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过去(一) ...
-
之后曲行舟如他约定的那样,只有在两个人独处或者在酒吧的时候才会找他说话,偶然擦肩而过时仅仅只给了一个眼神。
就这样两人便熟络起来了,庄闻甚至学会了爬那棵树。
而现在,曲行舟依然是先回来找他的,尽管过了已经半个多月,但他还是来了。但他总是这样被动的一行一步,所以他摈弃掉了脑袋所有乱七八糟的顾虑,直接想到道歉:“行舟……”
他只叫了一个名字就怔住了,因为曲行舟没有看他。
而且,曲行舟的状态很不好,满脸的疲态,双眼乌青,胡茬乱冒,脸色都是苍白无色的,那双总是装满色彩的眼睛也是暗淡无光的。此时他站在门口看着厅内,眼底那放弃了一切的情绪让庄闻感到害怕,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曲行舟没看他。
他不敢看曲行舟。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曲行舟已经到沙发上坐下了,依然没和庄闻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屋内的东西发呆,然后,两行眼泪从脸颊滑落到脖颈。
庄闻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对不起,行舟,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可曲行舟依然没有理他。
庄闻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凉。
曲行舟在外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却是个很脆弱的人,一点点事情都能击垮他的肩膀。
曾经曲行舟在离开家自己在外漂泊时,陪客户吃饭时遇见了自己的父亲,被他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句:“不是所有废物都能利用的。”同时以年轻不知所谓等诸多理由,把这几笔重要的单子掐死在了半路上。
也许他们是看中曲行舟的,但却不能不买他父亲的面子,最后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
后来他很快找到了别的方案并且完成了,因而吸引了更多的人来合作或其他。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这个睿智而果断的这个人,其实那天回到家抱着庄闻哭了许久,是为无力的自己,也是为这个无情的父亲。
“我有时候会想,父母究竟是以什么定义立于子女之上?”他说:“可我见过了你父亲,他真的很爱你,我又觉得,大概还是分人吧。”
从那之后曲行舟再也没有提过他的父亲,更屏蔽了所有关于他父亲的消息。
可庄闻依然记得那双第二天因为没有消肿而只能戴着眼镜遮眼的眼睛。
还有很多时候,曲行舟总是会跑到他身边哭诉,就连自己的父亲去世,他哭的也比自己还惨。
但这次曲行舟不像以往一样会诉说,只是毫无声息的流泪,整个人都在发愣,对把自己湿了衣襟的眼泪仿若未觉,无论庄闻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反应,像是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空间,屏蔽掉了一切。
庄闻一点办法都没有,想拿手机打电话去问一下行舟的朋友,结果发现自己不知道手机在哪,想着翻一下行舟的手机,谁知道这家伙也没有拿手机。他只能一直在旁边陪着,没有一点办法。
“行舟,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别这样憋在心里。”
无论他说什么,曲行舟都是在那里发愣,眼泪停了也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墙上的闹钟响了。
那是提醒庄闻吃饭的闹钟,因为庄闻一旦开始画画就会忘记吃饭这件事情,所以曲行舟特意去买了一个挂钟放厅里。很多时候庄闻都会被这钟声吓一激灵,好几年了也依然如此。
这次从来没把这声音放在耳里的曲行舟好似被钟声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就往厨房走:“啊,忘记做饭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做饭,很快就好。”
庄闻听懵了,反应过来后高高兴兴地跑去厨房帮忙。
他都不记得自己这些天是怎么吃饭的了。
然后他就看见曲行舟在冰箱翻翻找找,一样能做的都没有,于是把米饭先蒸进了电饭锅后说了一句:“冰箱的菜都坏了,我去楼下买菜。”
庄闻本想跟着去,但对门外莫名的恐惧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决定在家乖乖等着。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的嘴角一直都挂着笑,可想到行舟刚刚哭成那个样子他又心中一痛,笑不出来了。
各种各样的想法和猜测都冒了出来。
买菜回来的曲行舟又已经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进厨房便开始忙碌起来。
庄闻跟着进去帮忙了,不过曲行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无论是洗菜还是做菜都自己全做了,最后满满一桌子菜上来的时候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不过既然曲行舟都给自己做饭了,是不是关系可以改善一下了?
便缓和道:“我不去国外,就算去,我也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其实这话说出来并不难,只是因为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让他有些疲惫,连解释都懒得说。
“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公司的事情我已经给别人了,我只是持股人,以后,我都陪你。”曲行舟好似给出了回答一般应道。
何至于此,但是目前而言庄闻知道在一起或许是能给对方安全感唯一的方式,于是轻声应道:“好。”
至少一切是在往好的方面去发展,只能如此想了。看着桌子上面的菜,他突然想起来当初曲行舟到自己家照顾他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三生,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不错了,病重的父亲选择在家不治疗,而庄闻只得在学校和家两边忙碌,学业、工作以及照顾父亲终究还是让他狠狠发了次高烧,只得向学校请假。
曲行舟在学校得知后也立刻请假来了庄闻家,有些年代的小区非常破旧,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是危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走进这个小区的那刻他便有种回到家的踏实感。
轻车熟路地走到庄闻房间时,庄闻正烧得迷糊,连睁眼看他一眼的精神都没有。
曲行舟替他换上了被汗打湿的衣服,又挂上了从医院买来的药,因为经常看庄闻给庄父输液打针,他为了能帮上忙特意去学了,但没有想到居然有天给庄闻用上了:“累成这样也不知道叫我帮忙。”说完还泄愤似的捏了一下庄闻的手指。
可惜现在的庄闻被烧得昏昏沉沉,根本接收不到他的不满,连手都没有缩一下。
“唉。”曲行舟一点办法都没有,到现在两人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每次曲行舟几乎都是上赶着帮忙,用魏俊逸的话来说就是,他仿佛被下了降头。
从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知道了各种情况后的放心不下,倘若是个女生也就算了,明明是个四肢健全的男生。想了一小会儿后曲行舟给了自己一个好借口,就是,当养了儿子。
魏俊逸服了,后来开口闭口都是:“怎么不见你去找你儿子?”“你儿子今天怎么没有来上学。”诸如此类。
于是现在,曲行舟就来看看儿子的亲生父亲,也就是自己兄弟的情况。
庄闻的父亲是肺癌晚期,尽管庄闻劝了很久,依然拒绝继续治疗。前期治疗花费了太多的资金,把他这半辈子的积蓄都花光了,这才导致庄闻只能边打工边上学,他不想庄闻把余生都耗死在他身上。
而庄闻的母亲,曲行舟只知道她去世了,至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庄闻和庄父没有提起过,他也不好问。而庄闻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是很早都陆陆续续去世了,甚至没有什么亲戚,庄父如今这样,庄闻以后真的就变成一个人了。
这么大一个世界,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所以曲行舟觉得自己这个‘爹‘听实在的。
因此就算是看到庄父,他也丝毫没点退让的意思。
“是行舟啊。”庄父现在说话几乎都很吃力了,微弱的呼吸和缓慢的话语以及声声撕裂的干咳,曲行舟每次见到都会觉得这是最后一面。
“叔叔晚上好。”
“我还好。”意思是不用注射止痛剂。
曾经庄闻告诉过曲行舟,庄父为了省点钱,拒绝吃药打针,就算跪下来求他,也不肯同意,久而久之,庄闻也放弃了,两个人都把每天当作最后一天。
对此曲行舟也没有办法,他点头应了声,离开了庄父的房间。
去年偶尔还能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或者散散步,但是现在庄父几乎都只能躺着,也只愿意一个人待着,他说:“你们少看着我点儿,少难受点儿。”
可庄闻和他一个脾气,现在越来越严重,庄闻就留了更多时间在家,连工作都只是够自己和庄父生活费就好,抽出来很多时间,守着庄父,他说:“过一分钟,就少一分钟了。”
隔壁的狗突然叫了,很吵,烦得曲行舟很想抽一根烟。
但这是这个家的禁忌,所以他戒了,没得抽,干脆去厨房煮粥。
不过看着大米和青菜与锅,他陷入了迷茫,于是拿着手机搜索着教程一步来,他敢说,奥数考卷都没有这么难。
毕竟这是他人生做第一顿饭。
最后果然,粥煮糊了一锅,水太多一锅,准备记住这两次经验来第三锅的时候,庄闻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
他看了眼门口垃圾桶里的糊粥,再看了眼即将要进垃圾桶的粥,说:“终于被我逮住了件你不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