出文件夹里的资料，一页页地撕着纸，全部撕干净，才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哈......”
　　她长舒一口气，阖眸，疲惫地倒入沙发里，“我才是最应该感到气愤的人吧。”静坐片刻，又递出胳膊，屁股黏着沙发，手一个劲地朝前伸，探了探，始终摸不到卡片，这才懒洋洋地倾身，将银行卡攥入掌心。

　　这张卡里，有司明海打入的十万块，是劝她好生工作的定金，也是掌握她行踪的监视器。什么时候取款，在哪里消费，购买了什么东西。司明海会利用一切来监督她，这张卡不能被随意使用。
　　可是，她现在需要钱。

　　司绮晴皱眉，磨搓着卡面的凹凸，指尖用力下压，仿佛要将那串数字按入肉里。
　　“小赵。”
　　晚餐时，她托腮看向赵芳，笑眯眯地招手，“来，我有话同你说。”
　　赵芳换了新的袖套，蓝底布料搭配黄色碎花，很有几分青春的俏皮：“司小姐，怎么了。”
　　司绮晴一摊掌，二指夹住银行卡递去：“这是给你的报酬。”
　　赵芳在围裙上抹干水渍，就要伸双手去接。
　　司绮晴曲起指节，将卡片往回撤，见她咬唇露出窘迫之情，又笑：“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

　　赵芳又开始拉扯袖套，肩膀向内扣，稍许低头：低声说：“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向大叔汇报了，内容也提前经过您的审核，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司绮晴晃了晃手里的卡：“这里面有十万块。”
　　赵芳愣住：“嗯？”
　　“我们是秘密交易。”
　　司绮晴看出她眼底的期待，指尖轻点桌面，“款项就要以正当的理由给你。”
　　赵芳犹豫地问：“......什么理由。”
　　司绮晴笑：“你看，跑腿费怎么样？”边说边竖起手指，“你把这张卡里的钱分六批取出，每次来给我一万块的现金，剩余的全部给你。”
　　赵芳的唇直哆嗦，片刻才轻声问：“全部吗？”
　　“嗯。”
　　司绮晴重重地点头，“我不是说过，我们是好朋友嘛。”稍许倾身，将银行卡放入她的口袋，“密码是0327，放机灵点，别被门口的大叔发现。还有......”蹙眉，声音更低，“小心点我的看守，他是司明海派来的眼线。”
　　赵芳脊背一僵，双手抓住口袋，极快地点头：“我会注意的，谢谢司小姐。”

　　赵芳必然是极贪心的人，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地要从她这里捞一笔。赵芳能为金钱背叛司明海，也必然有一天会因此背叛她。
　　司绮晴用勺子戳弄芒果布丁，看着赵芳在料理台忙碌的背影，又垂眼，将果冻放入唇间。
　　这段时日过得不错，她该给赵芳一个机会，也想要看看，对方究竟能为满足欲望付出怎样的代价。

　　“司小姐。”
　　临行前，赵芳将烤好的饼干递给她，双臂垂于身前，“我非常得感谢您。”
　　司绮晴漠然地看向她，唇角却扬起笑：“不用和我客气，这是你应该得的。”
　　赵芳却摇了摇头，轻声说：“您是心底善良的人，我祝福您，能够平安地离开这里。”话落时鞠躬，握住包带的手似在轻颤，“司小姐，再见。”

　　这在又演哪出？
　　难道她是打算拿着卡逃跑吗。
　　司绮晴冷哼，将小饼干扔进垃圾桶。
　　如果她当真这样蠢，司明海的律师团会让她多蹲两年牢房。

　　隔日，天还未亮。
　　司绮晴打着哈欠站在阳台吹风，眺目望向远处，隐约瞧见个身影蹦跳着跑过来。
　　等到对方跑到玄关外，她才认出是赵芳。

　　“司小姐，早安。”
　　赵芳稍许欠身，脑后的马尾辫扬起又落，“我来给您做早饭。”
　　司绮晴歪身依靠着门柱，手一伸：“今天很积极嘛。”
　　赵芳将信封递给她，不好意思地笑：“我特意避开看守上班的时间，这样您就不用担心了。”

　　司绮晴掂量两下，信封很沉，打开看，里面是厚厚一摞的纸币。
　　傍晚她又拿来只信封，内里的情况依然如此。
　　赵芳没有小偷小摸，又具备契约精神，不像是个滑头的贪鬼。

　　司绮晴问李钊：“你和煮饭姑娘聊过天，了解她的情况吗？”
　　李钊头也没抬地蹦出两个字：“没有。”
　　司绮晴捏着糖杆的手一摇一晃：“少搪塞我呀，上次我还看见你两一起进门。”见李钊望过来，慢悠悠地补充，“小赵红着眼，似乎刚哭过。”
　　李钊：“我不关心她的事。”
　　“是不关心还是不敢说？”
　　司绮晴稍许眯眼，思索片刻，忽而惊讶地抬手指他，“哇，难道是你把小赵弄哭的。”
　　李钊的眉头颤了颤：“......不是。”

　　“那你就说嘛。”
　　司绮晴将语调拖得很长，贝齿咬着棒棒糖，“别吊起我的好奇心，好不好？”
　　李钊垂在身侧的手悄然一颤，僵硬地别开脸：“赵芳的父亲病重。她是辍学来打工的。”
　　他的回答如此详细，司绮晴反倒心有不爽，轻啧：“你了解得很透彻嘛。竟然连人家的私事都知道。”双臂环抱于胸前，仰头望天花板，“赵芳，名字也叫得挺顺口嘛。”

　　李钊微怔：“我无意间听到她在打电话，所以才......”
　　司绮晴猛地抬手：“够了。”斜眸瞄向李钊，一字一顿地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李钊的嘴唇扇动两下，不再吭声了。
　　司绮晴烦闷地咬唇，快步奔过去，抬手戳他的胸膛：“怎么没说话，终于默认了？”
　　“司绮晴。”
　　李钊垂眼，被长睫遮住的眸子印出她的脸，笑，“我只想了解你。”

　　“司绮晴，我从不认为你是囚犯。”
　　“司绮晴，能给我为你愤怒的权利吗。”
　　“司绮晴，我只想了解你。”

　　李钊总会说些令人费解的话，眼神之专注，仿佛要看穿她的心。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就太小看对方，本以为不会因这些开玩笑似的话动容，此刻竟真有种心跳加快的错觉。
　　“你想知道些什么。”
　　司绮晴笑着问，缓而攥住他的衣袖，“李钊，我都会告诉你。”

　　有风来，吹起满地的落叶。
　　蝉鸣声嘈杂，阳光比晨时更耀目。

　　李钊抬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侧脸，掌心触及却在耳畔时攸地停住。
　　司绮晴莞尔，稍许偏头，轻蹭了蹭他的手掌，仰起脸看他。
　　李钊的喉结动了动，眉头皱起又松开：“司绮晴......”
　　司绮晴：“嗯？”
　　李钊的手在颤，拇指抚过她的眼睑，落于鬓角旁边，薄唇微抿，没舍得收回手。
　　司绮晴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钊看着她扬起的唇角，轻声问：“司绮晴，你真的要去吗。”
　　话落，笑容顿时僵住。
　　司绮晴搭在他胸膛的手一顿，转瞬推开他：“啧，你干嘛老提这个问题。”指尖抵住耳朵，嚷嚷着，“李钊，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嘛？”
　　李钊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再问。”
　　司绮晴烦躁地挥手，“既然无法扭转局面，就设法从中获利，我向来都是这样做的。”提眸瞥一眼他，冷声说，“李钊，你也想要干涉我的想法吗？”
　　“如果你不想去......”
　　李钊低下头，从齿缝中挤出字节，“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搞什么。”
　　司绮晴被逗笑，踮起脚，双臂交叠于他的颈后，缓慢地往回收力，“原来你想做拯救公主的王子啊。”头稍显右偏，杏眸微眯，轻声问，“可是李钊，你能承受得住我吗？”

　　司明海不喜欢旁人触碰他的所有物，司绮晴结交过的伙伴，都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曾经也有人言辞凿凿地承诺，说绝对会保护她离开。可是到最后，不是被金钱收买，就是被警告恐吓。
　　“抱歉，我帮不了你。”
　　“求求你，别再来找我。”
　　她已经听过太多诸如此类的言论，甚至只看到对方飘忽的眼神，就能预料到其表情与语气。

　　或许煮饭的女人没有说错。
　　她的存在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就应该坦然接受一切背叛和抛弃。

　　你迟早也会感到痛苦。
　　所以趁此刻有机会，你应该尽快提出离开，好让这段关系能有体面的结局。

　　司绮晴看向李钊，扬唇，耐心等待着他露出熟悉的神色。
　　一秒，两秒，半分钟......
　　她仰起脸，眉心逐渐舒展，俨然想要应对的说辞。

　　李钊的目光却依旧坚定，凝眸看向她：“我—”
　　视线触及的瞬间，警铃作响，心跳忽地慢半拍。
　　“我困了。”
　　司绮晴快速转头，任由心跳声如雷鸣般作响，掌心遮掩唇边，“要去楼上睡一会。”跨上台阶，指尖搭住扶手，回头笑，“还是老规矩，你要等我睡醒后再走。”
　　李钊微笑：“嗯，我知道。”

　　一步，两步......
　　心脏越跳越快，双腿却愈发沉重。
　　‘哒’的声，司绮晴关上主卧的门，背抵住木板，逐渐蹲坐在地面。她缓而抬手，掌心紧贴于胸膛，喃喃道：“我，为什么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