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鼬]秘密》费洛

1、秘密

　　六月的某日，天气正炎热得厉害。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旁盛开的紫\阳花也蔫蔫地低下头来。

　　我伸手推开这扇玻璃门，轻盈的铃铛声旋即响起。

　　“欢迎光临。” 柜台后的女子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细细地打量着她，一时忘了说话。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询问似地看向我，甚至面带愧色：“请问您认识我吗？”

　　当然不，我摇摇头，点了一份三色丸子。

　　那份三色丸子正放在我眼前。

　　看起来很好吃，我想。

　　然而我却时不时抬起头，望向在柜台之后的她。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一个人大咧咧地坐到我面前。

　　吓了一跳，我有些恼怒地看向博人。

　　他毫不在意，拿起一串三色丸子就要放入嘴中。一边吃，一边嘟囔：“人找到了吗？不记得你喜欢吃这种东西呀！”

　　“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许她并不记得。”我看着在柜台那里忙活的女子，这样说到。

　　博人也转过头去张望，我急急忙忙地阻止他大胆的举动：“你别看人家！”

　　他回过头来：“嘛，总得问问才知道吧。”

　　他说得没错，总得问问才知道。

　　我走过去，靠近她。

　　她正在往预订的蛋糕上贴便利贴，没有发现我的靠近。

　　“那个……”我不知如何开口。

　　她抬起头来，纵然已有细纹，小鹿一般的眼睛依然清丽动人。她温柔地笑笑，“怎么了？”

　　我鼓足勇气，问她：“您认识一个叫宇智波鼬的忍者吗？”

　　“宇智波鼬。”她重复这个名字，一字一顿。语言从她嘴中慢慢倾泻而出，竟然可以如此缠绵缱绻。

　　我现在已经确信，她就是那位藤原小姐。

　　藤原小姐毫无遮拦地望着我，坦坦荡荡地说：“是的，我想我认识他。”

　　换班的姑娘正巧来了。

　　藤原小姐换下工作服，坐在我对面。博人则早就识趣地离开了。

　　“您是？”藤原小姐问我。

　　“我叫宇智波佐良娜，宇智波鼬是我的伯父。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小到大，一直听着他的故事长大。”我说。

　　她点点头。也许是出于紧张，她的手一直摩挲着一本便携式笔记本。

　　我继续：“我想了解他的故事，尤其是他离开故乡之后的故事。”

　　“那您是如何知道我的？”

　　“传言他在这里住过几年，前不久，我联系上宇津木太太，她告诉我，您同我伯父曾经比邻而居。”

　　我看着她。这时候，我发现了那种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她的眼睛里只有当下。即使我说的事情会勾起她旧日的记忆，她的眼神中也不会露出怀念之感。这是一双没有时光的眼睛。

　　我递上伯父青年时的相片，那是我从上年头的通缉令上裁下来的，微微有些泛黄。

　　那双眼睛突然有了温度，她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那张相片，似要落泪，又喃喃自语到：“他和我记忆中的没有分别。”

　　她突然的激动情绪令我感到诧异。此时，我已经开始怀疑她是否对我伯父抱有一些特殊的感情。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拾了心情。

　　我又接着问她几个问题。她一边翻阅着那本笔记本，一边回答。她说：“请别介意，我向来有记日记的习惯。”

　　我摇摇头，“没关系，藤原小姐，不必回答这么详细。只要谈谈你记得的就行。”

　　她有一瞬间的停滞，甚至连笑容都有些勉强。可是旋即她又恢复了正常，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母亲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去世了，那之后不久，我便听说附近搬来了个独居的年轻人……”

　　她对往事遮遮拦栏，应该被记住的事情，她欲言又止，而那些关于伯父的小细节，她可以说得比谁都清楚。

　　我想那是因为，她在那本子上记载的，正是关于我伯父的点点滴滴，包括他最爱的甜品店，他喜着的衣衫，甚至是无意识的小动作。而藤原小姐，恐怕曾经深深地爱慕过他。

　　可是毕竟已然相隔二十多年，她也不再是豆蔻年华的怀春的少女了。

　　“您和他，是什么关系呢？除了邻居之外。”我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目的，我想要了解更多。

　　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她像清透的月光，没有丝毫掩饰的企图。“我想，我恐怕深深地爱过他。”

　　她停顿，纠正：“爱着。”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那位换班的小姐也一直注意着这里。她似乎很担忧藤原小姐，或者换一种说法，警惕着我。

　　我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与藤原小姐结束了谈话。

　　爱慕过我伯父的女子，说实话，在我这一路的访谈上，并不算稀奇。只是很奇怪，那些女子人到中年，只不过对往事一笑置之，只有藤原小姐，对她来说，那份感情似乎依旧炽热浓烈。

　　我起身告辞。她有些慌乱地看向我，欲言又止。

　　“您能把那张照片留给我吗？”

　　我抽出那张照片，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平铺，塞进那本笔记本中。

　　柜台后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但对待藤原小姐仿佛对待孩子一般。她拿出一瓶罐头，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不知写了些什么。

　　“记得按时吃药。”她对藤原小姐说。
　　“……”

　　我听到她们又开始讨论些什么，只是我的手已经放上门把。

　　我推开门，外面的空气炙热。

　　*

　　一个人的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会爱不多不少的人，会记住心心念念的人。宇智波鼬来到这个小村庄已经一个月了，他本是忍者，漂泊无定，四海为家，住进这件木屋纯属偶然。

　　他捏着笔，在本子上写到：“花之国的乡下，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的确漂亮。”

　　美景令人甘愿沉沦，纵使是他这样有着沉重过往和隐秘未来的人，也有那么一瞬，觉得家人还在身边，而自己也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有着平凡而又微小的幸福。

　　“咚咚咚”木门突然被敲响，他并不感到紧张，只是走过去，打开门。

　　藤原小姐。

　　“您好，我是藤原由佳，我和外婆就住在附近，以后请您多多指教。”

　　藤原小姐吃力地捧着一个大篮子向前举，示意他收下。

　　他含着笑，轻而易举地提过篮子，看着她。

　　“谢谢你，藤原小姐。”

　　她的脸突然红了，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惊慌，匆匆离开了。

　　“她像一头小鹿。”他接着回屋，在本子上写到。

　　藤原小姐和她的外婆相依为命，宇智波鼬抽了空就会过去，看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藤原小姐性格腼腆又容易害羞，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受美景与春风的蛊惑，藤原小姐挪动小椅子靠近他，忍不住问道:“宇智波先生，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他正结束了一个费劲的任务，再次回到这里。那时候消息闭塞，更别说这里人烟稀少，简直与世隔绝，有些村民去了城镇里就再也没有回来。对藤原小姐来说，他象征着神秘的外界，这很容易理解。

　　宇智波鼬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他说：“痛苦和仇恨组成了这个世界，生活在外面的人，有很多难言之隐……”

　　他注意到藤原由佳疑惑不解的眼神，又有些不忍，旋即笑了：“但是总有些人不遗余力地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这些人使我们怀有希望。”

　　他并不指望这个从小无忧无虑长大，天真烂漫的姑娘能够理解这些。这些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和他的同伴，想到了未来。

　　藤原小姐递了一杯茶给他，热气氤氲而上，使人神清气爽。

　　她说：“宇智波先生，是这样的人吗？”

　　他苦涩地笑笑，摇了摇头。

　　“人与人难以相互理解，所以有仇恨，有痛苦，有痴妄。宇智波鼬先生，你是个很好的人。”

　　“从何得知呢？你所看到的我不过是片面的我。我做过一些选择，它们并不使我感到光荣。”

　　“可是我所看到的，这就足够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做出选择，也许并不会有好的后果，可是我们不是神，并不能预测未来。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做出选择，承担后果罢了。”

　　宇智波鼬向来早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人生，他一直以自己的想法生活着，看似冷酷，其实温和，看似温和，其实疏离。他的时间太少了，也没有精力去了解别人，他一直与别人报以礼貌谦逊的态度，但很少真正去理解他人。

　　他一直认为藤原小姐内向又羞涩，这一天他才发现自己完全错了。和他恰恰相反，藤原其实对每一个人都能敞开心扉，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6月9日，是宇智波鼬的生日，这事儿本没有人知道，连鼬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是藤原小姐敲了三下木门，正正经经地询问的。

　　六月，天气将热未热，梨花早已谢了，却还没结出果实，就像他一样，这世上的一切都在摸索着前进的方向，等待着宿命的降临。但是至少这一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轻松愉快。

　　“宇津木太太给你做了和果子，尝尝？”藤原小姐难得穿了件和服，斜坐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亮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子在闪烁，几杯清酒就让她脸色酡红。

　　宇智波鼬早就习惯了藤原没来由的熟络，一边吃着和果子，一边淡淡地微笑。

　　“宇津木太太的手艺非常不错。”他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坐在夏夜的走廊上，他们两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月凉如水，萤火虫的光芒隐隐约约，几不可察。藤原小姐兴致勃勃地将礼物一件一件地摆开来。“这是外婆给你的……这是秋田大婶给你的……”然后她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的礼物。”

　　那是一只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白色的花瓣。鼬将那只做工精细的荷包拿起来，藤原由佳的脸上立刻显出红晕来。她吸吸鼻子，解释到：“我们这物资稀缺，只有这种颜色的布料了……”

　　宇智波鼬抬起头，莞尔一笑：“没事，我很喜欢。”他的话温和又有说服力，令人如沐春风。

　　可是藤原小姐脸上已经快要烧起火来。

　　“那么我就先走了。”藤原小姐站起来，不合身的和服令她感到很不舒服，又一下子被木屐绊倒，一个不稳向后摔去。

　　宇智波鼬下意识地去扶了一把，才让藤原小姐站稳。

　　藤原双手交叉，点头示意。

　　“我送你。”

　　她又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下决心说：“不用啦。走几分钟就到了。”

　　她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鼬没有再说什么。

　　他悄悄地跟着她，直到她安全回家。

　　那天晚上，他有些心绪不宁，他在本子上写到，

　　“她不是小鹿，是吃人的老虎。”

　　右手掌心里仿佛被火烫到，一丝一丝地灼痛着。

　　那天以后，晓组织里的任务渐渐多了起来，宇智波鼬回到这个村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即使是回来，他们也相见无话，有时候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却被生生咽下。宇智波鼬一直是一个清醒的人，有时理智到近乎冷酷，而藤原由佳看似天真烂漫，其实对他的身份早已有自己的猜测。对未知的恐惧，是每个人的本能。爱，是最大的未知。

　　这次，宇智波鼬下定决心离去，不再回来。他把自己带不走的东西都埋在了院子里，好像所有情感都能尘归尘，土归土。

　　那天下着微濛的细雨，所有景色都笼罩在迷蒙中，影影绰绰。他一刻也不多逗留，打开门想趁夜色不告而别，可是令他吃惊的的是，那个他想躲避的女人，就站在门口，同样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淡蓝色的布衣上大片大片的水渍，显得她整个人单薄无助。雨水从她柔软的长发滑下，滴落在地上。

　　“你要走了吗？”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恩。”直面她，宇智波鼬反而觉得平静。

　　“那你还回来吗？”她的声音在沉默的夜里清晰又夹杂着寒意。

　　“不回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顺便在门旁拿了把伞。

　　藤原由佳没了声响。

　　他打开伞，递给她。她接过伞，转身离开了。夜色太浓，心绪太稠，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藤原由佳紧紧捏住伞，浑身不住地颤抖。

　　忽然她转过头来，好像要说些什么，那把伞被风吹落，雨水又打在她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

　　“我爱你。如果你不再回来，我希望你知道。你就像鹅卵石，表面光滑，其实那么坚硬……”

　　那个男人也站在雨里，清瘦，挺拔，隐没在黑暗里，好像一个影子。

　　“我和你说过，外面的人心里都有秘密，难以言说，我也有。有些话言不由衷，有些人遥不可及。”他靠黑暗掩饰，不露情绪。

　　“可是你就在这里。”她越来越激动，双腿越来越用力，甚至开始发痛，“我也在这里。”

　　下一秒，她见到木屋的门廊下，已经空无一人。

　　她终于忍不住发出抽泣声。

　　这不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因为宇智波鼬没有信守诺言，他踩着微熹的晨光，从朝阳里回来了。

　　那是四月的一天，藤原由佳十八岁，站在家门口的梨树前，静默地沉思着，又好像在等待着。她听到远方的脚步声，转头看到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地像她走来，风吹起他黑红相间的袍子和眼前碎发，露出他温和而带笑的双眼。

　　他伸出手，那是一只鼓鼓的粉色荷包，上面绣着白色的花瓣。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手心，梨花飘飘洒洒，在风中盘旋，痴缠，又落地。

　　*

　　宇津木太太半个月前和儿子回到这里，买下了宇智波鼬的旧居。二十多年无人居住，院子里早已长满了杂草，显得荒芜又凄凉。宇津木秋雄本想修整修整院落，却不想挖出了一个古檀木盒子。

　　正巧那时我早就联系过宇津木太太，所以她特意致电给我，想要把大伯的遗物交还给我。
　　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一本本的本子记录了他从少年时期的困惑和后来的坚定，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些杂感。

　　宇智波鼬，是我父亲的哥哥。一开始我只是好奇，父辈的缄口不言更令我有探寻的欲望。
　　那件事的原委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震撼，仿佛我心中早已知道真相。但是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一个传奇存活着，伟大得不切实际。

　　看着他的一些感触，我更加感到他的复杂与纠结，隐忍与无奈。

　　我合上书页，看向正坐在走廊上与博人聊天的藤原由佳。

　　她年纪不小，眉目间却依然有着少女的天真，笑起来有着淡漠的温柔。早在半个月前，我已从宇津木太太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存在。越接近她，我越感到迷惑不解，她说起话来好像是要倾诉却又遮遮掩掩。她有个秘密，我本来以为是她暗恋我的大伯而羞于启齿，可是后来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让我推翻了先前的假设。

　　我知道了她的秘密。

　　我悄悄地走近，看着她疲惫的脸庞，问她：“藤原小姐，恕我冒昧，先前您提到你的母亲在您十七岁时去世，对吗？”

　　她抬起头，清汤挂面，双唇紧抿，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我因自己的残忍而感到愧疚。

　　“宇津木太太说你的母亲在你三岁时就离家了，因为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她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眼睛惊慌又迷乱，豆大的泪水又一次喷涌而出。

　　我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我做出选择，也承担后果。我想让她知道真实的过往。

　　我把大伯最后一本日记送给了她。藤原由佳，藤原由佳，我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日复一日醒来，面对陌生而熟悉的世界，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揣测与年少恋人的过往，如何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描摹他的容颜，只为了不忘记他……

　　藤原由佳一页一页翻过，用手抚摸着她深爱之人的字迹，然后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年少时敢爱不敢言的苦涩，后来独自承受一切的孤独，直到连记忆都被剥夺的痛苦，这些悲恸她都默默地背负至今。

　　但是她会活下去的，她是吃人的老虎，有着倔强而理智的心。她会背负着这一切，继续活下去。

　　不知不觉，泪水也浸满我的眼眶。

　　*

　　那些往事又一次清晰起来，我看到他披着朝霞，向我走来。

　　我记起来了，他递给我的那个粉色荷包里，装满了小小的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