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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域 ...

  •   传闻水魄可以帮人实现一个心愿,任何一个心愿;传闻水魄可以赐予人这世上无可匹敌的力量……
      拥有了这世上无可匹敌的力量,大概也不愁难实现什么愿望了吧。
      陆泽·西撒尔,他想逃离雪域,经年已久。雪域终年积雪,没有雪的世界,他只在随雪域商人外出采买时看见过。雪落无声,在这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他直觉自己的生命在无声绝望地沉沦瓦解下去。
      一条不堪一握的影子出现在了身后。那是他的妻子,雪域的公主,至高无上的圣女,江忧·聆,甫一出生便肩负着被雪域子民瞻仰的职责。雪域的王皇多年无所出,膝下长久以来空空荡荡。江忧·聆出生后,王皇终于有了后人,雪域的疆土迎来了得以接管它的人。
      可圣女是个傻子,先天有脑疾。人们在恭敬地将她迎上圣像宝座之后,又鄙夷地将她抛弃在风与草叶中。她喜欢追逐半空中飞舞的蝴蝶,有时蝴蝶会落到她的身上,她就站立着一动不动,和蝴蝶一起静默地看风景。有时,宫仆会变些蝴蝶出来,蹑飞在江忧·聆身周。江忧·聆同这些法术造就的蝴蝶,照样嬉戏着。雪域的人是有法力的,他们会用法力做一些事。但他们对于法力,会珍惜着使用。在雪域的人的交口相传里,法力是会枯竭的。宫仆们照料着成长在王皇宫宇中的江忧·聆,她总能守时守例地完成各种王皇继统人被分配的任务,甚至主动去做。
      圣女江忧·聆日渐长大,婚事提上议程,雪域的贵子们无一人愿意迎娶。
      兜来转去,圣女快变成老姑娘。
      于是,众人齐心协力将江忧·聆抛给了他陆泽·西撒尔——一个身负家族耻辱出生,却长得格外俊秀的男子。大婚庆典上,众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恩赐,令人作呕。
      在雪域这片讲求宗族的疆土上,他是母亲叛逃陆泽一族之后诞下的存在。他的母亲,为了年少的心动逃出家中,后来,为了饱暖的生计,又辗转回到家里。而后,再也没有从家中出逃过。他的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襁褓中的陆泽·西撒尔尚不足月。
      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谎称要抱着他出外散步,然后一路跋涉回了陆泽家的屋宇。他的父亲,据闻到过陆泽家寻找他的母亲,可被一群门丁阻绝掉了。他的母亲对于他的父亲,连提都未曾提起。
      陆泽·西撒尔长在陆泽家,被众多女眷,陆陆续续关切过,却极少见到自己的母亲。陆泽·西撒尔听到过旁人谈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当年发生的爱恋,可谓惊世骇俗。她回到陆泽家后,她的充溢少女烂漫的爱恋依旧没有终结,虽然爱恋的对象更迭,虽然爱恋的对象不再是陆泽·西撒尔的父亲,虽然不再叛逃出宗族。
      他的母亲临终,陆泽·西撒尔被叫到跟前。他的母亲寿数将近,脸上却依然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在关切过陆泽·西撒尔的女性里,有人对这份光彩不齿。他的母亲面向着他,神色一瞬间辽遥,像是在看着远方的什么。他的母亲叹息着说道:“还是没有长大啊。”然后,撒手人寰。
      还是没有长大啊。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的话语。
      他想办法去找过他的父亲。在他的母亲死后,他终于亲眼目睹了他的父亲。
      是一个温和的男人,眉眼优柔。他的父亲身边站着他现在的妻室,还环绕着几个小孩子。他的父亲手里持着玩具,不欲予贪玩的孩子,迟疑一番还是给了出去。
      陆泽·西撒尔看了看他的父亲,走开了。
      他的母亲留给他一些遗物。数目寥寥。其中有多件女子衣裙,大半是轻盈曼丽之属。有几件端庄的,布料厚实,刺绣大方,针脚细密。端庄的这些,陆泽·西撒尔没见母亲穿过。他想:质量颇不错,款式也经得住时间的流逝,可以今后送与自己的妻子。
      优雅的长兄,在他的母亲去世之后,见到他,优雅地问他:“弟,你的族徽呢?”陆泽家的族徽,代代相承,上一代去世之后便会传给下一代。可他的手上没有被传到。族徽,母亲她有么?在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中,没有族徽一物。父亲那边,陆泽·西撒尔不打算去作考虑,他大抵从生下来,就没有接触过族徽这种东西。
      陆泽·西撒尔挤开嘴角,露齿而笑:“我没有。”
      长兄依然风姿优雅:“哦,这样。”
      长兄真的不知道自己没有族徽么?陆泽·西撒尔想。
      陆泽·西撒尔设想过衣裙送与妻子的场景。当他真正的妻子江忧·聆来到眼前时,他却收了衣裙,没有送出手去。江忧·聆身为雪域的继统人,有的是繁丽的衣裙可穿。一个小小陆泽宗族的生女遗下的贵重衣裙,拿出去也是平添笑柄,徒增不敬吧。
      自从江忧·聆有了夫婿,宫仆们日渐清闲。宫仆们一致将她抛给陆泽·西撒尔照顾。
      于是,陪傻乎乎的江忧·聆谈心事、看风景、跑跑跳跳,成了陆泽·西撒尔的日常。
      和江忧·聆说话时,陆泽·西撒尔常会不自禁地口无遮拦,大概因为对方是个傻子,不用顾忌什么。每念及兹,他心里便隐隐升腾起恶意的快感。
      “你很喜欢水魄。”江忧·聆说。
      陆泽·西撒尔回以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牵住她的手,道:“去小园里逛逛吧,新修的秋千喜不喜欢?”
      她用两只手抓着他的手指问:“我和水魄,你更喜欢哪一个?”
      他望着她,心底的恶意又升腾起来:“水魄。”
      她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水魄在哪儿,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不告诉别人,水魄在哪里?”
      “你跟我来。”
      她拿出一个镶满珠玉的盒子:“这是雪域的圣物,里面有价值连城的财宝和巨大的力量。”
      “你喜欢,给你。”她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狂喜挟裹了他。
      “水魄里的力量不能轻易动用。依赖水魄会让人心智迷失,而且,开启水魄会给开启人带来巨大的危险。传说,水魄只能开启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启它。”
      他接过水魄:“好。”
      他拿着水魄,突然想跟她说点什么。
      抬眼一望,她正蹲在地上,一拨一拨地揪着一株花草。
      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拿着水魄,踏上了逃离雪域的路。
      水魄,他一直不曾打开过。
      水魄,他一直带在身上。
      在雪域之外的俗世,陆泽·西撒尔竟渐渐生长起来,长成了一个小小有点成绩的人。
      他陆陆续续和一些女子有过风流韵事。然而心底有一条影子总会冒出来,且越来越爱赖着不走。
      那是雪域的公主,雪域至高无上的圣女,那是江忧·聆。
      他实在不能回雪域。
      雪域是隐秘于世间的存在,是雪域人殊死守卫的秘密。要探访雪域,本已不是一件易事,更遑论,他是雪域的叛逃者。
      他掏出水魄,凝视良久,打开了它。
      里面仅静躺了一张纸,纸上有娟瘦稚婉的字迹:“不要来找我,我不在原地呆着了。”
      他想起她总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呆着:秋千,寝殿的床上,花园的鸢尾花丛里。
      成婚不久时,他总爱对她说在原地呆着别走太远,怕一个不留神,生有脑疾的圣女便不见了。后来发觉她本就喜静,这种话便少说了。
      水魄从他手中翻落下去。
      亘古的月光,洒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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