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弯弯向东南》方呈宇

2、002 那年夏天的生死难

　　杨战胜出生在豫南大别山里的一个小山村，村子里住着三十来户人家，有杨、李、王、陈、许五个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解放前逃难，聚集扎根在这里的，是一个新生时间不长的村庄，不像其他土生土长的村子，基本就一两个大姓的人家。

　　这个小山村依山傍水，村子东北边是一带丘陵的尾巴，丘陵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零落的矮灌木和各种野草与野花。村子的西边有一条河扭捏着绕过村子，然后弯向东南方向，像一条白花花的练带飘展出去。

　　听说这条河是从村后方很远的那一堆大山里流淌出来的，一路妖娆晃荡下来，哗啦啦地哼唱着，同时撩拨着许多村庄，也一路留下多情和欢乐。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她，猪马牛羊也很喜欢她。尤其是到了夏天，河边简直成了孩子们的天堂，戏水摸虾，抓鱼掏蟹，乐趣无穷。

　　村子是坐南朝北方向的，前面有一口长方形的池塘，池塘里一年到头都有水，平时水浅一些，但在夏天水就溢满到上口了。

　　因为里面的水平时来自村子周边的雨水汇集，而到夏天时因为庄稼需要，会从北方的水库里放水下来。

　　杨战胜家住在村子南侧，门口就是池塘，他家东边隔壁就是秋红家，秋红家姓李。杨战胜他爹有兄弟三个，他爹排老二，大伯家和三叔家在村子中央。秋红的爹有兄弟两个，她爹是老幺。

　　杨战胜那年六岁，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姐姐叫杨红霞，还有一个三岁的妹妹叫杨晓青。隔壁的秋红也六岁，但比战胜小半年，有一个八岁的哥哥叫李春生。两个人经常会和村子里其他一般大小的孩子一起玩。

　　战胜和秋红两家虽然是邻居，但是没有很重要的事时，两家基本不发生来往。两家大人走在路上头碰头时，也是扭头而过。

　　小孩子们却没有什么，经常在一起玩，但很少到对方家里去玩。因为双方大人都交待自家的孩子，不要到对方家里玩。

　　战胜问过他爹，为什么不能去秋红家玩，他爹朝他一瞪眼说道：“不让你去你就别去，问那么多干嘛？”战胜见爹这样子，就不敢再多说话了。

　　战胜和秋红经常一起到村中和小伙伴们玩，到该回家吃饭时就一起回家，走到大门前各自回家。他们也会一起去田地里打猪草，一起和其他孩子去河对面沙地里，偷拔隔壁村子种的花生来吃。

　　有一天，战胜领着妹妹和秋红在村北边的晒场那边玩，战胜发现秋红衣服兜里有一盒火柴，就要过来准备找点什么来烧着玩。他们就来到村里王二根家的麦秸垛前，从草垛里使劲抓出一些麦秸来。

　　他们学着大人在家做饭烧火的样子，把那些拔出来的麦秸点着了。火一会儿就烧的很旺，他们看着火堆兴奋地吆喝着，连战胜的妹妹也在那里起劲的喊叫着。

　　那天正好有风，风吹起来把火苗吹到了旁边那一大堆麦秸垛上，一眨眼的功夫麦秸垛烧起来了。熊熊的大火，滚滚的浓烟，他们两个吓坏了，杨战胜赶紧拉着妹妹，叫着秋红躲得远远的。

　　村子里有人发现这边着火了，赶紧吆喝人跑来救火，但火势太大根本灭不了。很快的时间那一垛麦秸就烧完了，那可是二根家大半年烧饭用的柴禾。

　　二根他爹脸铁青着站在那里，有人说看到是战胜和秋红他们给玩烧着的。战胜他爹和秋红的爹都站在那里，一听这话战胜他爹就把战胜拉了过去，大声问道：

　　“你说，这火是不是你点着的？”

　　杨战胜看了看秋红，他小声说道：“是我点着的。”

　　他爹一听，啪的一声，给了他一巴掌，战胜脸上马上火辣辣地痛起来，眼里的泪水也流了下来。他爹朝他吆喝着，让他带着妹妹赶紧滚回家去。

　　他拉着妹妹往家走去，看到秋红也跟着他爹往家走去。他走了一段后回头望了望爹，看到他爹正在和二根的爹说着什么。

　　从那以后，他爹就不准战胜乱跑出去玩了。秋红知道后，就在大门外叫他一起去打猪草。她对战胜说：“你真好，那火本来是咱俩一起点的。你说是你点的，你爹打你很痛吧？”

　　战胜说：“没事，我不想让你爹也打你。”

　　秋红听她这么说，很开心：“那以后我帮你打猪草。”

　　战胜听了，觉得这样也好。不过，两人一起打猪草，基本都是同时打满筐子，一直就没让秋红帮他打过猪草。

　　夏天到了，天气开始热起来了，门口池塘里又从上面的水库里放水下来了。

　　每年的七月份，由于天气炎热干旱，田里的秧苗需要用很多水，门口池塘里平时积蓄的大半塘水是不够用的，需要从北边山里的那个大水库里放水下来。

　　从水库放水下来的时候，是全村人都开心热闹的时刻，看着浑浊的水从水渠里滚滚而来，哗哗地流进池塘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小孩子们光着脚跳进水渠里嬉闹着。

　　这一年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热，村子里浓密的树叶根本挡不住太阳的高温，知了在树叶当中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放牛的孩子早早把牛赶回来拴在树下，然后躲在树荫下抓石子玩。

　　池塘里的水在几天前就已经存满了，都快要漫过塘埂了。不再是刚流下来时的混浊样了，而是清澈干净，看着有点发绿的样子。

　　村子里的媳妇们还有女娃子们，都把家里的脏衣服拿到池塘边，一字排开在那洗涮起来，一边洗一边说笑着。水中有很多小白条鱼游来游去，拿个盆子慢慢地沉入水中，然后迅速一舀，就能舀起来几条。

　　这天中午，几个放牛的孩子又是热的早早就回来了，他们还是在树荫下无聊而又热闹地抓石子玩。战胜和秋红，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孩子在旁边围看着。

　　那几个放牛回来的孩子玩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到池塘里游泳。有胆小的说道：“被我爹发现肯定得揍我。”

　　旁边有个孩子说：“没事的，今天村里的男人都去北山水库那边干活去了，说是帮大刘村修水渠，要下午才能回来。”

　　“走了”，一声吆喝，他们几个就朝池塘那边跑去，战胜和另外两个一般大小的男孩子也跟去了。他们来到了池塘的西南角那边，那几个大点的孩子脱光衣服就扑腾到水里去了。

　　战胜他们三个小一点的不敢下水，看着那些孩子在水里狗刨着，都是在边上浅一点的地方耍一会儿，就朝里面狗刨一个来回，每次游回来都不忘朝战胜他们三个招呼一声：“下来呀。”

　　战胜他们三个经不住诱惑，就也脱光衣服跳进水里，他们还不太会游泳，就在边上水浅的地方玩。头顶上太阳火辣辣的，他们在水里感觉不到一丝的热，在那嬉闹着，扑腾来扑腾去。

　　猛然间，一个小伙伴吆喝道：“战胜呢？怎么老不见他？”

　　其他人都在闹腾着，有人一听战胜不见了，连忙招呼着都回到池塘边水浅的地方。大家仔细数了一下，只少了战胜，他们看着安静下来的水面，有点害怕。

　　有个大点的孩子说：“赶紧上去，找大人来看看。”

　　“快来人啦，战胜淹到水里了。赶快来人了。”

　　“快来救人了，战胜找不到了。”

　　几个孩子站在那里，朝着池塘这边洗衣服的人群大叫着。

　　战胜的姐姐也在那里，一听说战胜不见了，一路哭着跑过来，秋红跟在她身后踉跄地跑着。有冷静一点的人转身跑到战胜家大门口，朝院子里喊叫着：“战胜他妈，赶快来看看，战胜淹水里了。”

　　战胜他妈正在厨屋里做饭，一听叫声连忙出来，等听清楚后，没命似的朝池塘的西南角人堆跑过去，一路飞奔一路叫着：“快来人啦，救命呀，快来人救命呀。”

　　孩子们指给大家说，他们就在这一片游泳，后来战胜就不见了，战胜他妈看着水面，哭着求大家下去救救战胜。战胜的姐姐也大声的哭着，秋红跟在旁边摸眼泪。

　　可周围都是老人和妇女，还有孩子们，没有会游泳敢下水的。村里的男人和大一点的孩子都去水库那边出工去了，这可咋办呀？大家都急坏了，战胜他妈哭到在地上。

　　就在这时，有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谁淹里面啦？在哪里？”

　　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是秋红她爹，战胜他妈一看是秋红他爹，稍微有点迟疑，马上过去抓住他说：“李家幺兄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啦。”

　　秋红他爹连忙说：“二嫂子，你别急，我马上下去。”说着就把上身衣服扯去，跳进了水里。

　　岸上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盯着水塘里，看秋红她爹焦急地在水里，不时潜入水里摸索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个人的心都被揪得紧紧的。

　　忽然有人叫起来：“快看，出来了。”

　　大家都在看着，只见秋红她爹挟着战胜冒出了水面，朝水边急切地游回来。有人在水边急忙接过战胜，战胜他妈拉着战胜的胳膊，看到战胜一动不动，肚子涨鼓鼓的，顿时又大声嚎哭起来。

　　有几个老年人在旁边，让人把战胜他妈拉坐在一边的地上，这边让秋红他爹把战胜平放在地上，指导着他开始抢救战胜。

　　只见秋红她爹不停地用双手压战胜的肚子，不时地捏着鼻子对他嘴里吹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眼睛都盯着战胜和秋红他爹。秋红双手紧紧地抓住他哥哥的胳膊，他哥哥前面也在那堆游泳的孩子里。

　　忽然，一股水从战胜嘴里喷了出来。

　　“快看，出来了，水出来了！”

　　战胜他妈急忙爬过来，看到战胜嘴里还有水被压出来，战胜在咳嗽着。不一会儿，战胜醒过来了，他妈一把抓住他，呜呜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