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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三·开元十九年 ...

  •   秦姝一连烧了三天三夜,崔后在她床边整整三天都没合眼,秦琢玉在珠帘外看了一会昏迷不醒的秦琢,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秦琢玉似乎下定了决心,对外说:“去相国寺把素心绑起来,要是他再没办法治好公主,就叫他陪葬!”

      第一代黑衣铁卫的头领听了皇帝的宣言,并无反应,去相国寺按照秦琢玉的话做了。

      素心刚帮皇帝解决了钟婉,就落得如此下场,令人闻之落泪,“转告陛下,公主此关只能靠她自己,过不去就是过不去,但一旦过去了,世上无人再能伤公主半分。”

      黑衣铁卫哪听他胡扯,劫持了他就进宫给秦姝治病去了。

      秦琢玉刚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素心马上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微笑道:“陛下若信得过贫僧,便可以一试。”

      皇帝陛下都没反应过他的投降速度。

      给秦姝吃了药,一个时辰之后体温就开始下降,崔后喜极而泣。

      素心不忘售后服务:“药性过猛,恐伤其身。”

      很快,帝后就知道伤身是怎么个伤身法了,秦姝迷迷糊糊醒来,看起来有点精神了,就是眼神里带着迷茫。

      人还是那个人,反应总是慢一拍,醒过来,也不问钟婉去哪了,秦琢玉心虚到天天绕着西侧殿走。

      一整年窝在含章宫西侧殿,写写画画种花栽草不要太自在,望安都在学走路了。

      秦姝画完一张游嬉图,望安从自己住的东侧殿一路走来,“阿……姐……”

      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子很久,秦姝想起,哦,她有个弟弟。

      乳母抱起望安,急忙解释,“打扰公主了。”

      秦姝没听到乳母说什么,她没怎么见过小孩子,好奇之下仔细打量着和她有血缘之亲的小东西。

      望安感受到她的眼神,露着乳牙傻乎乎地笑,“阿姐。”

      秦姝忽然觉得自己能对淑慎公主感同身受了,或许,没有那么复杂,能和睦相处呢。想法一闪而过,才觉出好笑,在西城县度日的前朝末帝,未必念着刘绮渝的好。

      望安看什么都新奇,指着秦姝画的图,“要……”

      秦姝抱手坐着,一句话不经大脑说出:“想要自己来拿。”

      望安瘪瘪嘴,估计嫌累,“那……我不要了!”

      乳母抱走望安,秦姝低头看自己的画,游船上空了一个位子,两边不对称,显得很怪异。

      开元十五年,秦琢玉快扛不住了,终于走正常路线回家,顺道拐个弯去看闺女,“赶紧的你还要歇多久?再不出来老子废了你!”

      秦姝封存自己画完的所有画,留下了那张游嬉图,慢慢卷起,扔进画桶中。

      公主殿下重出江湖,表明了皇帝陛下的态度,只是以前,公主还算有点人气,现在像个机器。

      公主并未失去帝心,这个信号存进各家朝臣的大脑信息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处置了公主府里那位,但发散思维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秦琢玉指着大龄未婚的夏弦,问:“怎么样?”

      秦姝赞叹:“很好。”

      秦琢玉摩拳擦掌。

      秦姝:“我不喜欢。”

      秦琢玉:“……”

      秦姝:“他不久前订的亲,无故拆姻缘算什么?”

      秦琢玉讪讪道:“就他还算能看。”

      夏家刚松口气,庆幸秦家父女放过夏弦,倾巢而出联系故旧要立太子,望安又病了。

      秦琢玉要疯了,眼前这个刚好家里那个又病了,都来讨债的是不是!

      秦姝进去安慰崔后,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照顾望安的小宫女跪在地上抹眼泪。

      小孩子全身布满红疹。这天秦姝才知道,她弟弟不能碰花粉,望着西侧殿后面的花花草草,好像,并没有人提醒她这点。那是自己两年的成果,用了一个下午拎起剪刀全剪了。

      无所谓了。

      御书房大门禁闭,秦姝一眼看过去,连个人都没有,她站在屋檐下,书房里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说吧,还有几年。”

      太医犹豫许久,“陛下应当不用过于在意,至少三年是有的。”

      天空被闪电劈分几块,隐约的说话声被雷声掩盖住,屋檐很宽,秦姝脚尖沾了雨水,而她自己浑然不觉。

      太医出来后看见她在外面,惊了一下绊倒在宫殿高高的门槛上。

      秦琢玉瞅见外面的秦姝,喉结动了动,扔出手里的竹简赶走太医。

      一刻钟后,秦姝低头坐在下首,听秦琢玉给她洗脑,试图打听出她听到了多少以及拼命洗脑让她忘掉。

      秦姝盯着手上的碗盖,“阿弟呢?”

      秦琢玉瞥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时候,一定要稳。”

      望安的存在就是不定数,秦琢玉大限将至,不可能再重新扶持一个储君。

      秦姝抹了把眼睛,望向书房外。

      “我还没死,哭什么丧?”秦琢玉说,“朝中世家仍在,北方虎视眈眈,你必须撑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我多年心血吗?”

      闪电照下,雷声大作,秦姝想,她是怕雷的,可惜她已经没有害怕的资格了。

      城外有一座无名墓碑,秦姝知道这座坟是空的,去年她挖出来看了,可她宁愿她不知道。

      “阿婉,我注定孤独终老了吗?”

      含章宫,秦琢玉难得在崔后睡着时,自己来看小儿子,用不甚熟练的手法抱起熟睡中的望安,过敏的痕迹没有消下去,反而引发了哮症。

      短时间接触大量的花粉,这几天只能说是吊着一口气。

      皇帝陛下盯着孩子的脸,“下辈子找个投胎的好时辰吧。”

      把孩子放回小床上,第三天早晨望安没气了,崔后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坐在床边,温婉柔和的杏眼犀利地射向秦琢玉。

      秦琢玉确实没做什么,但于望安而言,也就可恨在没做什么。

      皇帝避开她的眼神,“安置了他吧。”

      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祠堂立牌位,但谁也不会不识趣地提起,以息安王的王爵下葬,时间越长,宫里宫外提起这位出现地不合时宜的皇子次数越少。

      秦姝在半年之后,迎来了崔寒,还是那副流里流气的模样,时移世易,他却不曾变过。

      “雪莲怀孕了,阿爹定容不下她,要我娶妻正名分,想来想去,只好来投靠你。”

      秦姝到现在都没看懂,崔寒是真心喜欢祁暮雪,还是拿她当挡箭牌,婚前有外室子,自己又无意娶妻,估计要一辈子打光棍。

      崔寒一脸潇洒冲她说:“有花堪折直须折,枯萎了也不要太伤心,万事向前看,会好过许多。”

      秦姝提醒:“你万花丛中过,我从没多嘴过一句。”还经常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别来灌输爱情观。

      崔寒耸肩,“好吧。”该劝劝了,他不喜欢做无用功。

      自打崔寒在京城里住下来,没老头管着,过上了快乐似神仙的日子,不出去乱混了,孩子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实现了当时普通人的终极梦想,三年抱俩,都是小子,没怎么歇过气来,又揣了一个在肚子里。

      老二生下来的时候,崔琪抽时间进京暴打了这个逆子一顿,但又没法把孩子塞回去。

      秦琢玉见了大舅子这样,默默望了下秦姝,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因为钟婉那事杵在那,他都不好催。

      崔寒在京时是秋天,太是时候了,□□兵犯雁门关,崔琪没待多久又匆忙赶回去,顺手把逍遥两年的崔寒捎回漠北看家。

      行军总不能带家眷,崔寒发现京城无人可托付,拉了妹妹低声下气嘱托她照看一二。

      “孩子都不大,她一妇道人家肚子里还有一个,没人照顾不行。”

      秦姝再次替他擦屁股,希望是最后一次。

      虽然崔寒平时不着调,大事从不含糊,甚至想和崔琪掉个,“阿爹回漠北坐镇才对,宵小之辈我来对付。”

      崔琪也认为让他去锻炼锻炼也好,自己回漠北,崔寒去守城。

      秦姝碍于秦琢玉的身体,接过了大部分的杂事,只留一些极其重要必须他决策的留给他。即使如此,她也没想到秦琢玉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早朝上直接吐血,她有意瞒着外面都瞒不住。

      崔后似乎才知道皇帝油尽灯枯,直接把他锁在了含章宫。秦琢玉苦劝:“好歹让我见见人,叫朝臣知道我暂时死不了。”

      崔后骂:“死什么死?你还没赔我儿子!”

      秦琢玉:“……”

      秦琢玉小心地说:“我现在……怕是不太行啊。”

      私下传出皇帝重病和皇帝当众吐血,后者的后果严重了不止十倍,秦姝预估十天内能传到关外,崔寒那边的压力会增大。

      果然,突厥增兵十万,这个速度让秦姝暗地里查起了细作,秦琢玉叫她别麻烦了,该来总是要来的,确定细作不会接触核心机密就行。

      崔后不在场时,秦琢玉偷偷把兵符拿出来,“山东和西北两地的兵马,你得拿稳了。”

      秦姝微微一震,秦琢玉这个安排,实在联想不妙。

      秦琢玉见她猜到,也不瞒着,“将来你登位,必有一场恶战,那时我即便想护着你,也有心无力了。”

      趁着他还能动,帮秦姝把能握的底牌都握在手里。

      “你舅舅不必我多说,他在一天,你总有退路。范颖可靠,安乐道迂腐了些,但没有坏心,若非谋国之罪,给他们安稳晚年,俞家忠心有,但容易坏事,日后得需斟酌着用,世家先不必逼得太紧,你还年轻,徐徐图之,不怕收拾不了,最后……你阿娘自然不用我说。”

      秦姝无数次想叫停他交代后事一样的谈话,然后捂住耳朵逃出去,可惜她明白,这可能就是遗言,叫停了可能再也听不到了。

      秦琢玉喘了口气,继续说:“你的终身日后自己做主吧,我是看不到了。”

      秦姝起身时,秦琢玉从枕下拿出一只金纸折成的纸鹤。秦姝再忍不住眼泪汹涌,昔日,懵懂幼女折鹤一只,今日返赠。

      秦琢玉:“去吧,早去早回。”说不定能见最后一面。

      第一次亲临战场,不慌是可能的,秦姝没和崔寒见上面,定阳城作为一大关卡,消化突厥大部分攻击,兵力损失惨重,突厥再度增兵时,崔寒向周边求援,才两军汇合,突厥已经攻进城内。
      崔寒在城墙上与敌军厮杀,做着最后的抵抗,也为撤回关内的漠北将士殿后

      与他对战的是数十名悍勇士兵,崔寒挥舞长枪,以一对十,不落下风。突厥士兵见久久拿不下他,边缘两个见周边地势,向战友使了眼色。

      体力下了一个台阶,崔寒攻势出现破绽,身后的人趁机在他背后重重划了一刀,崔寒一枪扫去,偷袭他的人命丧当场,但他也被逼至城楼边。

      崔寒望着杀红了眼的突厥兵冷笑着,擦掉脸上沾的敌人的血,手上长枪一掷,刹时穿透了三四个突厥兵,没了武器的崔寒大吼一声,冲进敌人堆里。

      突厥兵源源不断涌上来,围起人墙向前冲,把崔寒撞出了城楼。

      ……

      西北军及时支援,秦姝在先路军全军覆没的代价下,带着中路和后路军安全撤回防线,马上就要到冬天,至多过这个月,突厥就会收兵,而朝中不稳,今年不能再打了。

      突厥不还阵亡将士遗体,秦姝更没有议和的意思,西北军顶替本土军队镇守,并调派国内精兵,足以御敌。

      十月初,秦姝接到京中传书,一看就知是崔后代笔。

      几匹马奔驰在长安街头,这个时候无人顾忌长安城内不能快马飞驰的条例。

      秦姝一步不敢停,飞奔进含章宫,未至帝寝殿就看到两边装饰上了白纱。

      仍是晚了一步,外殿人头攒动,范颖在最前方手持圣旨,见到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

      秦姝漠然置之,掀帘进了内殿,崔后半躺在秦琢玉身边搂着,仿佛互相依偎。

      入棺、宣旨,灵前继位,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夜晚,秦姝总算休息了一会,宫人的尖叫吵醒了她。

      忽觉心口沉甸甸的,从未有过的重量压在心头,秦姝抗拒出去,身体却不随脑子动。

      灵堂里还是白天的模样,除了白天未盖棺,秦姝站在门口,望着那双绣花鞋和紧闭的棺盖,缓缓蹲下身抱住头。

      阿蓉似乎早有预感,哀伤却不惊讶,“陛下,节哀。”

      秦姝好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黎明破晓,崔琪赶来祭奠时听闻又一桩噩耗险些没熬过去。喘着粗气打开棺木朝里看了一眼就关上了。

      “阿姝。”

      听到崔琪的声音,秦姝总算动了,多日奔波劳累使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哑,“舅舅,表哥……”

      崔琪打断她:“我知道,你好好的,给你爹娘下葬,不然他们死后都不安稳。”

      秦姝闭眼,用一天时间整理好心态,举办登基大典,从今后开始,公主成女皇,在座一日,再无人庇护。

      或许,也再无人与她齐头并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番外三·开元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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