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35、桂枝香

　　长约八寸的绛紫色木盒，盒中用大红绉绸托底，再垫上一层白色油纸，依次放上八个小巧的月饼，有一种口味一盒的，也有两种口味拼合的，还有各种口味都有的杂锦盒，上面贴着淡雅写意的月宫折桂图、嫦娥奔月图、仕女图，可各凭喜好选择。

　　铺子门前和柜台上各摆了些，这月饼比糕点铺子里的无论卖相和味道都好上许多，兼之口味众多，甜咸兼备，来来往往的人和铺子里的老客户买的不少，后面几日只好又紧急烤制了一些。

　　月饼做起来倒还算快，只是短时间内赶出那许多装饰盒子的仕女图把青纾累坏了，只好再加些梅兰竹菊等花卉图。

　　“工笔绝佳，这盒上的仕女图都远超这月饼钱了，还有多少，我全要了。”沈卓倚在柜台上拿起一盒月饼，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工笔画，看出是青纾手笔，渍渍称赞，豪迈的大手一挥，准备包圆。

　　“那可不行，做这些月饼倒不图挣钱，只是应个节日气氛，我家掌柜说了现下剩的不多了，有些老主顾各人送上一盒表个心意，当然沈爷也可以拿上一盒。”谁料小杏子却一点不买他的帐，表示剩下的这些只送不卖。

　　沈卓挑挑眉：“看来有钱也难买心头好了！那我……就选这副美人图吧。这张美人图是不是你家掌柜照着自己的样子画的，我瞧着十分倒有八分似她。”

　　杏酪瞟了一眼：“这美人哪有我家掌柜好看。”

　　“哈哈哈哈，你这小嘴，说的太对了。”沈卓抚掌大笑。

　　“过几日就是中秋，你们去不去看花灯。”沈卓趋前小声问道。

　　“去啊，掌柜说那日我们可以早些关铺子，全家人一齐去街上看花灯呢。”说到逛花灯杏酪掩不住期待的眼神。

　　“好，我也去，那我们到时街上见。” 沈卓扬了扬手上的美人月饼，风一般的走了。

　　“到时街上那么多人，哪遇得上？”杏酪小声嘀咕着。

　　沈卓前脚刚走，老刘头拎着他的酒葫芦就靠了过来，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中秋节铺子生意也不做了去看花灯？中秋夜我要值守，我还预备叫上几个菜给那日值夜的兄弟们加餐呢。”

　　青纾正好掀起帘子出来：“铺子还是要开的，不过那日大家都回家团圆，铺子应该会早些关门，老爹预先把菜点好，我们做好菜给您老送过去再去看灯也不迟。”

　　“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那日我便早些过来点好菜。”见还能点菜，老刘头就放心了。

　　“老爹，这月饼你拿一盒去，团圆之夜可少了不月饼。”

　　老刘头满脸堆笑的接过：“多谢多谢。”

　　“再帮我带一盒给霍将军行吗？大家都在团圆，他却一人呆在那种地方……”

　　中秋团圆之夜，他独自一人在牢房中看着窗外的明月，该有多凄凉，思及此青纾不禁心中悲叹。

　　老刘头见她面色忽黯，知她心中所想：“放心，还有我呢，我不是陪着他嘛！”

　　青纾感激道：“多谢老爹，那中秋夜我多送几个菜过去，麻烦老爹多关照。”

　　老刘头欣然应下，拎着月饼和葫芦慢慢踱出了门。

　　角落一桌客人喊着结帐，杏酪忙奔了过去。

　　青纾看看月饼所剩无多了，拿起一盒唤过樱缇：“明日你用过早饭去趟永安伯府，给姑姑送盒月饼过去，你先收着一会别送完了，记得再添些时新的果子。”

　　结帐的杏酪一脸欣喜的过来拉着青纾的袖子，悄声唤道：“姑娘姑娘你快看……”

　　青纾抬眼见三五个身材高大的身影出了铺子门：“怎么啦他们没付帐吗？”

　　“付过了，我是叫你看前面那个。”杏酪踮起脚，一群人往右边拐去，很快消失在门口。

　　“是何人？”

　　“定是又看到了什么好看的男子呗。”樱缇十分了解杏酪的秉性，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是好看的男子没错，不过那个人，是我和姑娘认识的一个人。”见被樱缇一眼戳穿，杏酪面色绯红，急声争辩道。

　　“就是我们上次在南市看到的那个十分好看的男子。”杏酪看向青纾，手舞足蹈地同她描述着。

　　“……”青纾有些茫然，南市赶集，好象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卖艺的。”杏酪又做了个在绳上摇晃的平衡动作。

　　青纾恍然：“你是说上次走绳索的那个胡人？”

　　“嗯嗯，就是他，他竟来咱们店吃饭，进店时我怎么没看见他们？”杏酪忙点头。

　　“进店时是我接待的，你别是认错了吧，那些人都是汉人打扮，不过确实是胡人，不过胡人都长一个样，高鼻深目卷头发，你们去南市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你还能记得人家长啥样。”

　　“我才不会认错呢，他就是我让次见过的那个人，胡人也有丑的，他是胡人里最好看的。”

　　樱缇见她又犯花痴，挑了挑眉不想和她争辩，拿起月饼准备往后院去。

　　“他们吃了什么？”青纾喊住她问道，城中自有胡人聚集的地方，也有胡人餐馆，汉人的食物他们通常吃不习惯，为何会来自家这种小铺子吃饭，当然也许刚好路过遇上饭点。

　　“吃的面。”

　　青纾点点头。

　　樱缇见青纾没再问什么，便掀起帘子走了。

　　“我真的没记错。”杏酪还在一旁嘀咕着，暗悔自己没在他进门时看见他。

　　“嗯，杏酪记帅哥和记菜的能力都不会错，我相信你。好了去把桌子收了吧。”

　　青纾哄着杏酪忙去了，想起应该给崔婆婆留一盒，中秋团圆也不知崔家那位母老虎会不会同意让她上门，给她送盒月饼去应个节吧。

　　“崔婆婆今日来吃面让她也带盒回去。”青纾嘱咐同叔，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同叔，我怎么感觉有日子没看见崔婆婆了？”

　　“掌柜这么一说确实有几日没来了，难道快过节了大郎接家去了？”同叔略一回忆，面色凝重起来。

　　“不好说。”中秋节晚上去吃个团圆饭倒是有可能，这么早接去家不象是那个母老虎的作风。

　　独居老人有个病痛或是摔上一跤便起不了身，尤其她一个瞎眼婆婆，如果没人发现那问题就严重了。

　　青纾想了想，终是不放心，见铺子里人少了些，便叫上杏酪拿上一盒月饼往前边巷子一路寻过去。

　　此刻夕阳渐斜，暮云漫天，空气比午间凉爽了许多，不时吹来几缕凉风，两人顺着巷子一路走着，路上问了几处人，行不多远，来到巷子拐弯处的一处小宅院门前。

　　只见院门紧闭，冷冷清清，院门斑驳破旧，上面贴着的门神早已颜色褪尽，支离破碎的残余纸片几与木门融为一体了，看来有些年头了。

　　握住上面掉漆的门环，轻扣几声，里面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

　　青纾松了一口气，有动静就好。

　　又扣了扣，又没声了，略等了等，还是没声，青纾疑心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推了推门，门从里面栓着。

　　“再敲，大点声，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杏酪弃了门环，用力大声拍了拍门：“婆婆，崔婆婆在吗？”

　　屋里又传来了动静，一个苍老的声音迟疑的问道：“……谁？”

　　“婆婆是我，杏酪，前面吃面那个铺子里的。”

　　缓缓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院门打开了一道缝，崔婆婆露出了半张脸：“是杏酪吗？你怎么来这了？”

　　青纾见她气色还好，放下心来。

　　“婆婆，您在家呢，怎么几日没去铺子吃饭了，我家掌柜有些担心您，同我过来看看您，这不马上过中秋节了，给您带盒我们铺子里自己做的月饼。”

　　“哦，哦，我这瞎老婆子让你们费心了，这几日腿脚有些不便，大郎来给我做饭，我就没出门去。”

　　青纾忙道：“婆婆没事就好，那您好好歇着。”将月饼送到她手里。

　　两人转身往回走，听得院门吱牙一声在身后关上。

　　次日一早樱缇提了月饼和果子去了趟永安伯府，转身又提了些糕点回来：“姑奶奶说明日同我们一起去看灯，晚上她会找辆大点的马车来接我们。”

　　“那敢情好。”

　　佳节临近，众人个个都有些兴奋，尤其是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明日穿什么衣裙，如何打扮，去吃些什么。

　　月起月落，又过了一日，中秋节在大家千呼万唤中终于来到了。

　　一早青纾便令小安子在铺子门前也挂上了两串长长的大红灯笼。

　　众人在兴奋的期盼中捱到日落西山。

　　太阳刚落山铺子就关了门，秋娘准备了一桌好菜，拿出一瓶桂花陈酿，众人的心思都在逛花灯上，一点不买帐，胡乱吃了些就回屋打扮去了。

　　秋娘无奈，自回厨房把老刘头订的菜烧好。

　　青纾倒没有刻意装扮什么，只换了身平日穿的素淡长裙，随意挽了髻，插了根银钗。

　　出来见小安子正准备送菜去大理寺，一手拎了一个食盒有些吃力，看看其他人还在细心装扮，干脆帮他拎了一个一同送去。

　　刚进大理寺门竟迎面遇上了自那晚后再也没见过的许世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