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前夜》八月夜滿星辰

25、舞者（四）

　　“什么情况？”

　　“老大，你来了！”

　　阮正德大步跑了过来，马上开始汇报情况：“报案人是一对情侣，都在这大厦里工作，中午的时候两人上去顶楼吃饭，发现一个女人站在楼顶的围栏前，看样子想轻生。那对情侣也不敢贸然行动，怕惊动了她，所以报了警。”

　　苍夜白抬头看向这大厦——这大厦有一百来层，在庞大的建筑物下他们小的像一只蚂蚁。这样望上去，也根本看不清楼顶的模样。

　　“叫人了吗？”

　　“谈判专家路上塞车呢，这市中心天天塞车，现在不是高峰期还算是好的了。消防部门也在路上，我已经让佳佳、老何和思涵去疏散人群了，我跟您一起上去？”

　　“好。让其他兄弟们也在下面控制好群众，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别伤了群众。”

　　“是，我明白。”

　　“我先上去。”

　　苍夜白说着，走进了大厦里。在招待员的带领下，他来到了电梯间，进了电梯之后按下了顶楼那层的数字。

　　事实上这次报案苍夜白也没有放在心里，他觉得多半也就是现在的人为了红为了火什么也做得出来。苍夜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叹气再叹气——他得过这种“实习日子”到什么时候啊？

　　“苍组长，您终于来了！”

　　守在楼顶的警察同志看见苍夜白像看到救星似的。

　　“现在怎么样了？”

　　“组长，我们还能怎么样啊，咱们也不敢靠近。只敢这样先看着，想等着专业的谈判专家过来。您说这高度，消防部的同志估计也没办法啊，哪怕在下面放个垫床也不可靠。”

　　“着急什么，说不定她和昨天那个男人一样是个放空炮想蹭热度的。”

　　“恐、恐怕不是的，苍组长…”

　　苍夜白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刚刚柯斌对他说“这次情况不一样”。

　　“怎么回事？”

　　“那个、那个女人…”年轻警察咽了口口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她在围栏外空出的那片地方那跳舞！我的天哪，一百多层楼的高度，我看到已经腿软了，她居然，她居然…”

　　苍夜白没有回答，径直的走进了天台那。小警察说的没错，这会儿这个女人正穿着一双舞鞋，在围栏外那翩翩起舞。她痴迷的样子好像不是舞在这随时有摔的粉身碎骨危险的“悬崖边”上，而是在舞在平坦又闪亮的舞台上一样。

　　全世界的聚光灯好像都打在了她的身上似的。

　　她舞的那么轻盈，那么美丽，像一只蝴蝶在迎风起舞。每一次举手，每一次迈腿，都像是一副画中的人物，完美、惊艳又动人。

　　苍夜白不懂艺术，可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很愿意坐下来欣赏这位女生的舞蹈。

　　他走前几步，尽可能用不太惊动女生但又能让她听到的音量道：“靓妹，你跳舞很好看。”

　　女生闻言，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转过身，离粉身碎骨仅有厘米之遥。苍夜白这下看清了女生的脸，她长的不算大美女，但显得很乖巧，五官恰好，整体比例让人感觉很舒服。

　　“谢谢你。我很喜欢跳舞。”女生微笑着对苍夜白道。她的微笑那么淡定淡然，好像现在她只是在一个普通的茶楼里跟苍夜白聊家常似的。“我叫廖薇薇。”

　　廖薇薇——这个名字苍夜白总觉得自己有过印象。

　　“苍夜白。”

　　苍夜白一边回答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排查着这个名字。他一贯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莫名其妙的对一个东西感到熟悉，除非他见过这个东西。

　　“你是警察吗？”

　　“是的。”苍夜白道。“你学跳舞多久了？能下来我这聊聊吗？”

　　“我不想下去。”女生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副将近病态般的痴迷。“我不能离开我的舞台。”

　　“你的舞台？”

　　女生答应道：“是的。这是我的舞台。只有在这里，大家才能看到我的舞蹈。”

　　“不止是在这里。”苍夜白劝道。“就算你在别的地方跳舞，你跳的那么好看，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看。靓妹，我一点艺术细胞没有，我也很愿意看你跳舞。”

　　苍夜白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在哪里出现过——在那份“阴人”名单上！她是那个廖薇薇吗？还是只是巧合？如果只是巧合，为什么她的表情、举止都不像是正常人那样？

　　她的表情像是喝了迷魂药那样无比痴醉，而且还在这楼上跳舞——如果她只是想自杀，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多余的事？可如果她只是想博人眼球，又何必拿命玩到这个地步？

　　这么矛盾、这么难以揣测，只能像是普通人所说的……她“中邪”了。她或许也被冯梅和江可心提到的“神秘声音”给控制了吗？

　　“你叫廖薇薇，是x年x月x日出生的吧？”

　　一般人听到自己的生日那么准确的出现在一个警察口中，多半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为什么被调查了？但廖薇薇没有，她歪了歪头，保持着微笑：“是的。”

　　她顿了顿。“这种感觉真特别，我的父母也没有这么清晰过的记住我的生日。”

　　行为举止诡异、双亲环境不好、确定了的生辰——她就是那个廖薇薇。

　　这次，她是被选中的人。

　　“靓妹，有话我们下来说，怎么样？”苍夜白在心里骂道这谈判专家怎么还没到…这A市的交通绝对是永远的痛。

　　“我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我，这才是最合适的舞台。”

　　廖薇薇又一次转过身去，背对着苍夜白，跳起了舞。

　　踮脚，旋转，轻跃，落地。

　　“你…”

　　“苍警官，你说我这样美吗？”

　　廖薇薇的音量忽大忽小，像是顺着风钻进了苍夜白的耳朵里一样。

　　苍夜白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唇，神情严肃的看着廖薇薇。他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到。这样的情况，他不能贸然上去把她拉下来，年轻警察说的也对，这么高的楼层，消防部门的兄弟们也不好操作。

　　难道他就只能这样看着吗？

　　什么也做不到？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看我的舞蹈，也没有人想要了解我。苍警官，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让大家都注意到我？”

　　苍夜白总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刚想回答，却看见廖薇薇优雅的一个旋转，转向了他。她脸上笑意很浓，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无声的镀了一层温暖的光。

　　但这阳光却依然无法温暖到廖薇薇的内心。

　　“很高兴认识你，苍警官。谢谢你听一个陌生人说了那么多。”

　　廖薇薇朝两侧伸直了双手，微微的仰起头。

　　“谢谢你。”

　　最后一句道谢破碎在苍夜白的吼声中：“不——不要！”

　　但廖薇薇闭上眼睛，面带微笑，面对着苍夜白，最后一次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踮起脚，往后倒去。

　　风很温柔。

　　却抱不紧这轻盈的廖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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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金融大厦有人跳楼！】

　　纪子墨收拾完碗筷，无聊的倒在沙发上准备看一会儿手机。一打开点滴，他就看见这条直播信息在首页。

　　他点进去，发现直播正在进行中。因为大江大厦已经被警方控制，直播播主无法进入大厦内，只能在大厦外直播。在视频画面里，他看见了熟悉的苏佳等人，但是没看见苍夜白，想来应该是上楼顶去了。

　　“现在情况不知道怎么样，大家可以看到，这大江大厦非常高，我们根本看不到顶楼的情况。”播主道。“但是可以肯定的也就一件事了，从那上面跳下来，还不得渣都不剩？”

　　视频画面是挤满人的路口和大厦，没什么意思，纪子墨下意识的看向了评论。

　　塔塔：无语了，是不是又是蹭热度的啊？昨天一个哥们直播跳楼，今天怎么又有人跳楼？

　　孙孙的小八：肯定是蹭热度的，新·财富密码。

　　苹果：没意思，走了。

　　海豚海豚：到底有没有东西看呀，搞快点！

　　纪子墨的想法跟这些评论差不多，就在他打算把直播关了，再去研究一下书本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直播主的惊叫：

　　“天啊，你们看，你们看那摔下来的…是什么？！”

　　直播主的这句惊叫把直播间里都震的好长时间没人发留言。而之后，纪子墨就看见手机屏幕里的大厦那边有什么摔在了地上，甚至能很清楚的听见“啪”的一声重响——再等纪子墨回过神来时，地面上多了一具摔的稀烂的尸体。

　　“我靠！我靠！靠！”直播主也被吓的不轻，屏幕也因为他的颤抖而有些摇晃。

　　纪子墨的心跳好像停滞了几秒。

　　一具人类的血肉之身从一百多层楼的高度摔下来，会烂成什么样的程度？纪子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描述——大概就像是把一个西瓜狠狠的从空中砸到地上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摔的四分五裂，没有一块能够称得上是完整的地方。

　　此时那具尸体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周围尖叫四起，闪光灯也四起，混乱不堪。

　　苍夜白独自站在顶楼，手还停留在伸直向前挽留的状态——

　　可他什么也没有抓住，什么也没有挽留住。

　　哪怕只是一缕风，一把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