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有归期》尘音ing

130、第一百二十九章 年年将尽夜（四）

　　穆伽希望边境战火平息，如此，两国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想了许久，还是遣夏歌入宫送信。

　　楚煜看着手中的信纸，满行娟然小字，明显看出写字之人力道不足，虚浮下笔。

　　由他主和，召集三国国君，共商边境大事，平息战乱。

　　东辰西启之争，这些年他不是不知为何，现下让穆伽做决定，也是给她一个选择，这些年，她的痛苦纠结和自责，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时时说自己前尘已断，可只有自己知道，她从未放下。

　　她以为不提，自己就能忘了，别人就能忘了。

　　可她只是在骗自己罢了，因为她担心自己时日无多，平白出现再突然离去，徒徒让那些接受自己离去的人再经历一次失去自己的痛苦。

　　她宁愿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楚煜不想她如此，每次看到昭儿，她所流露的温情与不舍，都令人动容。

　　她应该，也很想那些故人吧。

　　还有就是，昭儿越来越大，再有几年，就明事理了，穆伽看不清，可他清楚，昭儿的模样，越来越像那人。

　　所以，此行议和，也是为了昭儿，即便不相认，也能在数年后，说起往事，昭儿能体谅他的母亲不是有意瞒他。

　　想到这，连夜写好国书，吩咐秋泓命使臣即刻送至两国。

　　收到那两位国君的来书，已是处暑。

　　两边皆答应议和，只是议和地点迟迟未议下，本想定在蜀境陵江，可西启说匪患之乱，国君不宜离西启太远，没了君王震慑，只怕匪患肆无忌惮攻城略池。

　　最后，还是将议和一事定在并州，蜀君出蜀境，力促三国平定，也足见他的诚意。

　　日子定在秋分，刚好是中秋节后两日，这样还有将近一月的准备时间。

　　穆伽给昭儿准备了许多衣物，一 一交代好夏歌要注意的事情。

　　楚煜却笑着走进去，轻轻将折好的衣物放在一旁：“她哪记得住啊，你是昭儿的娘亲，自然要与他同往才是。”

　　穆伽收拾的手愣住，转向楚煜那方：“我也去？”

　　“是呀，昭儿可从没离开你那么久，你舍得？”

　　“你不是说他自己嚷着出去吗，他也该试着习惯没有我在身边了，你当年在禹城走丢，也不过五六岁吧？”穆伽笑着。

　　“可不是，宫里太后还说，这昭儿性子同我一样，小小年纪就想着出去折腾了。”说着缓了缓：“不过，你既然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想着的不该是多陪陪他吗？”

　　穆伽思考片刻，他说的没错，眼下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接着，楚煜继续劝道：“还有元衡，说不定那位将她带来，今年，她也该八岁了吧。”

　　“八岁又八个月了。”穆伽低声回道，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元衡了。

　　楚煜看她神情恍惚，起身往外走着，大声吩咐：“好了，听我的，一起去，夏歌拦着夫人，莫让她再收拾了，仔细伤了神。”

　　“是。”说着夏歌将穆伽手中的东西都收走，春霖正好进来奉药，二人催促着她早些休息。
　　*
　　西启

　　资政殿

　　夜离殇看着手中奏疏，一时出神。

　　常英将茶盏换了，见陛下如此，小声问着：“陛下，可是又在为边境之事烦忧了？”

　　合上奏疏，闭眼扶额低叹：“是也不是。”

　　“下臣不明白？”

　　“边境乱了六年，民不聊生，蜀国国君出来主和，希望东辰西启放下成见，恢复边境盛况。”

　　“这关蜀国何事？”

　　“你不知，永宁侯与匪患勾结，又连续占了两座城池，匪患不日将逼近蜀境，流民增多，蜀国此时担心也是正常的。”

　　“可这几年，东辰西启两国连年饥荒，兵力危殆，那蜀君从未出手，眼下主和，陛下要慎重，只怕另有所图啊。”常英担忧的劝谏。

　　“朕何尝没想过，不过如你所言，眼下兵力危殆，若蜀国真心相帮，拿下永宁侯便指日可待，况且，同东辰的交战，也并未我所愿，若能和解，也算了了伽儿的心愿。”

　　“那，可定下议和之期？”

　　“秋分时节，并州议和。”

　　“那不是，娘......”

　　常英一声屏声，忍住没说出那几个字。

　　正在此时，元衡屏退宫人，自己蹑手蹑脚的进殿，并示意常英不要做声。

　　只听夜离殇继续说道：“只是此去归期未定，我在想，元衡一个人在宫里会不会害怕，她呀，像极了她母妃，每每打雷下雨，就不敢独睡。”

　　常英笑着：“是了，陛下为此特地在仪元殿中置了软塌，每每下雨，便亲去陪着公主。”

　　元衡悄悄绕到夜离殇身后，捂住他的双眼：“父皇无论去哪，都不能把元衡丢下。”

　　夜离殇轻轻拉下她的手，沉声问着：“你怎么偷听父皇说话呢？”

　　“我可没偷听，这宫里元衡来去自如，父皇自己大声说着，怎么能怪元衡偷听呢。”说着将小嘴撅起。

　　夜离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是父皇说错了，衡儿宽宏大量，莫要生气呀。”

　　元衡这才笑开：“那说好了，父皇去哪都带着我。”

　　夜离殇犹疑片刻，解释道：“并未父皇有意不带你，只是此行是去东辰，路途遥远，恐怕有危险，再有我是去议事，而非玩乐。”

　　“衡儿自懂事还从未离开过父皇，再说，东辰不是母亲的故土吗？衡儿也想去看看，我保证，绝不会给父皇添乱的。”元衡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夜离殇无奈看着常英，最后只能妥协。

　　是呀，那是伽儿的故土，那里还有伽儿的亲人，元衡是该去走一走，给她母亲，给穆王上香行礼才是。

　　便命常英下去准备了。

　　而东辰，萧羡接到国书，也早早命剑羽将庶务安排好，不日启程去并州。

　　夜离殇，这么多年，还是要再见了吗？

　　这些年，无论是穆王之死，还是伽儿遇害的真相，至今他都未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眼下正好过去清算清算。

　　*
　　蜀都

　　秋泓冬絮早已打点好车架，各宫太妃舍不得昭儿远行，硬是磨了半天才撒手。

　　此行由成冕带大军护送他们至边境，再由秋泓冬絮护卫入并州。

　　延昭一路高兴得不成样子，每每在驿站歇息时，总磨着楚煜换了便装带他逛逛，楚煜也耐着性子满足他一切要求。

　　中秋节前夕，一行人入了并州。

　　穆毅在城外营中，分不了身，这蜀君提前到并州，只好吩咐富宁前去接待。

　　穆伽自入城便戴了面纱，不想平添麻烦。

　　进城往驿馆的一路，穆伽掀开车帘，却看不清街道风景。

　　“并州并无变化，还同从前一般，街道繁华，百姓安居，穆毅这些年秉承穆王遗志，将并州打理得很好。”楚煜将车帘放下，缓缓说着：“眼下入秋了，你万不能再吹风了。”

　　“快到了吧，将昭儿叫醒吗？”穆伽轻声问着。

　　楚煜看着怀中熟睡的人，轻轻笑道：“这孩子，从晨醒玩了一路，肯定累着了，随他吧。”

　　“是呀，午时便该到的，偏你宠着他，走走停停，一会玩水，一会摸鱼，哪有国君的样子。”穆伽轻声笑着：“还是叫醒吧，你抱了一路，手臂该酸了。”

　　“无妨，一会吵醒他反而闹脾气，让他睡吧。”楚煜温声说着，将延昭的头托了托，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到了驿馆，楚煜先抱着延昭下马车，吩咐夏歌来搀夫人。

　　今日是中秋，街道人来人往，突然一行人护送一两华贵车架停于驿馆门口，难免议论纷纷。

　　富宁早早在这候着，见楚煜进来，忙上前行礼。

　　“先带我去寝阁吧，将夫人和孩子安顿好，再随你去见小穆王。”楚煜往里走着，敛起平日嬉笑的样子，一身帝王之气不容置疑。

　　富宁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的孩子，往里带路：“寝阁早准备好，只是未想到陛下还带着夫人与殿下同行，下官即刻命人再去准备，我家王爷吩咐，陛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便早些歇下。”

　　“也好。”

　　驿馆不大，楚煜进了内殿，将昭儿放在榻上，即刻吩咐夏歌等人去给穆伽熬制今日的药。

　　穆伽用了药，本欲准备歇下，外面却燃起烟火。

　　楚煜看着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是谁说秋风不能吹的？再说我出去看什么，也就眼前零星光斑罢了。”穆伽瞪着他，没有说话径直躺下。

　　楚煜见没逗到她，只觉无趣，便退出去，去昭儿的寝阁歇息。

　　晚间，驿馆突然吵闹起来，穆伽醒来，唤着夏歌，良久后，楚煜急匆匆冲进来。

　　“外面怎么了？”

　　楚煜取下她的外袍，急忙给她穿上：“烟火放了一夜，不知怎的，落到后院干草上，起了火，这驿馆常年无人照看，火势一下就起来了，眼下顺着烧过来了，幸亏秋泓发现得早，先穿好衣服，出去避避。”

　　穆伽任他扶着往外走，急声问道：“昭儿呢？”

　　“昭儿没事，我让春霖夏歌护着他先出去了。”楚煜说着，将穆伽裹得更严实，随手将茶盏的水浇在帕子上，给穆伽捂住口鼻。

　　外面浓烟滚滚，即便做好一切防备，还是闻见点点烟味。

　　冬絮将马车拉到外围，让穆伽和昭儿先上车中暂避。

　　驿馆大火，城楼处也窥见，富宁即刻派人来灭活，见蜀君无恙的站在夜幕下，方才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请罪。

　　“大人还是先将火灭了吧。”

　　富宁不敢耽搁，蜀君刚到并州，便夜遇大火，换个人都会联想翩翩，好在，刚刚看蜀君的脸色，并未打算降罪。

　　只是，火虽救下，这驿馆再不能居住。

　　穆府的人闻讯前来，穆夫人下马，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急忙上前道：“这驿馆失火，是我们巡查不严，蜀君勿怪，王爷特地吩咐，请蜀君先去穆府别苑暂歇。”

　　夜色下，穆夫人并未看清他的容貌，只听到淡淡的回答：“也好。”

　　楚煜上车后，穆伽轻声问道：“是嫂嫂？”

　　“是，现在去别苑。”楚煜说着将昭儿抱到自己怀中，今晚这么大动静，这小家伙却睡得十分安稳。

　　穆府别苑这些年日日都有人打扫，穆毅心中伤心，再未踏足其间，今夜出了这样的事，穆夫人便擅自做主，先将他们安置在别苑。

　　只是，穆伽的院子锁了，给他们安排了南面的清屹院。

　　折腾一夜，这才好好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