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每天都想退休》随手关门

4、第 4 章

　　已过芒种，山间凉风习习，却不会太过阴冷，夜空中明月如盘，云间缀几颗星辰，树影垂落，偶有鸟鸣从远处传来。

　　玉长平单手扶着下颌，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棋盘，思考怎么把这棋盘活，不算上今晚这盘这些日子下来他已经连输易书十六把了，不仅把嵇越身上的毒解了还输给易书七八瓶丹药，真是痛煞他也。

　　思虑了半天，玉长平终于在右上方的眼目中落了一子。

　　易书见他落子，也跟着落了一子，将玉长平右上方的白子都收入手中，笑道：“玉神医承让了。”

　　“啊！”玉长平长啸一声，伸手把棋盘一推，棋盘上的棋子滚作一团，“明天起不下棋了，你不是会种田吗，帮我去后山照顾无根草。”

　　“只要是玉神医吩咐，在下无有不从。”说着易书好脾气地把乱成一团的棋子，分拣回棋盒里。世人都说玉长平为人乖戾喜怒无常，在他看来不过是少年心性而已，他年轻的时候在京都做下的荒唐事也不算少。

　　有眠鸟自崖边惊起，玉长平双目一亮，从亭子中飞奔到崖边，便见嵇越稳稳落在崖上，右手托着一小屉，用竹罩盖着，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玉长平一嗅就知道屉里装的是山药糕。

　　嵇越现在恢复了武功，从山下厨房送糕点上山都不用一炷香的功夫。易书虽然已经痊愈，但到底伤了底子，吃不得冷食，嵇越又怕他下棋太过耗费心神，每日夜里都做各色的糕点送上山。这亭子周围的灯笼也全都是嵇越点的，怕易书用眼过度伤了眼睛。

　　玉长平正要伸手去掀笼子，却被嵇越闪身一躲，等玉长平回过身，这热腾腾的竹屉就到了易书的面前。

　　刚刚输了棋局，想吃糕点又吃不到，气的玉长平差点蹦起来：“你们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竟然连块糕点都舍不得。”

　　易书好笑地看着玉长平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捻了一块山药糕，看了眼站在身侧的嵇越，嵇越意会一运内力把手中的竹屉从空中送了过去。

　　“这还差不多。”接了竹屉玉长平靠坐在亭柱上泄愤似的一口一个，嵇越做的山药糕实在小个，不一会便被玉长平吃的七七八八。

　　玉长平小口地咬着糕点，看着在亭子周围拆下灯罩更换蜡烛的嵇越。想不通这么一个用情至深、武功高强还会做好吃糕点的上品乾阳怎么就吊死在易书身上了。玉长平医治易书五年自然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纠葛，易书已经被人落印，而且那个人不是嵇越。玉长平在鬼门关前见惯人情冷暖，愿意为一个不是与自己结印的坤阳豁出性命的嵇越还是头一个，他竟然有些羡慕。

　　玉长平用手肘戳了戳坐在一旁品茶的易书，努努下巴点了点嵇越，“你从哪里找来的？”

　　“自然是从小养的。”

　　“童养夫啊？”

　　易书抬眼斜睨了玉长平一眼，“看来这糕点你是不想吃了。”

　　玉长平赶忙护住怀中的竹屉，“我这不就是问问吗？”

　　“玄甲军副将万言请玉神医一见。”一道男音如洪钟一般自谷外直冲到山顶。

　　药王谷外有瘴气环绕寻常人进不来谷中，这人的声音能从谷外一直传到谷内足见内力深厚，应不惧怕瘴气，他在谷外传音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和对药王谷的敬重。

　　“真是晦气。”玉长平听到了玄甲军三个字低斥了一声，当年国师怀寻春、首辅易渊、玄甲军祁原三股势力争权夺利党朋倾轧，最后国师问斩，易渊流徙。玉长平现在亲近易书，自然对玄甲军没有什么好脸色。

　　易书饮完杯中的红茶，神色淡淡，倒好像和玄甲军有血海深仇的人是玉长平，“你去吧，正好今晚我就和嵇越搬到后山去照顾无根草。”

　　“你这么确定我会出手救他们？”玉长平狐疑的看了一眼易书，这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会救人才要搬到后山避嫌。

　　易书站起身看着这谷中的清风明月，嵇越怕他着凉抖开披风将易书整个人裹了进去。

　　“你不在朝中自然不知道玄甲军副将万言乃武王祁原的贴身侍卫，两人是自小的交情，这次他亲自来药王谷求医，想必是祁原出了什么岔子。晋国这些年来不敢越雷池半步都是因为边疆有玄甲军坐镇，武王若死边疆必乱。你虽为医者，但胸中的家国天下并不比读书人少，否则当初你也不会因为我宸国第一佞臣的名头百般刁难嵇越，要他受百毒噬心之苦才肯救我。”

　　被易书点破自己当时提的条件是故意为难嵇越，玉长平脸上一红，“过去事还提什么，我下山看看那人值不值得救，你和嵇越两个人自己去后山藏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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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言看着眼前的瘴气林焦急的在林间踱步，距他传音进谷已经过了一刻的功夫。药王谷还是没有人出来应声，他敲了敲马车的车壁，片刻后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从马车窗中探出头来。

　　“鲍大夫，我们还在这等吗？”

　　鲍瑜望了望黑黝黝的林子，宽慰道：“我这师叔性情乖张，医不医人全凭心情，我们在这多等一刻便是心诚，他愿意出手的几率便大一分。”

　　万言懊恼的重重锤了下车架，“要不是为了救我，王爷也不会中毒，若是他能治好王爷的病，便是要用我这条命也值得。”

　　“什么命不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药王谷是幽冥殿。”

　　但见林中一点火光若隐若现，由远及近，玉长平提着灯笼一身白衣广袖飘然落于林外。马车外的几位亲兵见状握紧手中刀刃张开阵型护住马车，万言见状急忙握拳抬起前臂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鲍瑜跳下马车，疾走几步到玉长平面前，朝着玉长平深深一拜，道：“师叔。”

　　万言也握着长刀朝玉长平拜道：“还望玉神医出手相助。”

　　玉长平把手中的灯笼交给一旁的药童，揣着双手略过鲍瑜、万言直接进了马车。

　　马车上的床榻铺着厚厚的锦被，又怕人热坏似的在床榻四周放了几个装满冰的母子铁盒，降温的同时又不至于让融化的冰水弄湿锦被。

　　躺在床榻上的男子面目俊美虽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却仍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玉长平擒过他的手腕，却发现对方脉象微弱，像是将死之人，他又细细探了一遍，猛然大笑出声，这人中的竟是天下第一奇毒浮生醉。

　　传闻此毒乃前朝毒圣所制，服下此毒者便犹如醉酒入梦，一梦到死，要想尽快解开浮生醉就需要中过浮生醉又醒的人的血作为药引，可这个能做药引的人偏偏又是玄甲军的仇人，真是天意弄人。

　　守在车外的万言被车内传出的笑声吓得惴惴不安，求援似的看了眼鲍瑜。鲍瑜作为太医院御医不畏艰险随军出征，王爷中毒后又尽心竭力在旁看护，后更是用自揭坤阳身份用信香安抚了发狂的王爷，在他心里早就已经将鲍瑜作为将来的王妃看待。

　　鲍瑜朝万言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等待。

　　玉长平从车厢出来站在车衡上伸了个懒腰，看着仍执礼站在车外的万言和鲍瑜，“你们既然求到药王谷就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闻言，万言从腰间抽出一张叠好的宣纸递给玉长平，玉长平展开一看皆是各种珍奇药草，有冰山雪莲，紫金玉蟾，天璇风草林林总总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奇珍看来车中的人确是武王祁原无疑。

　　玉长平撕了信笺随手往空中一抛，纸片如雪花一般落了一地，“这人我救不了。”

　　“师叔！难道这毒你也解不了吗？”鲍瑜急切的向前一步追问道。

　　玉长平凛了眉眼看向鲍瑜冷笑一声，杀气直扑鲍瑜而去，“别以为你叫我一声师叔我就不会杀你，这毒我会解，但代价我怕你受不起。”

　　鲍瑜作为坤阳本就体弱，万言在玉长平释放出杀气的同时便把鲍瑜护在身后，挡住了如刀的杀气，“不瞒玉神医车内乃我玄甲军统帅武王祁原，来前陛下口谕只要神医能治好武王，神医的任何要求只要在我宸国力所及之内都会替神医办到。”

　　听到玉长平能解，被万言护在身后的鲍瑜面色有一瞬间的怪异，随即又变成了恳切的神色附和着万言。

　　“哦！既然如此，那我要一纸盖了玉玺的空白诏书你可办得到？”

　　“这……”万言话语一顿，没想到区区一个江湖游医会提出这种要求，一纸空白的诏书，这神医是想要钱还是权亦或者是皇位？

　　在万言犹豫的当口，车厢内猛然爆发出一股猛烈的兵戈味的信香，似锈中带血，守在车厢周围的几个护卫全都被这气息镇的跪了下来。

　　万言手中的刀插入地面勉强保持自己不双膝跪地，“不好，王爷又发作了！”

　　玉长平也被这股霸道的信香压的难受，飞下车衡退开十步。自古乾性为天，上位乾性光用信香就能压制下位的乾性和兑性。

　　在众人都动弹不得的时候鲍瑜钻入厢内，不出片刻一股兰香安抚下了金戈气息。鲍瑜面色绯红衣物散乱出现在众人眼前，直接走到玉长平面前双膝一跪，朝玉长平连扣三头，莹白的额上瞬间渗出了淡淡的血丝，“求师叔救他。”

　　玉长平目光深沉，深深看了鲍瑜一眼。中了浮生醉的人只会一睡不醒，梦见自己此生最后悔的事最想见的人，这毒不是解不开而是中毒的人不想醒。不论浮生醉如何诡异，却绝不会像祁原那样猛然躁动的发出信香，这其中只怕是有鬼，而这个鬼八成就是他面前一脸恳切的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