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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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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在夜间起雾,冰冷的气息笼罩住正疾驰而奔的马车,林间四周都透露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向车内惶恐不安的新月。
焕月早已熟睡,年纪不过四五的孩童并不知道此刻因姊姊感到害怕的缘由。新月为了让弟弟乖乖跟着自己逃往黎光城编了一个借口,说是父亲母亲最近有要事要办,让她带着焕月到黎光城游玩一阵子。焕月从不怀疑自己的姊姊,只是觉得这赶往黎光城的路程有些紧快,马车也坐得不太舒坦,一定要姊姊抱着他才能安心入睡。
从车帘外灌进车内的风冰冷而绝望,它将新月嫣红的脸蛋冻得发白。忠义将军是在大火烧起后的一刻才找到她并将她掉包出府的,因而新月目睹了府内那场大火内容的一部分。她不明白为何父亲母亲不随她和弟弟一起逃离提督府,而是决绝的选择了拔剑自刎,选择了让他们体内滚烫悲凉的血液溅撒在自己女儿的脸上。
那华丽的刀锋转起,没有丝毫犹豫。
山间的路一点都不平稳,但忠义将军为了求快必须抄近道赶路。周边的树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哑的鸟叫,他也在这时开口道:“新月啊,等到了黎光城杨叔就帮不了你了。到时候叔叔会给你一些盘缠,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你不要怨恨叔叔......”
“不会的杨叔,您能救我和焕月于水深火热之中已是仁尽义至。不论今后我和焕月身在何方,您和将军府都是我们一辈子的恩人。”
忠义将军的眼神微黯,低沉的声音惋惜而感叹:“只可惜了你的父亲母亲那样一对善良正直的夫妻......”
“往事既过便不必再提,父亲和母亲......”新月喉间微哽,灼热的血液混杂着她咸涩的泪水从她脸颊上滑落的感觉她仍记忆犹新,像是火焰在灼烧的她皮肤那般痛苦。“他们为了我和焕月而......死,如今我和焕月定不能辜负他们的遗愿,即便是遇上万重困难也当苟活于这世上,更何况他们的仇还需等我和焕月去寻呢!”
忠义将军被新月这番话给稍稍震撼到,他不曾想过像她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柔弱的女子也能说出这样坚决的话。他的眼神微微向后扫,不安分的车帘后却只露出了一双银白色绣花小鞋,使他无法看清她面上的表情。
车轮轧过一颗石子时车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本就睡得不舒服的焕月皱紧了眉头,抓着姊姊前襟的手也紧了紧。新月用力抱紧焕月的身子,她的手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发抖不停,只有在用力抱紧焕月时才稍稍缓和。夜间的温度又冷了几分,新月悄悄呼出一口气,是白色的,温暖又可爱的一团,很快在空中散去。
“就快要到黎光城外了,到时候我们在城外的客栈休息一晚......”忠义将军的话音未落,一只冷箭已经刺破夜空穿进车内,箭头刺在车板上发出的一声‘咚’伴随着新月耳垂上挂着的翠玉耳坠发出的脆响炸裂在她的耳边,那铁箭的箭头上还挂着一缕新月耳尖的鲜血。
刺痛的感觉迅速从新月的耳尖上蔓延开来,恐惧在一瞬间浸满她的全身。她用裹着焕月的毯子捂住焕月的耳朵,双眼失神的看着自己不慎滴在毯子上的殷红血迹,声带像被塞了一块石头那样发不出声来,只能张着嘴对睡着的焕月重复作着‘别怕’的口型。
忠义将军加快抽马鞭的速度,试图让马车跑得再快一些,掉包提督府大小姐和小少爷的事情被刺杀提督府的凶手发现使忠义将军不得不想如何为这对姊弟寻找下一步退路。
冷箭自第一支射中后便接二连三的从后方袭来,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的落在马车的后方。新月抱着弟弟趴在地上,背后冷汗直流,而焕月则因为姊姊突然的动作而不安的嘤咛了一声。
新月耐心的拍着焕月的背安抚,汗水从她额间滑落,捂住焕月耳朵的手和安抚他的手愈渐抖了起来。好在焕月又重新熟睡,那骇人的箭声只落在了新月的耳朵里,亦只扎在了新月的心头上......
忠义将军驾着马车急速换了个方向,后方的刺客也因雾大而失去了目标,那箭雨才偃旗息鼓停了下来。
“新月,待会你带着焕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里离黎光城不过几里路,等天亮你们便往黎光城内赶。”忠义将军将挂在一旁的包袱丢进车内,包袱碰到新月时冰冷的感觉令她的身躯不由得一颤。她直起身子,一边抖着手将包袱系在身上一边问道:“那您呢?”
“恶徒不见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需留下与他们周旋,你则带着焕月逃离便好。”忠义将军说着便停住了马车,从马上翻身下来替新月撩起帘子。新月将双手藏于袖中,抱着焕月在忠义将军的虚扶中下了马车,怀着感激与坚定的语气对他说了句“您保重”后便匆匆往另一方逃离。
忠义将军看着新月的身影在雾中一点点隐去,转身重新翻身上马,驾着车转往车道上赶。
新月担心往深处跑会遇见凶猛的禽兽,在半途中找到一个可以容纳两人躲藏的隐蔽的小洞穴后便带着焕月缩身藏了进去,从洞口旁边扒拉过一块石头和枯草掩住二人。
一阵山风又在林间穿梭,新月耳朵尖,听出了在草与叶动中一丝不寻常的细微声响。恰时焕月转醒,朦胧而迷茫的眼睛微微眯着,喉间轻轻嘤咛一声,吓得新月赶忙捂住他的嘴巴。但那丝不寻常的声响似乎听到了焕月的嘤咛声,正悄然往新月这边移动。
新月一眨不眨的盯着掩住的洞口,浑身发冷的去感受那声响靠近的轨迹,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暴露了所处的位置。
山风停止了吹动,草与叶与树都停止了下来,包括那声声响,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新月还是不敢放松,全面戒备的盯着那洞口丝毫不放,她的身体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意识也告诉她发出声音那物一定还在这周围未曾离开。
不知是何物突然窜过洞穴周围,又一只冷箭飞速穿破夜空,硬物扎进皮肉的声音迅速传进新月耳朵里。她瞪大双眼,想起了父亲那把杀敌无数的佩剑划过他脖子时的样子,那把用作御敌的剑,最后一个杀害的竟是它的主人。
“兔子?”新月听到有人轻声交谈,那声音阴冷而遗憾的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猎物。”
“那头传来消息说杨启驾着马车往去往黎光城的车道上赶了,人应该还在车里头。”
“是了,那便去吧,兴许还能赶得上活着的猎物。”
两人的交谈声停住,新月听到他们快速赶往另一方向的声音,身体却未因此放松。时间如流水般划过,新月僵着手安慰好转醒的焕月后洞外又传来了一声冷箭扎入皮肉的声音。她僵着的手顺势停住,眼睛死死盯住洞口不肯挪开半分。
“这是什么......野鸡?”洞口外的交谈声又再次响起,“徐尧,不说单子的话你今天也算收获颇丰,在这守株待兔猎得了一兔一鸡,也是不枉此行啊。”
被唤作徐尧的那人并未因同伴的挖苦而发怒,只道:“这次是我决断失误。走吧,再不赶过去就要失去目标了。”
“是是......”这次他们便未再做停留,施展轻功飞速离去,将身形隐于夜空之中。
新月痛苦的闭上眼,一直抖个不停的手也终于稍稍平息了下来,只是因紧箍着毯子一角而发白的指尖无法放松。
徐尧......她总算记住了那群凶手中的一个,将来若有机会她必当找那人千百倍的偿还她这几日所受的痛苦!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光从枯枝杂草间一点点渗进至洞穴之内,照在新月的脸上。新月动了动僵着了一晚上的身子,轻轻把焕月往里面推,又将包袱卸下放进他怀里,打算独自一人出去看看。
新月从洞穴中钻出来,周围的枯枝杂草还有很多,她又扒过一些掩住焕月的身子和洞口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在昨晚挪动那块大石头时划破了两道大口子。她眼睛越过昨晚被射死的一兔一鸡,剧烈跳动的心存了一丝侥幸,感叹自己幸好没有直接出去查看,否则那兔与鸡的下场就会是她和焕月的下场。
新月在洞穴的不远处找到了一处小池塘,她用清水清洗过一遍伤口和脸后撕下裙底的一块布料,学着记忆中父亲行军回来后换药包扎的方式包起自己的手。
血浸过绒鹅黄的布料变成了暗色,新月紧握着手,小步凭着直觉从来时的方向往回跑,眼前的一幕幕景象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清晰明朗了起来,包括那匹倒在血泊中的马和扎满箭羽的马车,以及沾满鲜血的忠义将军碎裂的玉佩。
新月颤着手捡起碎玉将其胡乱的塞进怀中,面色发白的快步往回跑。焕月在新月离开不久后便也醒来了,此刻正泪眼朦胧的抱着新月塞给他的包袱坐在洞穴里头,看到发髻凌乱的阿姊扒开枯枝草叶和石头后‘哇’的一声丢开包袱,猛地扑进她怀里:“阿姊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阿姊不要焕月了!”
“怎么可能不要焕月呢?阿姊、阿姊只是出去了一下而已,阿姊不可能不要焕月的。”新月抱紧焕月小小的身子,右手有规律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焕月的背。如今他们的行踪暴露,忠义将军又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焕月乖,阿姊现在带你去黎光城好不好?”新月爱怜的抚摸着焕月细嫩的脸颊,她这一路将他保护的很好,甚至发髻仍是出提督府时的样子。
焕月声音还在一抽一噎的,但仍不影响他对即将去往黎光城的期待。焕月左顾右盼的看了一会,忍住一大堆问题问道:“那忠义将军呢?”
“他已经先去了。焕月,走吧,现在该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