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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烧 ...

  •   踏入晋王府的刹那,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则溪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若非萧恒殊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见他体力不支,及时上前搀扶,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上。

      在滴水成冰的天气下,则溪的眉睫上覆盖了浅浅一层霜雪,额角碎发也被冷汗打湿后又冻至干硬。

      萧恒殊见此又涌起几分不合时宜的心软,主动关切道:“我这儿没什么人,前厅两侧厢房都没人住,你挑间喜欢的住下,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热水过去,晚上好好歇息吧。”

      “殿下仁慈,属下却不敢逾矩。”则溪一惊,开口拒绝推辞道:“您将属下安置在下人房就好。”

      记住王府布局规制对于影卫来说不是难事,则溪很清楚晋王所说前厅两侧的房间是为来访客人所备,并非他能够配得上的。

      晋王这又是让他住在此处,又是为他准备热水,不像是下属的待遇,却像是把他当成了主子照顾。

      萧恒殊不解:“你是陛下亲自指派来的人,又不是与我同住,住间厢房有什么逾越的。”

      影卫对外有个低微的官职,但私下里,不论皇帝还是顶头上司,都只把他们当成奴仆下人看待。久而久之,则溪都忘了,自己似乎还算个主子?

      但这事又没办法对晋王直言,则溪不会蠢到直接对晋王说:我不算什么矜贵玩意,您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

      见则溪一言不发,最后还是萧恒殊开口:“别想太多,你在我这儿有什么好拘谨的,快些回去休息吧。”

      虽然萧恒殊更想说:又不是在陛下面前,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必恭必敬?就算你殴打亲王,我也不敢递折子参你一本,分明是我的身家性命掌握在你手中,我应该畏惧你才是。

      不过他到底把这些话咽了回去,想想也是,陛下身边的人,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好,总不至于一踏进府门就变成嚣张跋扈的模样。

      .

      冬日里的白昼总是很短,差不多晚膳时分,月亮便已代替太阳爬上树梢,沉郁浓重的夜色逐渐将大地笼罩。

      此时的卧房中点了盏油灯,灯芯噼啪作响。萧恒殊就坐在灯光下,端详着一柄修长的匕首。

      匕首大约尺长,刀鞘上镶嵌了各色宝石珠玉作为装饰,刀柄上雕刻着古怪的异族文字,但由于匕首时常在手中摩挲的缘故,刀身已经出现了磨损的痕迹。

      这柄匕首是他们当年穿过茫茫大漠,击溃絜黎精锐之师,斩下将领首级所获得的战利品。当年事发突然,萧恒殊被送回京城中时没来得及带走什么,这柄匕首是他为数不多的纪念。

      萧恒殊并不愿意回想往事,故人皆已不在,旧事重提对他来说无疑是撕裂那道本就鲜血淋漓的伤疤。

      但今日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萧恒殊却又无法抑制地回想起往事。

      眼睛……

      萧恒殊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他把匕首重新收好,放置在暗阁当中,随后推开房门,询问小厮说:“则溪已安置好了吗?晚膳派人给他送去了吗?”

      小厮回道:“管家差人送去了,只是……”

      萧恒殊闻言心下一悬,暗自祈祷可别出什么岔子:“只是什么?”

      “只是,那位大人看起来身子不太爽利,似乎有些头晕。”

      嚯,果然是出了岔子。

      萧恒殊顿时顾不上许多,连训斥小厮“为何不早报”的心思都没有,匆匆披上外袍就往厢房走。

      则溪在外面冻了半日,身上又有伤口,不舒服是必然,能像没事人一样才是怪事。萧恒殊暗恨自己疏漏,他沉溺往事,心绪纷乱,一时竟忘了给人治伤。

      萧恒殊进门之时,屋内一片漆黑,则溪许是累极了,尚未到就寝时间,便已熄了灯,昏昏沉沉地把自己裹在被子中,尝试恢复元气。

      萧恒殊伸手去探则溪的额头,发觉入手的温度滚烫到吓人。这何止是小厮口中的“似乎有些头晕”,这分明是在发高烧!

      前去送饭的小厮认为官员大多娇贵,纵然有什么不适也是小题大做,他没把则溪之事放在心上,也没想着对王爷禀报。见萧恒殊急匆匆赶来,还以为王爷是多此一举。

      然而掌灯之后,小厮见到则溪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鬓发也被汗水打湿糊成一团,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惧意。于是,主动提出自己去请大夫,以求将功赎罪。

      则溪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他隐约听到几句“请大夫”之类的话。

      高烧引起的头痛以及身上的鞭伤带来的痛楚不断袭来,令则溪虚弱乏力、浑身发抖,但逃避刑罚的本能,还是让他生出几分力气,伸手抓住了萧恒殊的袍袖。

      “别,别去请大夫。”

      萧恒殊只当则溪烧糊涂了,耐心解释说:“你病得很重,不能不看大夫。”

      萧恒殊怎么可能不请大夫,眼见则溪病成这模样,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再则,倘若则溪在他府上出事,整个晋王府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则溪汗湿的手仍然没有放松,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衣料抓破:“不,求您了,属下……属下自己能处理。”

      若是换成旁人,则溪大概不会做出推拒主子这种不识抬举的事。

      主子的决定尚且没有影卫置喙的份,更何况是好意,即使这种好意对他们说会带来祸患。

      但他面对的是晋王,则溪相信,他不用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只要多说几句,晋王就能够答应他的祈求。

      则溪勉强支撑着直起身子,与萧恒殊眼神对视,低声说了句:“规矩。”

      萧恒殊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原来眼前这人还没烧糊涂,第二反应才是安排人把前往请大夫的小厮唤回来。

      虽然萧恒殊不明白则溪口中的规矩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不想对病人追根究底,也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事和皇帝派来的人起冲突。既然则溪这么说,那他照做就是了。

      在萧恒殊的吩咐下,小厮拿来烈酒、伤药以及包扎所用的绢布,又很快退出去,房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则溪挣扎着爬起来去拿伤药,却被萧恒殊抬手拦下:“我来吧,你伤得很重,自己上药不方便。”

      萧恒殊见人说话都费力,又怎么放心他自己处理伤口,况且他在塞外的那些年,也学了些上药的方法,不会给人帮倒忙。

      则溪想拒绝,但又怕挣脱的动作伤到晋王,只得卸下力气,任萧恒殊摆布。

      萧恒殊虽早知则溪身上带伤,但当他亲眼见到则溪伤处之时,心中还是一惊。

      鞭伤从后背蜿蜒到手臂,行刑者似乎与则溪有旧怨,宣泄意味大于惩戒,下手是颇为狠厉,好几道伤处血肉翻卷,再深些只怕要伤及脏器。

      则溪对伤处的清理,同样让萧恒殊感到头疼。皮肉没有因血迹干涸而粘在衣料上是好事,但用水清洗伤口就是大问题了,也不知这人是从来学来的毛病。那伤口红肿渗血,萧恒殊一看就知道这是发炎了。

      重伤发炎,怕不是要出大麻烦。萧恒殊语气委婉:“要不还是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吧。”

      则溪固执地拒绝:“不用,伤口脏污惹您不快,属下可以自己动手。”

      行吧……萧恒殊见他坚持自讨苦吃,也懒得多费口舌去劝,反正等人追问起来,这件事也与他无关,则溪自己不在意伤口,也用不着他这个外人替人家操心。

      不过在清理创口之前,萧恒殊还是好心补了句:“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烈酒浇在伤口的瞬间,则溪立即从昏沉中清醒过来,连呼吸都被迫停滞。这实在是太痛了,不再是此前的细密疼痛,而变成了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比他受到的鞭打的还要痛上百倍,仿佛在对他施以凌迟之刑。

      但则溪还是没发出半分痛呼,若非萧恒殊看到了他竭力咬紧的牙关,以及脖颈两侧暴起的青筋,还以为擦在伤口上的烈酒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挥发成了白水。

      若放在自己身上,萧恒殊大抵会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一口气处理完,但毕竟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如他一般,更何况这人忍痛实在辛苦,哪怕心肠再冷硬的人,也会不忍心继续进行这场名为上药的酷刑。

      萧恒殊停手迟疑说:“你还好吗?用不用缓口气?”

      抵御疼痛这件事令则溪异常烦躁,听到这话更激起了他的几分不耐,晋王怎么如此啰嗦,处理个伤口还问东问西的,待烈酒稍稍挥发,他挤出一句不甚客气的“不用”。

      萧恒殊倒是没听出来则溪的烦躁,只听出了言语中微带的颤音,遂不再纠结什么有的没的,手上动作也加快几分,上药包扎行云流水,很快处理好则溪背上的伤口。

      “好了。”萧恒殊似乎对自己的包扎手法很满意,“我让人熬了姜汤,一会儿喝口姜汤就睡下吧。”

      则溪应了声“嗯”,目光却移向还剩下半坛的酒,他抿了抿唇说:“殿下,属下能喝口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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