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A（北京Autumn）》林山风

1、别来无恙

　　在央13解说员与现场记者激昂的连线解说中，陆晓北睁开了眼睛，里面透着绝望，且无奈，还有点儿红血丝。
　　翻身坐起来，看到母亲大人刘姐躺在在电竞椅上，一边玩儿着蜘蛛纸牌，一边儿听着电视，“哟，醒了啊！那就起来吧！”看到晓北坐起来的声音，刘姐放下ipad，起身往厨房走。
　　“嗯，起来。”晓北看了一眼时间，7：10a.m，其实搁往常，《朝闻天下》也不至于就这么把人吵起来了，主要是今天日子有点特别，2021年6月17日，神舟十二发射的日子，电视里主持人和现场记者已经在发射前两小时，就把气氛烘托的足足的，指挥中心不停地传出：“北京收到！渭南收到！……”，陆晓北觉得有点分裂，眼睛和意识告诉自己，你还没睡够，应该再躺会儿，但脑子已经在头盖骨里做完了一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迈着轻盈的步伐告诉他，起来吧，你看，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已经为祖国的航天事业奋斗出这么伟大的成果了！
　　哎，当初为什么，不租个更大的房子！坐在马桶上的陆晓北在清醒后，非常懊恼。
　　微信消息跃然屏幕，点开信息，陆晓北心里咯噔一下，算是彻底清醒。
　　Tim：今晚有空么？
　　迟疑了一下，手还是诚实得回复：有。
　　对，有，没有问什么事儿，也没有说还不知道，就是心里打定主意今晚有没有空也有空。
　　Tim：出来喝酒吧。
　　说实话，陆晓北拿脚丫子都想到是这句话，忽然心里有点不爽，为什么每次都突然约我？为什么每次都约我喝酒？为什么每次喝酒我都得替他开解？对，问题在这儿，为什么我这么多问题，还每次都会去？这次我得晾晾他！
　　陆晓北闭着眼睛想完这些，觉得自己真优秀，这次没有秒回！
　　然后睁开眼睛，回复：好。
　　Tim：那我定好时间地点发你。
　　陆晓北：好。
　　对话戛然而止，陆晓北完成一套熟悉的流程后，站起来，在客厅铺好瑜伽垫子，打开健身视频，20min后，在刘姐的催促下，吃了个早饭冲了个澡，出门去上班了。
　　只是，今天陆晓北出门前，搭配了手表，还喷了点香水。
　　“晚上吃什么？”刘姐在晓北出门前照常询问。
　　“不，不知道，想到了给你发信息，走了。”晓北还没想好怎么跟刘姐撒谎，只能先敷衍过去。刘姐不知道Tim跟晓北还有联系，甚至，偶尔还会约晓北出去喝酒。
　　直到出了单元门禁，陆晓北才松了口气，戴上耳机，选了首顺耳的，往公司走。在北京，通勤是陆晓北的死穴，也不是不能早起不能吃苦，主要是实在无法忍受很多人挤在密闭的空间里，陆晓北最害怕就是人多，不对，最害怕就是跟很多人抢什么。连抢着上地铁公交也不行。
　　倒也不单纯是因为瘦，挤不过，陆晓北打小就没吃过这苦。
　　到了公司，接好水，打开电脑，就意味着进入了心流模式，对，陆晓北不能算个工作狂，但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就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想别的，一旦出了工作模式，又很难再进入，【这么写陆晓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显得他很矫情，虽然他确实矫情吧，但他不矫情别人，只矫情自己。】直到刘姐的电话接进来，陆晓北看了一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下楼吧。”刘姐电话里在走路。
　　“好，马上来。”陆晓北起身，活动活动脖子和腰，往电梯走。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陆晓北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让妈妈把饭送到公司楼下，但想想不然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跟猫倒是相敬如宾，但实在太无聊了，还是给她找点事儿干吧！这么劝劝自己，下楼拿饭的心情就轻松多了。
　　往大堂走，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姐给自己武装的很全面，连帽的防晒服，口罩，墨镜，今儿北京的天儿真好，胡思乱想着，陆晓北紧跑两步迎上去。
　　“饭有点多，吃不了剩下吧。”刘姐递过来保温袋。
　　“哦行，哦那个，晚上我有个客户要一起吃个饭，不回去吃饭了，你自己吃。”陆晓北有点愧疚，总觉得妈妈一个人在家吃饭很可怜，但是没办法，虽然现在T还没把时间地点发给他，但是他还是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
　　“行，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刘姐摆摆手，戴上口罩转身又走到太阳地里了，陆晓北看着这个背影彻底消失，才转身上楼。
　　从吃饭到下午三四点，陆晓北都没什么心思工作，处理了几份合同，跟甲方嘻嘻哈哈几句，就戴上耳机靠在座位上发呆，一首歌还没听完，微信响了。
　　Tim：定位信息，咱们7：30这里见吧。
　　陆晓北点开定位信息，是大众点评的信息，上面显示，张X为您推荐。
　　是一家挺城里的酒吧，在一个酒店的顶层，看环境不错，但好巧不巧，陆晓北也看到了Tim的ID信息，表情管理失败，陆晓北偷笑着点开了Tim的主页。
　　害，虽然也知道可能会看到点儿不该看的，但是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儿看不开呢，毕竟是两个人坐在酒吧谈起过前任也丝毫不生气的关系了。
　　于是，2017年X年X月，婚纱摄影工作室的点评留言。
　　嗯，还有这个，2019年X月X日，大理的爱情主题餐厅的点评留言。
　　哦，剩下的指向性不太明显，也无所谓，这两条信息量就够了。
　　退出小程序，陆晓北还是回了个，行。
　　这下反而踏实了，甚至还有点兴奋是什么心情？愉快地工作到下班，然后，然后算好时间，打车，顺利到达酒店的露天酒吧。出了电梯陆晓北给T发了个信息，我到了。
　　往里走，抬头，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隔了几个位置，已经坐在那儿，冲自己招招手，陆晓北点点头，走过去坐下。
　　可能是时间还早，人不算多，这个环境陆晓北心里表示认可。
　　点完酒，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Tim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有点内向，陆晓北骨子里也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但熟人除外，陆晓北的发小曾经跟他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后来我希望你是个哑巴，不爱说话！！！跟Tim在一起的时候，陆晓北也是个话痨，但自从两个人分开以后，再见面，陆晓北的话也不多了。倒不是没话说，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合适。
　　最后还是陆晓北先开了口，“这酒，怎么那么难喝啊。”
　　Tim抬眼看了看，拿过去尝了一口，说“你还不如听服务生介绍的，点那个好了。”
　　陆晓北，抬抬眉，撇撇嘴，这是他表达嫌弃的惯用表情。“算了，就这样吧。”陆晓北不打算再说什么，除非T先开口。
　　果不其然，对面这位先生开始了今天吐槽大会。
　　陆晓北看着T嘴巴一张一合，几乎是毫无保留得吐槽创业艰辛，吐槽生活无趣，低下头没忍住笑出声。
　　Tim：笑什么呀？
　　陆晓北撅撅嘴，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他：诶，你怎么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找我，心情好的时候也没见你约过我啊？
　　Tim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每次都配合他出来喝酒的陆晓北，心里居然又这么个问题一直憋着，或者，陆晓北居然会这么想？
　　Tim：那你知道怎么每次还出来啊？
　　陆晓北也愣了一下，果然是天蝎座哈，这个报复心从不让人失望，但这个挑衅的反问反倒激起了陆晓北的那股子倔劲儿，行吧，既然要这么聊，那么就聊彻底一点吧。
　　陆晓北：因为我不想拒绝你。
　　Tim：……
　　陆晓北知道，Tim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会装傻，或者保持沉默。这个时候最有用的杀伤性武器就是，说出心里话，不管是谁的，让对面这位先生彻底无话可说。这一局，陆晓北赢了。
　　陆晓北：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什么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叫我出来？
　　Tim：那只能说……我没什么心情好的时候吧。你好！麻烦拿一下酒单！
　　陆晓北倒是真的没想到，2014年分开，2015年底谈女朋友，2017年都tm准备拍婚纱照了，2019年还不知道跟谁去了大理的爱情主题餐厅，怎么就到他这儿没什么心情好的时候？
　　陆晓北：那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我啊？
　　Tim仰头干了杯子里那点酒，眼神黯淡了，陆晓北盯着他低下头的脸，就这么打量他，肆无忌惮得打量，直到Tim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说：可能，这些话，除了你，我不知道该跟谁说吧。
　　轮到陆晓北垂下眼帘了。
　　陆晓北说起来，长得挺好看的，浓眉毛，双眼皮，睫毛特别特别长，没什么攻击性，皮肤白白的，大部分人对陆晓北的印象就是，干净温和，善良健谈。如果陆晓北不说话了，要么是因为生气了，要么是，是心里的波澜特别壮阔，所以不能开口。
　　这次的沉默，是第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