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来，共老去》黎七样

2、吃麻辣烫没带钱（2）

　　从麻辣烫锅里冒出的白气在“埋头苦干”的人头顶袅袅，明黄的灯光衬着清凉的夜色像是一句温暖而柔软的歌词，每个人都是笑的，纯净的笑容在食物面前是这样幸福，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或者疼痛，像是每个人都是被爱的。林一辰正是爱这样的气氛，即使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人，即使这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解释。

　　在林一辰的认知中，像是这种毫不顾及形象对着一个盘子露出满脸陶醉的表情，大概都是美食当前挡我者死的女孩子才会做的事，当然也有例外，萧湘君就是那种死活不吃路边摊的家伙，倒不是摆富家女的架子出去吃饭一定要去高级餐厅吃西餐或料理，只是从小到大的家教让她本能地就觉得这种食物很不卫生罢了。饮食，当然是以愉悦身心为最单纯本质的目的，只要吃得开心吃的满足，在林一辰看来，路边摊和意大利菜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认识的男生一般都对饮食的环境卫生条件格外吹毛求疵，让他们光顾这种路边小吃几乎等同于被妈妈逼着去买卫生巾一样痛苦，特别是麻辣烫这种需要将面子和里子都齐齐抛闪的“高难度行为艺术”，即使对风靡大街小巷的串串很感兴趣，也一定要找一家坐下来的店才肯尝一尝。
　　以前就有那么一个男孩，总会在她吃的时候站得远远的，像是见不得人一般。彼时，她还是有人宠爱就会恃宠而骄的女孩，那么单纯，那么任性，总会撅着嘴巴拉着他的手，连哄带骗甚至签下不平等协议也要他陪着一起去。

　　不懂得怎么恋爱，不懂得怎么长久，却一直笃信，两个人会牵着手走到生命的尽头。享受着对方的宠爱，对对方付出所有的温柔，就连这样子的琐碎小事也可以兴致勃勃，冲着他撒娇，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等那个已经沉稳内敛的少年受不了她的聒噪，一本正经将她拉到巷子的角落里，在她的唇上落下轻盈美好的吻，然后牵着面红心跳的她送到小吃摊跟前，退到远处静静等待她。

　　这样甜蜜。

　　每吃完抬头，都会看到他提着两个人的书包站在树底下等她，眉清目秀，眼神温柔，明澈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是我的地老天荒。

　　何其有幸，曾经遇到那个他。就算是那样短暂，也足够一生无憾。

　　存在这样的潜在记忆，当邢泽渊戏谑地说让她请客吃的时候，林一辰直觉认为他只是开玩笑而已。

　　想想吧，让邢泽渊穿着价格不菲剪裁得体的西装巴巴地端着一个外面套了塑料袋的盘子挤在一群人中间吃视觉上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东西，就好像二郎神睡在哮天犬的窝里一样，真的是很幻灭啊……而且如果让湘君得知的话，搞不好还会被她骂一顿，甚至会逼着自己一定要打电话关心一下她的小舅舅有没有腹泻。

　　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邢泽渊在她脸上露出一副囧囧有神的“亲爱的基督耶稣，他不是开玩笑的吗”的表情时，憋着笑给等待在远处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先去车里稍等一会儿后，很无辜地看着一脸认命的一辰：“我可什么都不懂，那么……”挑眉示意不远处的麻辣烫摊，“一切交给你了。”

　　林一辰只好乖乖去冲锋陷阵。

　　看着娇小的林一辰大义凌然般很有气势地帮他去挑吃的，邢泽渊唇角忍不住上扬。即使周围一片喧闹，内心也变得沉静安宁。俗世的幸福，很多时候比想象中要简单，吃一顿好吃的，和要好的朋友聚一聚，都会让人从忙碌却空虚的生活节奏上脱离出来，真诚的微笑很自然地就攀上唇角。而他，对这样的幸福，渴望了那么久。

　　小湘的朋友向来都是出色的，女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气质出众。林一辰并不是最出彩的一个，却是小湘提到最多的那个，有一段时间她整天在自己耳边阿辰长阿辰短，听那语气似乎跟这个只认识了半年多的女孩比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吴云兮还要亲密。

　　他虽然只比小湘大五岁，却算得上她的半个家长。小湘拿他当哥哥一般尊敬依赖，他对这个外甥女也是格外保护。表面上他对小湘从来不干涉，一方面是信任她自己的选择，另一方面他总会以身作则为她树立表率，但是在私底下，他还是会担心，一个以女孩子为主的外语学院，彼此暗地里竞争攀比，性格直爽跟异性接触多过同性的小湘会不会受排挤？

　　事实上他是多虑了。那个从小跟在他后面，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仰视他跟他学习的女孩子，很快就适应了大学生活，并且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何时该隐藏锋芒，何时该展现自我，怎样安排学习和社团活动的时间，如何取得自视甚高的女孩服从和认可，这些事情小湘似乎都拿捏的还不错，而且还声称找到了传说中的知己阿辰。

　　邢泽渊起初还以为是个男孩，见到那个传说中眼神清淡、彬彬有礼、行为处事胜人一筹的阿辰时不是没有惊讶的。当然造成他思维定势的大部分原因在于小湘中学时期一直在美国上学对汉语成语一知半解的误导，再就是小湘自小到大喜欢在男孩子群里扎堆，对女孩子的软弱和娇嗔从来都是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交到的好朋友也都是哥们儿属性的。

　　不是没有好奇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让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小湘这样推崇备至？

　　直到见了面。这个被小湘亲昵的称作阿辰的女孩子，跟她一句接一句的描述可是相去甚远。若按照小湘的描述，那得是多么冷淡多么清高的一个男孩子啊。

　　但事实上，林一辰的本尊总是浅浅微笑着，眼神中没有这个年龄段女大学生的轻浮和自傲，却也不是在象牙塔中被过度保护的单纯。似乎什么都看在眼中，什么都懂得，却也仅限于此，不会炫耀自己的所知，也不会太惊讶或抗拒。

　　的确是个泰然自若的女孩，举手投足更是进退有度，让人不由自主就从一群美丽大方的女孩子中发现她的存在，怔忡的同时移不开赞许的眼睛。就像是信手丢失在钻石、银饰中的一块璞玉，再灼眼的光鲜亮丽也掩盖不住她清浅柔和的光彩。

　　然而这却不是全部。在不经意之间，从那双眸子里又会跳跃出一种纯真，像个得到了想要的玩具的顽皮孩子，小小的酒窝里藏着慧黠。时不时又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恬淡的笑容里透露出随意的漫不经心。

　　这样从眼神中透露出干净纯真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让人宠爱的。

　　等人少了些，林一辰在清汤里面挑了几串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又只在盘子旁边倒了一点点麻酱，转身去找邢泽渊。

　　他远远站在人群外面，表情清淡，目光悠深，墨色西装罩住挺拔的身躯，显出修长的腿和宽阔的肩膀，茫茫夜色也遮不住他挺俊的气质。

　　恍然间，她似乎回到以前，香甜柔软的樱花在少年身畔飘洒，曼妙地舞动流连。彼时她总忍不住幻想，等许多年之后，自己这样喜欢这样爱恋男孩子，会成长为怎样迷人的模样？想到脸上绽放出骄傲的笑，他便很了然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听她神采飞扬地调侃：“看，连樱花都暗恋你！”

　　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回忆，她快步走到邢泽渊跟前，调皮地笑了一下：“不要觉得太好吃哦^_^”

　　邢泽渊接过一次性筷子，犹豫着挑了看上去还比较干净的魔芋丝，在一辰充满期待地鼓励他沾一点麻酱的目光中，在盘子边上点了点，才放进嘴中。

　　一辰目不转睛盯着他，他半晌后淡淡一笑，“还不错。”

　　她却并没有为他的态度感动，只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没口福的人呀~~”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犹豫几秒后他才接起，眉头立刻微微蹙起，慎重地思考了半秒钟，果断地说：“我这就回去。”

　　掐断电话，他对林一辰抱歉得笑了笑，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疲倦，“今天太仓促，改天我请你。”

　　林一辰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否则以萧湘君的功力天大的事也只会轻描淡写几句而已，更何况是她的传道之师。于是连忙点点头，正色道：“您先去忙，以后的事再说。”

　　邢泽渊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给她，拍拍她的头，真的像是长辈对待宠爱的后辈一般，笑了笑，“忘记带钱了吧？”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抬脚离开。

　　望着他坐进助理早开过来的车内离去，林一辰后知后觉，难道……他早就发现自己没带钱才过来的吗？？？

　　无语地捏着那一张纸钞，她泣泪问苍天，这就是您的救赎吗？为什么每次出糗都要被这位叔叔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