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有归期》尘音ing

103、第一零二章 秦桑低绿枝（二）

　　此后数日，染疫的人数明显下降，可疫症仍旧得不到控制，陆陆续续又有几个重症离世。

　　穆伽连续几日没有安睡，夜离殇看着十分心疼，楚煜也没闲着，没日没夜翻看医书。

　　前院，穆伽端着药盏给一位老者送去，那老者却挥手将药盏打翻，语气浮软无力的抱怨：“我不喝你这药，你这药不治病，反而催命，你看多少人喝了药没几天就死了，谁爱喝谁喝，我不喝。”

　　穆伽无奈劝道：“这药能缓解病症，大娘你得遵医嘱。”

　　“什么医？什么嘱？你一个黄毛丫头医术能通天了不成？”旁边一老者也跟着起哄。

　　如今疫情严重，人心惶惶，穆伽明白他们的心情，可这人心，是经不住煽动的。

　　一时间，质疑的话呼啸而来。

　　锦怡护着穆伽退后，不想被脚下的碎瓷碗绊倒，幸亏夜离殇听到此处喧闹，带常英前来，正好赶到将她扶住。

　　众人见陛下来此，一时不敢造次，至今众人只知夜离殇身份，都以为穆伽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

　　“你们可知眼下打翻的汤药多么珍贵，如今药材紧缺，你们还如此浪费。”常英在一旁严声呵斥。

　　“草民也是担忧这汤药无用。”那人害怕的道。

　　“你们是医者吗？不是就不要妄言。”常英正欲上前问责，被夜离殇拦下。

　　“可是陛下，此间病逝的人越来越多，您让我们如何不担心？”人群虽惶恐还是有人大着胆子说着。

　　夜离殇看着穆伽，满眼心疼。沉声而道：“她每日不眠不休，为你们诊治熬药，遏制感染源头，减少感染人数，你们却凭着自己的无知质疑她。”

　　那些人纷纷低头，夜离殇继续说道：“从洪涝开始，她就没有好好歇过，你们不信她，我信。”

　　说着大步上前，舀起一碗陈水一饮而尽，穆伽根本来不及阻止，疾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吐出来。”

　　夜离殇安抚道：“咽下了，别慌，我相信你的药。”

　　众人见陛下为一个小小医女做到如此，均不敢做声，锦怡递上的新药盏也急忙接过饮下。

　　回到侧殿，穆伽急忙给他诊治，紧张的问：“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夜离殇笑道：“没事，刚喝下也不会这么快。”

　　“谁让你这么做的，他们质疑便质疑，好好劝着就是了，你要是真的染疫了如何是好？”

　　见穆伽如此着急，夜离殇后悔一时冲动了，镇静的笑着说：“没事，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不再耽搁，穆伽急忙跑去前院翻看医书，查找对策。

　　正好，楚煜拿着医书过来，大声唤着她：“萧姑娘，你过来看一眼。”

　　见他捧着医书过来，穆伽没有心思同他玩笑，随手扯过他手中的书，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麻黄，你用的主药之一。”楚煜急道。

　　“我知道，那你让我看什么？”穆伽将书扔回他怀中。

　　楚煜急急翻开：“你看，麻黄性温，味辛，微苦，心悸、肺虚咳喘者慎用。”

　　穆伽一时反应过来，那些重症之人，皆有心悸，咳喘的症状，抬头看着楚煜，惊喜道：“是呀，这味药虽有发汗散寒，宣肺平喘的功效，可那些老者发病急，加上前期腹泻严重，身体虚浮，此药如今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催命。”

　　说着急忙跑到前院，与两位军医说明情况，二位军医也是恍然大悟。

　　如此，年长者，体虚者及幼小孩童，辅以炙麻黄入药，降低麻黄药性，同时加入红景天，稳心平气，补气化瘀，这样，重症的症状应当会好许多。

　　拟定药方，便让人前去配药，如此实行三日，病症果然有所缓和，穆伽总算歇了口气。

　　夜离殇这几日都在偏殿没有出来，穆伽日日看着他喝了药才去看百姓，今日得空便直接过去，不想却被常英拦在殿外。

　　“娘娘，陛下歇息了，说是娘娘来了，告诉您不必忧心，自己多歇歇才是正经。”

　　穆伽心中犹疑：“他真的没事？”

　　“是，下臣不敢欺瞒。”

　　穆伽在锦怡的劝说下出去休息，片刻后觉得不对，见常英没有守着，便悄悄进了内殿。

　　只见夜离殇虚弱的躺在榻上，呼吸滞涩，偶有喘咳，一时心急上前诊脉，榻上的人并未睁眼，缓缓问着：“常英，请的军医到了吗？”

　　“你还想瞒我到几时？”穆伽三指按在脉上，沉声问道。

　　夜离殇惊醒，抬头环顾四周，穆伽恨恨说道：“别看了，你以为常英能拦下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夜离殇缓缓躺下，如实告知：“昨日开始腹泻，今日便觉得无力了。”

　　穆伽替他诊脉，正好常英带着军医进来，穆伽起身让他们继续诊治。

　　“他为何发作得如此之快？”穆伽低声问道。

　　那老军医诊完起身恭敬回道：“陛下身体尊贵，自来没接触过这些外邪之物，如今贸然以身试险，是以较常人发作得快些。”

　　穆伽没想到，仅仅三日，他的症状就快接近重症了，一时忧心。

　　夜离殇见她如此，反倒装作轻松的样子安慰道：“没事，阿瑾，真的。”

　　忽然门外施和求见，夜离殇遣退军医，唤他进来。

　　只见施和立于一旁恭敬回禀：“陛下，并州来人了。”

　　穆伽蹙眉，夜离殇问道：“怎么说？”

　　“此次疫情波及范围广，好些阜城的人感染，苦于无药医治，纷纷逃往并州，并州也有数人染疫，听闻.......听闻穆王也病倒了。”

　　穆伽手中拿着的方巾直直坠落，一时失神疾声问道：“你说，穆王也染疫了？”

　　“是。”

　　夜离殇没注意到穆伽的神色变化，只淡淡问道：“所以，他们派人来的原因是？”

　　“穆王觉得此次疫情恐同出一宗，便派了他们的军医前来，共同商讨医治之法。”

　　“如此也好，让他们进来吧。”夜离殇轻声吩咐，随即对穆伽说着：“阿瑾，你去前院看看吧，此事你最清楚，便代我办好。”

　　穆伽不再拒绝，随着施和出去，只是一路都在想，并州会派谁过来。

　　到了前院，穆伽见到带着面纱的魏攸，一眼认出，有些吃惊，自己与他已是多年未见，刚到凤城时，师傅还常常带着他一同来，后面几年，魏攸医术长进，便被师傅留在军中历练，是以只有师傅一人前来，算起来，还得叫魏攸一声师兄。

　　只是不知，阔别数年，这位师兄是否还认得出自己。

　　施和上前向魏攸说着什么，魏攸上前正正行礼。

　　没认出自己？穆伽随即示意他免礼，急切的问道：“听闻穆王也有了症状，不知眼下如何？”

　　“穆王症状出现，腹泻之势倒是稳住了，只是症状并未缓解。”

　　“可否取药方一观？”

　　说着，魏攸恭敬的将药方呈上，与自己先前的药方丝毫不差，想来都是借鉴医书，于是示意锦怡取来近日的药方递与他，缓声道：“魏郎中请看，这是近日诸位军医探讨所得，眼下此药方颇有成效，但也只是稳住病症，并不能减轻。”

　　魏攸看后，朗声回到：“不错，红景天一味要对年老患者却是有利。”

　　穆伽一笑，请他到院中查看病人情况，一同商议后续事项。

　　楚煜这些日子带着手下帮着熬药，给穆伽分担了许多，倒是让穆伽对他改观不少。

　　院中因疫情而死的人得到控制，只是病症得不到缓解，好些人呕血的症状并未减轻，身上的红斑也逐渐溃烂，触目惊心。

　　一连几日，穆伽同魏攸一起，反复调试药方，最终轻症中加了一味板蓝根，这些天他们连服几剂。症状明显的消失，人也逐渐好起来。

　　众人不禁惊喜，想不到如此平平无奇的一味药竟有如此功效，是以穆伽吩咐众人赶紧将药配好，给军中城中的病患送去，魏攸也吩咐人快马将药方传回并州。

　　夜离殇的症状同那些重症一样，丝毫未见好转，穆伽为此十分忧心，日日守在榻前看着他喝药。

　　今日亲自熬制汤药送过去，常英扶他坐起时已经十分费力，穆伽将汤药吹凉缓缓喂进他口中，只听见他喘息已是十分困难。

　　忽然夜离殇捂住嘴一阵干咳，穆伽急忙拉开他手掌，只见手心一片殷红血迹，一时无措：“怎么会这样？”

　　“没事，别慌，阿瑾”，夜离殇柔声宽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穆伽掏出锦帕，将他手中的血迹轻轻拭去：“夜离殇，你真傻，为什么要这样去证明一件事？”眼泪啪嗒滴在他手心。

　　“阿瑾，你是在为我难过吗？”夜离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释然一笑：“如此，便值了。”

　　“傻子，你都要死了，还能笑得出来？”穆伽带着哭腔轻声呵斥。

　　“没事，有你陪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说话间身体渐渐沉下去。

　　穆伽着急的上前扶住他，神色慌张，心底竟有说不出的不舍与心疼：“夜离殇，你的期待如此简单吗？难道你只想我陪你这一时，不想让我陪你这一世吗？”

　　夜离殇眼眸微启，似是觉得自己幻听，不确定的问：“阿瑾，你说什么？”

　　“我说，傻子，你要好好活着，我们要好好活着。”穆伽任他靠着自己，此刻她的紧张与不安都如此真实，心，莫名的不舍。

　　“好，我努力。”夜离殇心中一恸，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穆伽急忙召来常英服侍，一头扎进药堆。

　　一连两日，不眠不休，众人不敢相劝。

　　楚煜劝了几次都没有效果，看着心疼，总得想个办法，如此下去，夜离殇没好她自己的身体倒垮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魏攸诓得穆伽喝下一盏安神茶。

　　多日疲倦，消耗过度，穆伽就这样倚在案上沉沉睡去，待她睡熟，楚煜方才将她抱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