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不成钢》落叶纷飞时

19、笼中穷鸟

　　“他和小梁两个人在休息间的厕所里……”顾父顿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略微思索片刻之后，才接着说，“大概跟你今天看到的差不多。当时黄秘书也在，我们都吓了一跳，我本来还想着好好跟他谈谈的，结果没想到会突然撞见这个，我就没好意思继续待下去，当时就赶紧走了。所以现在我才觉着小顾可能是认真的，毕竟当时我的行程变动很突然，没人知道我要来，连黄秘书都是我到了之后才知道的，没人能给他通风报信。”
　　顾母嗤笑：“所以你儿子每天在公司干这些你都不觉得生气？”
　　顾父脸红了一瞬，讪笑着：“小顾毕竟还年轻嘛，年轻气盛，冲动些很正常的，难道我撞见这些还要冲上去教训他不成？他这么大个人了，我要是因为这个事训他一顿，他以后还怎么在公司立足。”
　　顾母闭上眼，不愿意再提，不耐烦的打发人：“好了，我暂时还不想看见他，你去跟他说说。等我想通了，自然会好好跟他聊聊。”
　　好好聊聊这几个字咬的格外重，顾父知道这是不罢休的意思，很是无奈。走到门口的又摇摇头，还想再劝劝，可是一想到顾母拒绝的姿态又叹着气走了。
　　“笃笃笃”
　　顾茫正在跟梁珂道歉，试图解释为什么不提前沟通，非要选择突然袭击，跟哄女朋友似的：“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想得太笨了，我当时就怕你不同意或者反应不过来，配合不好出了差错，是我太心急了，我太想事情能按照我的计划完美进行下去了，所以才擅自做主，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梁珂再相信他就是傻子，但一想到自己刚才那毫不留情的一拳，又有点心虚。所以不敢表现得太咄咄逼人，只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却不说话。
　　二人僵持之际，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平静，顾茫连忙去捉他，梁珂心想，“果然如此！”顺势一躲“干什么！”
　　顾茫匆忙解释：“会敲门的一般都是我爸，你和我一起去开门。”
　　梁珂：“不要，我可没那个脸，你自己去。”
　　顾茫不罢休，继续去捉他的手，被梁珂灵活的躲过去了。敲门声再次响起，顾茫只好放弃秀恩爱的想法，无奈的去开了门……
　　父子二人再次出现在这个专属于顾父的书房内，但是不同于上一次的紧张氛围，这次两人之间明显要放松许多。
　　顾父笑着拿来一瓶红酒，是要长谈的意思：“我们父子俩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一起喝过酒？”
　　顾茫面对父亲多少有些无措，回答的很生硬：“是。”
　　顾父转身看到僵硬的顾茫，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完又有些感慨：“其实我这两天想了很多，说实话，看到你妈这样我是真的有些后悔了。”他叹着气，坐在沙发上，回顾往昔“这么多年我一直忙着工作，没怎么关注过你们娘俩，直到今天闹这么一出，我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大手拍上顾茫还略显单薄的肩膀“还好现在还不算太晚，这些年辛苦你了。”
　　顾茫更加僵硬起来，但还是安慰道：“爸，不怪您，这些年您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忙起来自然顾不上家里，都是我没照顾好我妈。”
　　顾父沉沉叹气：“好了，不说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先坐下来，我们父子俩今天好好喝一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有什么事都有爸撑着，嗯？”
　　顾茫点头坐下，看着很是规矩，见父亲迟迟没有进入正题，他只好先开口：“爸，您今天怎么忽然想起要找我喝酒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谈吗？”
　　顾父摇摇头，等酒入肚，他才缓缓说：“你先别绷着，放松点，刚才是我跟你妈好好聊了一下，确实有些话要跟你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他似乎又要叹气，但看着面前早已长成大人的儿子，颇感欣慰，便忍住了，提醒道“：“对了，你妈她还气着呢，你最近先别招惹她。”
　　顾茫轻轻点头，语气平缓：“嗯，我知道了，”说完，又关心起父亲，“爸，您少喝点吧，对身体不好。”
　　顾父轻笑，顺从的把酒杯放下，父慈子孝：“好，爸爸知道了。”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不甚明亮的灯光甚至都照不亮这间小小的书房。
　　当昏黄的灯光照在顾父身上，父亲便温暖又虚幻。晃神间，顾茫好像感受到了虚无的父爱，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下一刻他便清醒过来，跟着笑笑，又问：“爸，是我妈说了什么吗？”
　　顾父这才严肃起来：“你妈她，你也知道的，她叫我跟你说，她打算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好好考虑和小梁之间的事。”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这样看来你妈对你还是心软的，你确实该慎重考虑一下。”
　　顾茫语气平静：“那爸您的意思呢？”
　　顾父一笑，说：“爸爸当然是尊重你的想法，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你妈那边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
　　顾茫腼腆的笑：“谢谢爸。”
　　顾父看他这样，索性挑明了问：“爸爸就是想问问你跟那小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妈总说你们俩是故意演戏气她，可爸爸看着不像，你跟爸透个底，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顾茫脸慢慢红起来，看起来害羞极了，他把背挺得更直，头却微微低垂着，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打算对亲近的长辈交付心事的模样：“爸，我实话跟您说吧。”
　　顾父也正襟危坐，儿子的终身大事，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还是要格外关心一点：“你说，你放心，不论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顾茫露出一个害羞又欣喜的笑：“爸，其实小珂他根本不是什么乞丐，”说完这句，他抬头看着顾父，眼睛很亮，是完全的信任。
　　顾父不由得紧张，身体略微前倾，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茫这才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爸，小珂他是大学生，是来我们这边打暑假工的，我们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认识的，还是是我先追的他。”说到这里，顾茫又露出那种让人牙酸的笑来，“我是怕我妈不同意才出此下策，想让她先降低对小珂的期待，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再接受起来就没那么难了，没想到我妈一直不信，爸”他将期待的目光转向顾父“您真的支持我和小珂在一起吗？您真的愿意帮我们吗？”
　　顾父彻底放松下来，笑着拍拍顾茫的肩膀，安抚道：“好孩子，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这些呀，都不是什么大事，你等着，爸爸这就好好跟你妈聊聊去，争取早日帮你们俩定下来，也好早点让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好好过日子！”二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直到顾父起身走了，顾茫才挂着开心的笑容从书房走到卧室，兴奋的快要蹦起来了。
　　因为太开心，他进卧室时甚至都忘了关门，激动的直接扑到梁珂身上，声音都透着兴奋：“宝贝，我爸答应帮我们了，你高不高兴？！嗯？哈哈哈哈哈”
　　梁珂举着手机不太理解他这诡异的言行，但还是配合的说：“真的吗？你爸人可真好！”
　　俩人抱在一起笑做一团，全然没有注意到从门口经过的身影……
　　梁珂边笑边把顾茫从身上推开，完全没注意事态的变化，随口道：“又怎么了？你看这个，笑死我了，哈哈哈。”梁珂这段时间每天和顾茫待在一起，被这么几次三番的折腾，承受能力提高了不少。
　　顾茫凑上去看，视屏里一只肥猫腾空跃起，潇洒漂亮的掉进了水池里，应该是博主剪得搞笑视频，梁珂看的嘎嘎笑，压根想不起刚才的不愉快。
　　几人一直折腾到现在，天都快亮了……顾茫想休息一会儿，但黑暗中，梁珂的手机散发出刺眼的光，吵闹的令人头疼。
　　在他忍无可忍打算张口的时候，梁珂打起了小呼噜，很轻，但足够叫他听清楚了
　　……
　　顾茫服气的将手伸过去，按下关机键，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他就着这个姿势，细细打量起梁珂，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没心没肺，明明上一秒还表现的很生气，下一秒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睡着了。盯了半天，梁珂也没察觉，只是挠着肚子翻了个身，呼吸彻底平缓下来。
　　顾茫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好半天之后，才慢慢躺下，身体彻底放松，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漆黑的一片，反而有点睡不着了……其实说实话，要想让母亲不再旁若无人的推门而入，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只要梁珂配合着叫两声，他妈就会有所顾忌。
　　所以他这么做其实是故意的，因为梁珂实在是太快乐了，快乐的叫他忍不住心生妒忌，压不住内心的黑暗面，一步一步叫梁珂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把人给捆了起来。
　　所以他提前把人拍醒，然后看着梁珂惊醒之后大睁着眼，茫然又震惊的样子，实在是很好笑，也很好的满足了他的恶趣味，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没在关键时刻笑出声来，很努力的演完了这场戏。
　　要怎么说顾家一家三口的关系呢？有点复杂，但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明了。无非就是一家三口人，如果把顾茫比作笼中鸟，那顾母就是囚笼本身，囚笼坚固且冰冷，弱小的鸟儿推不动也破不开，哪怕它一直试图反抗，也收效甚微，无法撼动这钢铁分毫，这是鸟与笼的故事，也是镇压与反抗再被镇压的故事，鸟笼做出的目的是保护幼鸟，但是随着小鸟逐渐长大，它便彻底变成了束缚的囚笼。
　　至于顾父，他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角色非常的微不足道，如果顾茫是犯人，是金丝雀，那顾母就是狱卒，是困鸟笼。那么顾父就是这牢狱之外的甲乙丙丁，是毫不相干的的陌生人，是多年来无数次从牢笼外走过，却从不曾侧目的过路人。
　　顾父这个过路人在经过这座由名为母亲的钢铁铸造的囚笼时，从来都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是不如陌生人的冷漠，对囚笼里这只名为儿子的金丝雀不会投注一分一毫的关注，不会回以一丝一毫的关心。
　　当然了，笼中鸟自然也是如此，笼中鸟会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对囚笼产生一切理所应当的情绪，比如依赖，比如愤怒，比如虚假的信任和不信任，比如无助中不得已投注的一切的爱和恨。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鸟儿被关起来之后，每天面对的只有笼子，他自然会在不安之中将安全感寄托在囚笼身上，哪怕他清楚地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