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38、夜游天

　　亭阁四周各悬着几个纱绢灯笼，灯笼下面坠着条黄绫绢布，伸手拉过一瞧：“是灯谜，闵姐姐，我们来猜灯谜。”陈四姑娘喊道，拉过一旁的闵姑娘。

　　闵姑娘眼角余光瞥了眼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堆起笑，凑过去看陈四姑娘手中的灯谜。

　　她心知自己和陈四姑娘不过是个陪衬，但心中还是禁不住百转千回。

　　陈四姑娘则比较想的开，陪衬就要有陪衬的自觉，既然人家眼角都不瞧咱一眼，又何必凑上去讨人嫌，左右无人带自己玩，不如自己玩的开心。

　　“这个简单，草木之中有一人，打一字？”陈四姑娘兴奋地看向闵姑娘，“我猜到了，是“茶”，对不对？”

　　“这灯谜如此简单，不知这灯谜猜对了可有什么奖赏？”

　　“想必是有的，你把布条扯下来给他。”闵姑娘纤手指了指门外立着的侍者。

　　“待我全猜完了一并给他领赏。”旗开得胜，陈四姑娘顿时信心十足，决计把这些灯谜全拿下。

　　“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务把意马牢栓；上下联各打一字……日落香残……”陈四姑娘苦想冥思着，眉眼都皱在一处。

　　一旁闵姑娘轻笑出声。

　　“姐姐猜出来了？是什么？”

　　“我是猜出来了，但我不能说，这二字是骂人之语。”闵姑娘笑道。

　　“快告诉我嘛，好姐姐。”陈四姑娘拉着她撒着娇。

　　听着二人的交谈，严三姑娘心下嘲讽一笑，小门小户眼力就是这么浅，何必费这心思。

　　环佩轻响，踩着袅娜的莲步，款款行至裴湛身旁，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长街，灯火闪耀，夜色靡丽，长街游人如织。

　　他不说话，她就静静陪在一旁，她就不信，他能当自己不存在。

　　青纾一行人在人群中慢慢走着，渐渐行至望月湖边，自觉应逛了半条街了，不欲再随人流往前行了。

　　老夫人虽一路玩的开怀，毕竟年岁大了，脸上颇有倦容，平日里这个时辰老夫人早就睡了，青纾四下打量了一番，欲寻间铺子坐下歇歇脚。

　　打眼一望各家铺子全是挤的满满当当的人，想寻个人少些的铺子可不好找。

　　“我去前边看看。”同叔道。

　　青纾点点头，扶老夫人往路旁避了避。

　　“大公鸡”

　　“小狗”

　　“小老虎”

　　“大狮子”

　　阿璃和霖儿手牵手，蹲在路旁一家灯笼铺子前指指点点。

　　这家卖花灯的铺子，与别家争奇斗艳的花灯不同，花灯样式简朴许多，全是用竹子现编的灯骨，做成各种小动物造型，再糊上纸，画上颜料，极为生动形象，吸引了不少孩子的目光。

　　摊主五十出头年纪，腰上系着条旧围布，坐在一旁手上不停的翻飞，指关节处被磨出了厚的茧子，竹子在他手中象是活了一样，不一会就摆弄出不同的造型，手上忙活不停，客人要什么让人自取。

　　霖儿一眼看中一只小老虎灯，大圆脑袋，画着斑驳虎纹，四只爪子是灵活的，提在手里，来回拉动，极其灵巧。

　　青纾取下递给他，又问阿璃：“阿璃喜欢哪个？”

　　阿璃指着高高木架最上面的一盏兔子灯：“我要那个，兔子的。”

　　“今日兔子灯卖的好，就剩那一个了，我这手上的还没做好。”摊主欲要放下手中活计来取，可手中的竹子已编好造型，一放手就要散了。

　　“大叔你忙着，我来取，小兔子是吗？”青纾伸手去够，够了几次都够不上。

　　“须站在那凳子上取，小心些。”摊主示意旁边一个板凳。

　　“姐姐小心。”阿璃担心的看着，牵着青纾的裙子。

　　“无妨。”青纾朝阿璃安慰的笑笑，站上板凳，稳了稳重心，伸出手摘下兔子灯。

　　“阿璃你看。”青纾举起手中的兔子灯，展颜一笑，灯笼的暖光映照着脸庞白晳如皎月，眼眸中映着漫天星光，微风拂过，一身鹅黄纱罗随风飘舞，衬着手中提着的玉兔灯，那一瞬，仿若嫦娥仙子落凡尘。

　　路人纷纷侧目。

　　“裴郎在看什么？”严三姑娘见裴湛视线专注的停留在近处某个地方，面色柔和了许多，忙娇语问道。

　　“哦，在看……嫦娥。”裴湛收回眼神，望了望天上的月辉，唇角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嫦娥？何处有嫦娥？”严三诧异，目光四下里睃巡。

　　“嫦娥……自然在月宫。”脸上又回复先前的疏离。

　　被严三姑娘一打断，裴湛再定睛看时，灯笼铺子前已不见了青纾的身影。

　　人群如织，已不见佳人芳迹。

　　不知何处传来一段琵琶声，悠扬悦耳，缠缠绵绵，倾诉着无尽的情思。

　　心下怅然，更是倍感煎熬，突然亭外响起了小七天天籁般的声音：“爷，沈爷到了。”

　　裴湛忙带着姑娘们下楼，尚未进门，就闻得笑语喧阗。

　　应付女人，沈卓比自己强的多，裴湛心下笑道。

　　青纾一行人挤过人群，来到街对面，同叔迎了上来：“姑娘，前边街角有个糖水铺子，人不算多，位虽坐满了，掌柜说马上就能空出来了。”

　　青纾点点头，只能如此了，再往前走也是一样的情形。

　　“就是这了，姑娘。我去等位，有位了你们再进来。”同叔带着大家停在一间糖水铺子门前，铺子还算大，有五六张桌子。

　　“我同他一起去等。”秋娘忙跟着同叔进了店，四下寻着有没有吃完要走的人。

　　“娘累不累，马上就可以时店里歇歇了，喝糖水。”顾氏帮老夫人理了理头发。

　　“喝糖水，好，喝糖水。”

　　“你的老虎会不会咬我的小兔子。”

　　“不会，它没有嘴巴。”

　　“但是他的爪子会动。”

　　霖儿和阿璃在路边将两盏灯笼的头凑到一起玩乐着。

　　“轰”的一声，一朵明亮的烟花升腾而起，断而两朵、三朵，照亮了半个夜空，五彩缤纷、璀璨绚烂。

　　人群瞬间沸腾了，欢呼声四起。

　　等到烟花散去，人们依旧期待着昂首看着夜空，直到确定是没有了，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青纾回首，笑容微凝。

　　急急定睛往四周梭巡了一圈，拉过身旁的霖儿，低声问道：“霖儿，阿璃呢？”

　　“我不知道，我刚才在看烟花。”霖儿无辜的瞪大双眼。

　　同叔在铺子里面招手，有位置了。

　　“嬷嬷，你扶阿母先进去坐。”青纾按下焦急，面色尽量如常。

　　顾氏牵起霖儿欲跟随而去。

　　青纾一把拉住，见嬷嬷走远了，小声道：“姑姑，阿璃好象不见了？”

　　顾氏一惊，叫嚷起来：“阿璃不见了？刚才还在这呢，霖儿，阿璃刚才不是同你在一起吗？”

　　霖儿小嘴一瘪，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我不知道，刚才放烟花，我光顾着看烟花了。”

　　顾氏脸色陡变，打量着四周：“快，快去找。”

　　青纾道：“姑姑，你带好霖儿，我去找就行了，你先进去，千万不要声张，别吓到阿母，就说我同阿璃去换灯笼了，我去附近找找。”

　　顾氏忙点头，一把拉住霖儿。

　　青纾抬起脚就往前奔，心急如焚，她一路边走边看，看见和阿璃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会仔细辩认。

　　奔出了半里地，也没有阿璃的影子，他个头小，街上人多，这一会时间，以他的脚程走不了太远，青纾又倒了回来，往来路寻了过来。

　　她回到刚才卖兔子灯笼的地方，急急问摊主：“大叔，您看到刚才买兔子灯笼的那个小男孩吗？”

　　摊主抬起头见是刚才买灯笼的那位美人：“没有，怎么，孩子不见了？”

　　“刚才放烟花……”青纾哽咽失声，心中后悔万分，烟花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没看好阿璃：“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那孩子长的那样讨喜，别是被人贩子抱走了。”摊主也跟着忧心起来，他年年灯市都来摆摊，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人贩子？你是说他被人贩子抱走了？”青纾原本还没想到这一层。

　　“这种日子总有许多人家丢失孩子，走丢的也有，那还能寻回来，如果被人贩子抱走了，那就……”

　　“那……那可如何是好？”青纾感觉自己的心被紧紧攫住了般，瞬间红了眼眶，如果被人贩子抓走了，那岂不是……凶多吉少。

　　“你再找找，或许只是走散了，找不到就去找衙门的人帮忙。”摊主有些不忍，希望只是走丢了。

　　摊主的话提醒了她，她知道如果真的是被人贩之抱走了，以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阿璃的，唯今之计先找衙门才对。

　　“那我去京兆府报案。”青纾提起裙子就要走。

　　“别去京兆府了，就前面，呐，看见湖边那黑色的棚子没？那就是京兆府在这花灯节期间临时设的一处值勤点，这一条街上有好几处，用来处理突发事件的，你去那就好了。”摊主忙起身给她指路。

　　“谢谢大叔，太谢谢您了。”青纾感激涕零。

　　“别谢了，快去吧。”摊主挥挥手。

　　青纾又回到糖水铺子门前，朝里张望了一眼。

　　正焦急张望的顾氏忙出了铺子：“纾儿，阿璃找到吗？”

　　青纾摇摇头：“姑姑你听我说，你先别声张，不要让他们看出什么来。我现在去寻衙门的人一起去找，如果我有一阵子没回来，你就带她们先回去，就说我带阿璃去前边逛了，记住，别让阿母看出来什么来。”阿璃是老夫人的命根子，他要是出点什么事，老夫人就完了。

　　“好，我省得，你快去吧。”顾氏点点头，拼命控制脸上的担忧。

　　青纾转身朝黑色大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