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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江湖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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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带着南星和白芷来到风清谷在江州的医馆,乐安不知道现在在此地驻馆的医师是哪位师叔或师伯,心里有点没底,毕竟他离开医谷已经四年多了,不知医师会不会答应自己来此随医。自正月过后,乐安与祖父母亲辞别开始到各地游历,他从小在医谷长大,在上京待了几年,除此之外再没去过其他地方。乐安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知道想离开家、离开上京到各地走走看看,或许会在什么地方找到自己心里所想的答案。他在离开前想了许多,南边是去风清谷的方向,北方气候严寒又近边境,东边到海没有熟悉的地方可去,唯有向西边可到江州医馆,有可能碰到相熟的医谷的长者。
他们三人出京后一路向西走走停停行了十多日,沿路上乐安一直没进城,皆是借住在农家,碰到疾病贫苦的就帮忙看看病,一路上药材倒是用的最快的,好在他们在药材耗尽前到了江州。乐安在医馆堂前向伙计打听馆中医师是否在,想请出来一见。乐安三人一路虽不算风餐露宿,但也不是悠哉闲适,现在三人还算干净,但多少有些风尘仆仆。伙计打量着眼前的公子,一副书生气,待人有礼谦逊,出声也是温言细语,对他这个堂前伙计也不曾有些许轻视傲慢,心中顿生好感,忙回话:“这位公子,请问您是要看诊吗?可不巧医师外出看诊去了,应该不久便会回来,您要是不急,在馆中稍坐等等?”
“哦,我不是看诊,只是想见一见馆中医师!既然不在,那我稍后再过来吧!”乐安现在不想说明自己医谷弟子身份,待再来见到医师时再决定是否随医。乐安带着南星和白芷去了医馆附近的一家小客栈,客栈虽小却也收拾的十分干净,三人在客栈各自洗漱休息一番,又到街边一个摊上吃了一碗面填了填肚子。现在天气仍冷且还未到晚饭时间,摊上人还不多,年轻的老板熟练的擀着面,锅里熬着汤在沸腾着往上窜着白汽。一碗热汤面下肚身上暖和了起来。不一会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拎着一篮菜走到老板身边,将菜篮放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老板赶忙停下手中活计,将女子小心带到一边,“哎呀,你怀着身子呢,这些事就别做了,等会让连翘收拾吧!你先坐着歇会!”
“我不能总歇着吧,郎中说了我该走动走动,那样孩子才好生呢?”女子扶着肚子坐在一个长条椅上,脸上挂着幸福的笑,一看就是新婚不久的小两口。
白芷忽“咦”了一声,南星出声问他怎么了,他又低声说了句没什么。三人放下面钱,向医馆走去。这时医馆伙计见乐安进来,直接迎了上来说道:“这位公子,馆中医师已经回来了,您是要见见?”
乐安请他将医师叫出来并道了谢,不一会一位女子掀开帘子从后堂出来。乐安见到此人,高兴的上前说道:“苏师叔,晚辈医谷弟子乐安乐无为。”
此人是医谷中乐安的各位师叔师伯们之一,虽身为一位女子,却与寻常男子一般习医治病,也是医谷中医术前几位,名为苏木卿,在医谷时与乐安母亲乐夫人交好,因此乐安小时候也随苏医师习医一段时间。苏木卿见到乐安,着实惊讶了好一阵,几年未见,乐安身量长高许多,脸上褪去了孩童的稚嫩,换上男子的刚毅。乐安向苏木卿说明来意,苏木卿并没有直接答应,毕竟乐安离开医谷时间太久,而随医是治病救人,并不宜玩笑轻视,只说要考考乐安,若乐安考过方可留下。苏木卿将乐安的考试安排在明天上午,因此乐安今晚还可以准备准备。一番叙旧之后,乐安三人回去客栈,路上看到之前的面摊已经开始收拾桌椅,老板将东西放在推车上堆好,在前面推着,一位约十三四岁的姑娘扶着怀有身孕的夫人走在后边。乐安从他们旁边路过时,一个矮凳从推车上掉了下来,滚到了白芷脚边。那老板赶忙上来道歉,后边两位女子相扶着也快步到跟前。忽然那位夫人站在白芷面前激动的说道:“你是乐公子……?乐公子,真的是你!”
乐安和南星看着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何事,白芷连忙解释:“我不是乐公子”,他转向乐安,“这位才是我家公子,我只是公子的随从,我叫白芷!”
那位夫人转向乐安,微微俯身,“晚烟谢乐公子在上京时搭救,这位是我夫君,姓杜,我夫妇二人一直感念公子大恩。因上京时公子未出面,这位白芷少年只说府上姓乐,并未留下姓名,因此未曾上门答谢!还望公子切莫怪罪!”那位杜郎君一听妻子说眼前人是夫妇二人的恩人,赶忙要上前行大礼,被白芷拦下。
“一直听夫人说起乐公子的恩情,还未亲自答谢!若不嫌弃,可否请几位到家中坐坐喝杯热茶!我家不远,街尾就到了!”杜郎君名杜参,家中世代酿酒,原是在上京的酒坊做工,酿酒手艺绝佳,曾酿过的酒在上京酒馆都有卖。他与晚烟姑娘是青梅竹马,只可惜晚烟十岁时便被他不务正业的父亲卖入乐坊。晚烟姑娘与杜参是两情相悦,在乐坊的几年攒够了自己赎身的钱,可是乐坊老鸨就是不放人。后来风潇在乐坊打架和乐安在狱中提起过这位晚烟姑娘。乐安自去年中秋被禁足只得安排白芷出门打探,并以勤王世子的名头威胁老鸨,并给足了银两,那老鸨方才放人。却不曾想在此处遇见,也是一段缘分,便随其一起回家坐坐。
一行人来到街尾的一个小院,杜参将推车放下后,将三人迎到屋中坐下,连忙烧水泡茶。门口不一会爬了一排小脑袋,都好奇的看着里面。杜参的妹妹连翘走到门口,将几个小孩揪到院中,几人一起七手八脚的帮她将推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之后连翘起火煮面,将白日里卖剩下的面全部下到锅里。几个孩子围着锅边取暖边等面熟。
晚烟走到屋中拿出来一个木盒,将他放在乐安面前的桌上,“这是乐公子替我赎身的银两!之前乐坊时我便攒下了赎身的银子,所以这银子我一直存着没动,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乐安没接,看到院中高兴捧着碗吃面的几个孩子问道:“院中的孩子是你家的么?”
“是街坊邻居的,这几个孩子家中缺爹少娘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们便留下些面晚上回来煮给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这些钱你们留着吧,就当是我给这些孩子的!”
“这些孩子用不了这么多的,我们平日里面摊也有些收入!”杜参接着说道。
“孩子总归还是要长大的,最好还是多为将来打算打算。钱你且留着,等我想好怎么安排再与你细说吧!”
乐安三人与夫妇二人告辞后回了客栈,三个人要了两间房,乐安回房之后便开始看一路带着的几本医书,也给了南星和白芷一些带回去看。他们二人跟着乐安的这几年,乐安也教授他们武功和一些简单的医术,让他们今日且多看些,明日若能一起留在医馆最好不过。
第二日,乐安三人卯时就到医馆,苏木卿对乐安安排了一些基本的考核,这些年乐安医术基本不曾落下,加上上京时也到医馆帮忙,这些考核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所以乐安轻松的留在了医馆,南星和白芷辨药基础挺好,加上都会一些拳脚,留在医馆也是可以帮忙。从这天以后乐安三人就住在了医馆后院的厢房中,突然多了三人,厢房住着有些拥挤,乐安便与南星和白芷共住一间,自离京后的十几天,三人一路上借住农家也算是习惯了挤在一张通铺上。虽刚开始南星和白芷稍有些拘谨,乐安也不是惯于刁难人的,他自小在医谷时与其他孩子一起挤挤睡也是常事,三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感情竟比上京时更好。
下晚的时候,南星或白芷会到杜参的面摊上帮些小忙,为了答谢几位,杜参这一天收拾完摊子之后到医馆给他们送来了自酿的酒。这天晚上吃饭时,苏木卿多喝了几杯,脸上微红,看着桌上几位年轻晚辈竟自感伤起来,不知不觉间,曾在她膝下拿着药草嬉戏的孩童,现在也快可以独当一面,年华飞逝,流水无情,花自开叶自落,那落入土地的种子又发芽,一年年往复,却不再见逝去的知己、亲人。乐安看着有些默默无言的苏木卿,出声询问:“苏师叔,您还好吧,要不要先去休息?”
恍惚间苏木卿似乎又看到曾经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温声细语、和煦浅笑、眉眼多情,却不应该带着拘谨沉闷,“你变了!你从前眉头不曾如此皱着的!”
乐安看着苏木卿的眼睛,那目光似乎透着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便知苏木卿这是有些醉了,低声道:“苏师叔,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乐安扶着走路有点不稳的苏木卿,到房间门口时,苏木卿忽的回身说道:“无为,你心中是有惑才离京的?”不待乐安回话,她又兀自说道:“罢了,你还年轻,还有时间探寻究问,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想要的答案其实早就在心里种下了。”说完径自进屋睡去了,乐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待南星出来寻他时方回神。
医馆现在人手富裕,苏木卿便在空闲时去城中的善堂给那些孤苦的老者孩童诊病送药,这日有几家人家都在寻医师进府看诊,苏木卿在换府时交代乐安不必跟着,让他带着白芷去趟善堂把前一日未来得及开完的药带过去。乐安到善堂的时候,一个小儿在门口玩着石子,看见乐安过来便忙上前高兴的问:“郎中哥哥,今日是不是来给爷爷看病的,爷爷是不是快好了,是不是又能看见了,之后就能带着我玩了!”小石头和他爷爷是前段时日才到江州的,在街边乞讨时被苏木卿看到,就带到这善堂来。石头爷爷不知得了什么病,一开始眼睛浊痛到后来就彻底看不见了。听他们讲在他们村上好多人都得了这种病,只有孩子没事。村里年轻人都逃得差不多了,村里就只剩些眼盲无法自己行走的老者和孤儿。
苏木卿也未曾见到此症,开了一些药吃了这些天也不见好,乐安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石头,只笑笑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返回的路上一直在想事情,迎面一架马车过来,白芷连忙将乐安拉到街边,“公子,可是在想那小石头的爷爷!”
“嗯,我只是很奇怪,若是瘟疫,那么为何幼儿竟都没事。应该不是瘟疫,但又如何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得了这病!听老伯讲,村子里历代不曾有人得过这病,病是自去年秋后才开始蔓延的,那就应该是从别处被带过去的。若是想治好老伯的眼睛恐怕要去他们村上找找看,或许能有些发现。”乐安想了想,便决定找机会和苏木卿商量看,他想亲自过去看看。
心中有事,乐安和白芷快步往医馆走去,在路过杜参面摊的时候恰好碰到连翘慌慌张张的找他哥哥,晚烟姑娘腹痛,怕是要早产了!这边乐安赶忙和杜参连翘回家,让白芷去医馆喊苏木卿。他们到时,晚烟姑娘汗水已打湿长发躺着床上,几个孩子围在床边急的直哭,本都是忍着声的啜泣怕吵着晚烟,一看杜参来了个个张嘴边哭边说,“杜哥哥,嫂嫂疼……”
乐安把几个孩子让连翘带到院子里,安排杜参烧热水,他虽是习医多年,但还未接生过,况且给女子接生的多是稳婆,他一个大男人多有不便,只得把脉看看情况,心中盼着白芷能快点找到苏木卿。不一会就听见一句大喝:“吵死了,都闭嘴!”苏木卿赶到屋内看看晚烟的情况,吩咐道,让连翘端热水进来,你出去吧。
乐安和白芷站在院中,旁边孩子们被那一声吼的吓住了,都不敢出声,围在乐安和白芷身后脏兮兮的小手拉着乐安和白芷的衣角,乐安轻声哄着,慢慢的孩子也都不哭了,静静的在一旁等着。这一等竟等到亥时,几个孩子都被自家大人接走了,乐安和白芷坐在堂屋外边,杜参不安的来来回回走动。这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寂静的夜,几人顿时站起来向里屋门口望着,再过一刻钟苏木卿才出来对着杜参说,“母女平安,进去看看吧。”
乐安站在门口听着婴儿有力的哭声,心中想起离京前母亲在城外送别时的依恋和不舍。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踏上旅途。母亲一个柔弱的女子,曾经怀着他独自一人离家,只为留下腹中孩子,心中该是多么执着和坚忍才能撑过那些艰难岁月。
杜参将孩子抱出来,乐安看着红彤彤的小肉球和杜参高兴的神情,如果母亲当时舍了他,再寻一位待她真心的男子,生个两人的孩子也将会是一个和乐的家吧!
回去的路上,乐安就不曾讲话,默默的走在苏木卿后面。到医馆后院时,苏木卿转身对乐安说:“女子生子是九死一生!你母亲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当初我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几乎快不行了,拉着我得手,一直不停重复让我救救她的孩子,后来我把你们一起带到了医谷,也听你母亲说起过一些往事。你现在离开上京在这里,也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这些。我只想说一句,母亲爱子出于本性,你不必过多自责!想来你母亲当初选择生下你的时候也是高兴的,你自小聪慧懂事,以后便会想明白的,况且如今这结果未必不是最好的。”白芷和南星在屋里等着乐安,两人早已将床铺铺好,烧好热茶等着他。
乐安过几日再去看望杜参和晚烟的时候说明了之前那笔银子的用处,杜参酿酒手艺好,面食做的也不错,不如用这笔钱盘下一间小饭馆,找些可靠的帮手开一间自己的饭馆,再卖些自酿的酒,也算是一份稳定的收入。伙计可以找一些勤快的孤儿寡母家的孩子,也算是给他们一份可以养家的活计,也顺便照顾照顾这些人,相互扶持着,日子便不再这么难过。
苏木卿自那晚对乐安说了那写关于他母亲的话之后,乐安不问她便也不多说,如此过了几日。乐安向苏木卿说起善堂小石头和他爷爷的事,乐安曾经在医谷只是习医,后来在医馆给百姓看病,一直都拘在一方天地里,他想出去看一下这世间百态人情冷暖,或许会对医术有不一样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