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玥又

2、迷雾2

　　新星历225年4月1日，原破空舰舰长元昊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女神星沧浪府的中央广场举行。

　　联盟上所有大小官员，无论时长时短，都来为这位创造了无数奇迹的舰长送行。

　　也沉痛哀悼尧光一族的最后一个血脉的逝去。

　　尧光一族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无疑是个很神秘的存在，传说他们最初在联盟中出现，是以“冰封”的形象亮相的。

　　因为他们生活在水里，而偌大的星际，已经几乎找不出任何一颗适宜生存的水系星球，为了保存自己，他们选择把族人冻结。

　　他们看起来很脆瑞，也很绝望，当然，也着实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只不过，他们只是看起来“脆弱”，事后人们发现，尧光一族的人受了伤，伤口会自动愈合。

　　他们在经过联盟实验室的改造之后，鱼鳍化腿，力量强悍，弹跳力惊人，原始的近身搏斗，没有人可以赢得了他们。

　　尤其一双湛蓝的眸子，可以看透别人的想法。

　　太危险而又太美丽的东西，总是能轻易勾起人心底最黑暗的痴念。

　　所以尧光一族灭绝了，不对，是几近灭绝，除了元昊，因为他是杂生。

　　元昊是尧光和重楼一族结合产生的，而刚好，那重楼族人就是当时的联盟总指挥官。

　　没有人能轻易动他，所以迦娜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出身平民的汤森敢把黑手伸向元昊。

　　头顶的苍穹神秘而渺远，隔了离子防护罩却有簌簌的蓝色积雪落下，似一层天鹅绒，把黑色烫金的棺椁盖得严严实实。

　　汤森站在广场外围，比起那些首脑，次长，指挥官，有品秩的各类夫人，他和其他舰队队员一样，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神思有些游离，也没法让自己落泪，因为直觉告诉他，元昊并没有死。

　　高达气壮山河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说：“你怎么比我还蠢，反正我是相信我们的舰长已经不在了。”

　　高达是通气孔的安全员，全舰最壮硕的男人，也是全舰唯一一个愚人一族的。

　　他是他们族的骄傲，每次回第二街区，也就是所谓的工业聚集区，他都能带回代表愚人一族热情的诸多特产。

　　汤森最喜欢他们做的红肠，肉的分量足，作料也够劲，像高达一样，从始至终，始终如一，不掺其他杂质。

　　汤森垂头，盯着脚下密密麻麻的烟蒂，不管头上越来越沉的重量，积雪乖觉地顺着他的脖子滑进他没打领带甚至没扣扣子的衬衫。

　　忽然，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定时发送的信息：去实验楼三层把112号救出来，不顾一切。——元昊。

　　汤森一看完，消息就自动消失，任何可能储藏的角落，都没有它出现过的痕迹。

　　汤森的心脏如同桴鼓雷动。

　　他知道，实验室并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尤其自打路易斯做了次长以后，实验大楼离门五百米，那“闲人免进”的气息远比办公大楼民事访问局的，还要浓烈。

　　那个“闲人”的概念，远非一般闲人。

　　但是那不知道真假的信息却让他“不顾一切”弄出112号。

　　后来他还是去了，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元昊的棺椁被送入太空时，吊唁的人群发生了躁动，于是他找到了支撑自己独闯实验室的勇气。

　　当看到112号试验品上规规矩矩贴着三个大字：“残次品”时，他由衷地舒了口气。

　　路易斯是不会注意到这个东西的，过不了多久，这东西就会被星际垃圾车随便打包了，运送到最落后的海王星。

　　他算到了其一却没算中其二：112号确实到了海王星，但路易斯注意到了它并且还偷偷拉响了警报。

　　在海王星的生活，远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堪。

　　汤森正在检查汤姆的基建作业，鉴于自家小孩实在有别于星际里其他任何一个正常小孩。

　　汤森在熟稔了“父亲”这一业务之后，战战兢兢地充当起了全科老师。

　　“你确定你要留他在家里自学？”尤他掀起他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

　　“嗯。”

　　“你确定你可以？”

　　“我可。”

　　“我免他学费伙食费把他安插在A班不好吗？”尤他耐着性子，他知道面前这男人是真的穷。

　　“不牢尤校长费心了。”听到“全免”时，说实话，汤森脑海里满是星际币金晃晃的身影，但是他信不过尤他。

　　一个五毒俱全的人出钱开出的学校，还真不太敢投报。

　　尤他本想拍拍他的背稍微安慰一下，眼角一瞥，觑到自己刚锉好的指甲刚做的手膜，

　　那只纤细修长的手便凌空拐了个弯，很是自然地附上了自己的下巴。

　　“我把你安排去学校安保室吧，工资等同于中级工程师。”

　　汤森没有拒绝，这样两全其美的工作，他又不是圣人，干嘛拒绝。

　　于是全东南街区就学的小孩子，便都成了他的小孩。

　　隔壁的蕾姆还专门给他搞了辆安全系数高，动力十足，商标全星球驰名的一级豪车。

　　负责接送这些爹妈忙不得照料的小孩。

　　那是一辆除了车棚和方向盘几乎啥都没剩下的淘汰车。

　　当然，商标确实很有名，全海王星的公共交通都是它亲戚，名字叫五零，尤他那个颇具商业头脑的老爹搞的。

　　在万年不下雨的海王星，车棚没什么实际性效用；在以透明悬浮轨道制动的海王星，方向盘看起来也没啥用。

　　汤森的唯一作用就是卡点到站，然后随手扔下去或者接住一个孩子。

　　每到上下学的时间，汤姆都很开心，但是时间没过多久，孩子们便面面相觑地交流着眼神，转头看着汤姆，一副欲言又止的羞赧。

　　汤姆长得实在太快了，一眨眼，车棚都快兜不住他了，那些原来和他一个样的孩子，现在正被他一个一个拎起，扔下车。

　　“再见，娑娜。”“再见，邱蒙。”“再见，古耶塔。”

　　孩子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尖叫着和他道别。

　　汤森两脚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瞥了眼汤森：“明天带你去买点衣服吧。”

　　“不用，穿你的就好了。”

　　“那可不行，小伙子了，要穿的体面些，不然像我一样，一辈子摆光棍，想睡个懒觉吧，可是也没一只腿压着。”

　　汤森不说话，他好像就在倏忽间，长成了沉默的小大人。

　　小大人拥有了新衣衫，但是烦恼却源源不断。

　　比如那漏了好多时光去填补的课业，比如那每天早上起来都得脱下来换洗的平角裤，比如那令人烦不胜烦的逃课专业户尼基塔。

　　汤姆是在一个补习班遇到的尼基塔。

　　当时的尼基塔正以“我是空气，我不会被老师发现”的姿态从后门偷偷溜进来，

　　然后在胡乱转头的瞬间，不顾面前的凳子上还有人，一屁股坐到了汤姆大腿上。

　　少女身材纤细，倒不至于让汤姆承受千钧之苦，但是让他颇有些不适。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成长时间过于短暂，也许是心里自带的排斥感，他还是比较喜欢汤森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而不是尼基塔身上的幽冥花的馨香。

　　尼基塔匆匆道完歉，却在抬头看到汤姆的一瞬间，愣神，然后脸上浮起海王星少女特有的不骄矜。

　　这片文明的触手难以企及的土地上，有穷人，固然就应该有富人。

　　但哪怕是富人，也不屑于把自己的女儿教成像女神星上的那群“窈窕淑女”一样。

　　这里的居民们信奉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要穷极手段得到他，得不到？那没关系，我可以宰了他。

　　于是尼基塔道完歉之后的第二句话便是约汤森去不死港玩耍。

　　不死港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港口，也是海王星对外的唯一一个星际港口，另外一方面的意思就是“至死娱乐”，不是“娱乐至死”。

　　是到死都要娱乐。

　　那里有一个紧邻港口的最大娱乐场所，名叫“爆炸”。

　　里面有很多奇人奇事，什么人面蛇身的昭和族舞蹈，远古鼠类的尖叫式歌唱，还拍卖从女神星诺曼侯爵夫人那偷来的丝袜等等。

　　“抱歉，不去。”汤姆声音冷冰冰，完全就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但就是这个“冷冰冰，拒人千里”的“不去”，激起了尼基塔更深的念想。

　　“你叫什么名字？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让我爸爸给我查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