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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死生与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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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那姬氏女离开,这时盈缺还怔忡立在路中,却只听得身后有人似嗔非嗔地道:“那是你家什么亲戚,倒惹了你要那样殷勤的望个不住。”
盈缺转了头来,却见正是那天上天下唯一一个的小夏侯,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支马鞭,盈盈笑立在山前一座大石之上。倒是居高临下的,颇是神气。
盈缺初初还心里一惊,这会儿见夏侯颖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神色,知他没有听见他们对话,也便笑了,道:“这个天下都是我们家的,那便人人都是我家的亲戚。倒是你,先前看你和我家的亲戚那样亲热,倒不管我了。”
那夏侯颖闻言不禁羞赧,回道:“那也是你先不管我的。”
盈缺明白他说的都是真话,他自从病好了这些天来,虽也尽量以平常心对他,可是毕竟是自己出了邪念在先,所以之后更是一见那小夏侯的脸,心里就总是突突地跳个不住,强自按捺,反而愈加惶惑,以至于的确借故避开了几次。而小夏侯别样迟钝,这种地方却是要斤斤计较的,如今听他这样说来,也令得盈缺登时语塞。
小夏侯见他如此,便口里叫道:“你这番不应话,便是承认了。”说完就从那高高的山石上一个纵身跳将下来,盈缺大惊,担心他跌倒,连忙跑过去伸手要接,却不想正被那呜里哇啦叫着的小夏侯迎面撞翻在地。
盈缺被撞得眼冒金星,一个胳膊支在地上,一手摸着被小夏侯撞得已然不知荤素的鼻子,晕乎乎睁开眼睛,却见那夏侯颖一张大脸已在眼前。顿时也不开口说话,赶紧将他推远了。
可是那夏侯颖却是不依,坐在他身上,反而似个生了根的样子,抓了盈缺衣衿道:“我方才叫着让你躲开,你偏不躲开,这会儿反倒是逃得快了……”
他这边不让盈缺逃,可那公主却偏是堪堪躲了出来,这会儿也是好不容易,只是才方一站起,便见小夏侯也拍拍屁股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他跟前,重又上前扯住了道:“你别想逃。”
之前姬女还在他房里时,盈缺便也听出小夏侯颖口中落寞,皆是因他而起,而他心中现在对小夏侯已经不如以往那般清澄无邪。相处时也是时有顾忌,却只恨那样的心思又不方便与他坦承告知,迟疑了半晌,才望住了他道:“夏侯,我方才在家里,也答应过你今日不逃。”
这边那夏侯颖还仿佛犹疑,嘟着一张嘴,也着实想问:“今日不逃,那明日又如何?”只是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点头道:“你是公主,当是一言九鼎,我便也信你。”
随意执了那鞭在手里,道:“今日我找你,其实是要与你比马。小时候我父亲也教过我唱胡歌,说道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今我知道你落月宫里有养着马,何不牵了出来,也教我们能一同駓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话说那崇月山植被广阔,山中珍禽异兽繁多,原本便是皇家灵囿,而那落月宫其实除却祭天,更是先皇围猎时建的行宫。于是倒也真圈养了几匹宝马。只是这个年头军马珍贵,那些马却是盈缺私下里养着,从来不与外人说道,只是现下这个事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小夏侯得知了去,今日才便有了这么一个提议。
盈缺知他素来十分好顽,那落月宫虽大,这两个月余住下来,就算是被他摸遍了也不稀奇,再加上那小夏侯家学尚武,虽旁人没有告知,那养马的处所,却也恐怕被他去过了许多次了,于是闻言倒是安之若素。轻启嘴角道:“原来你今天找我,其实意在这个。你说得也是,好儿郎也当驰骋马上方显英雄本色。若你是个好儿郎,我便也不怕跟你决个雄雌,但今你却是一个女红妆,我只怕一昧持勇争强,倒折杀了你。”
这边夏侯颖却没听出盈缺话里有话,只当他嫌自己是个女的,差点便脱口说出自身秘密,只强自含在舌里,然转而又想到虽盈缺平时与自己交往时言行豪爽不如平常女人那般做作,但总归是皇家之女,纵是身上也流有胡人之血,却是多年隐居,又安逸惯了的。或许是根本不识骑射。自己那样一说,反而有所怠慢。
又想到自己结交朋友,便是想要能够并肩的,原本还道盈缺不是个寻常的女子,这会儿这样,心里便一时有些黯然。抬头看了盈缺道:“亏得你养了那许多马,却不知骑马之乐,十分可惜。”忽然又仿佛想起什么,笑嘻嘻道:“我爹爹向来宠我,小时我一个人在家,他怕我寂寞,就送了我军中退下来的犊子,我对它是欢喜得紧,每日都要骑着它。有次还站在它身上,放开缰跑,把我家妈妈吓得不行。居然当时就昏在地上。盈缺,你说我若是换成你看到,会不会同她一样。”
盈缺皱眉道:“你妈妈实是心里有你,才会见你危险,几欲身死代之,若是换成我……”
小夏侯见他不语,也是焦急,急忙催问如何,盈缺却淡淡道:“我只会冲上前去,将你从马上扯下来,纵被一同踩死。”
夏侯没料他会如此说,只眼望着盈缺,一时间怔怔无言。却见盈缺转而又仿佛无事一般,挥了挥手往宫殿走去,高声道:“既然我今天答应了你,便也舍命陪你。不过你那样顽劣,我便帮你挑匹好马,倒要先教会它不要颠你下来才好。”
*注:
《折杨柳歌辞》(北朝乐府民歌)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
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
駓跋黄尘下,然后别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