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前夜》八月夜滿星辰

15、鬼娃娃（三）

　　河塘村距离苍夜白和苏佳负责的考点学校不远，于是他们二人便先到了现场，而阮正德、魏思涵和何松还在赶来的路上。河塘村是市内的城中村之一，治安在安定的社会背景下不能算是差，但环境确实让人头皮发麻。随地的垃圾，不乏用过的卫生巾和避孕套，水泥路因为年久失修而坑坑洼洼的，车难走人也难走，苍夜白和苏佳极其小心的看着路，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拌个狗啃泥或是踩到个什么意外惊喜。

　　案发现场在河塘村18号居民楼的三楼302房，苍夜白和苏佳在二楼的楼道上就看见一大堆人挤在那。苍夜白的头隐隐作痛，也不知道到底为啥，每次无论是哪里发生了命案，群众和新闻媒体总是比警察都知道的要快。

　　“各位让一让，让一让！”苍夜白边喊边带着苏佳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大家都散了吧，啊，别在这里挤着妨碍警察办案！”

　　苍夜白和苏佳终于到达三楼的时候，挤在楼道里的吃瓜群众像完全把苍夜白刚刚的话就像是他放了个屁似的，不当回事，继续在原地议论纷纷。但苍夜白也无暇理会了，疏散人群也不属于自己的工作的范围。他和苏佳来到三楼的楼道里，看见302号房那一片地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两位年轻警察守在警戒线的外面。

　　他们朝两位警察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接着苍夜白撩起了警戒条，和苏佳一起钻了过去。刚刚踏进302号房，苍夜白和苏佳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苍夜白注意了一下四周，观察到这房子是两房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户型，厨房在通往厕所的那条过道里，空间很小。住在这样的城中村里，再加上这套窄小的房子，一眼可以了解到被害者的家庭经济情况。

　　“夜白，佳佳，你们来了？被害人在这边这个房间。”说话的人是冯强，大家都是一个局子里的人，彼此都很熟悉。冯强此时面色凝重，他走过来，拍了拍苍夜白和苏佳的肩膀。“这具尸体…总之，做好心理准备吧。”

　　苍夜白接过冯强递过来的两副手套和鞋套，将其中一套给了苏佳。“老冯，我们都干了多少年的警察了，什么尸体没见过？碎尸也好巨人观也好…你至于吗？”

　　冯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唉，这…算了，你自己去看吧，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

　　“好了，老大。”苏佳穿戴好了鞋套和手套。

　　苍夜白点头，跟苏佳来到了尸体所在的房间。结果只是刚走到门边，看清楚了里面的尸体后，苍夜白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而苏佳只觉得自己的胃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吃的包子和豆浆从胃里直往上涌，她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几步跑到了旁边的洗手间——“呕…呕…！”

　　“是吧，什么碎尸腐尸都好，也不及这具尸体…”冯强不知何时走了回来，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尸体躺在房间的地上，脸已经难以辨认出五官——从体型和着装来看，这具尸体是一个小女孩，她的手上全是鲜红的血液，垂向一侧的手边落着一把锋利的同样沾满血的水果刀。而之所以说这个小女孩的脸难以辨认出五官，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的脸皮…居然被割了下来！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小女孩的身边坐着一个体型挺大的没有穿衣物的公主娃娃……小女孩被割下来的脸皮碎肉，通通都贴在了公主娃娃那廉价的塑料身体和脸上。

　　“老大，什么情况！”

　　身后传来了阮正德的声音，他们三人刚刚赶到现场，穿戴好鞋套手套后便来到了这个房间。结果魏思涵、何松跟此时还在解决“个人问题”的苏佳一样，发出阵阵干呕声。苍夜白稳了稳心神，好心的指了指左边：“洗手间往那去，排队吧，佳佳还在那吐呢。”

　　何松跟魏思涵二话不说的直奔厕所。阮正德还算淡定，强忍着冲击视觉嗅觉和精神的强烈不适，但声音却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老大，这…这…”

　　苍夜白明白阮正德想说什么。死者是小女孩，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更别说小女孩还以这样残忍可怕、令人不寒而栗的方法死去，想让见到的人不留下阴影也很难。苍夜白轻轻的走到了尸体的旁边，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触碰到任何东西，以免破坏现场的完整性。

　　小女孩的脸上伤痕累累且凌乱，她的眼皮是合上的，但两只眼睛却欲坠不坠的挂在眼眶里。目前可以推断出的是这下手手法并不娴熟，而且大多连着皮肉一起割去，伤口深深浅浅，深的伤口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最浅的伤口只能算是划伤。用不专业的水果刀割脸皮、造成的伤口深浅不一，如果暂时猜测为这是凶杀案的话，那么可以确定的只有凶手不是专业的医生。而其他的就需要更深的调查才能够知道了。

　　苍夜白看着女孩满脸满身的血，甚至染红了她身上那条漂亮的白色碎花裙——如果“暂时猜测”这是“凶杀案”的话。可这又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一个小女孩，拿着刀子，把自己的脸割的破破烂烂……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可为什么…苍夜白深呼吸一口气——可为什么这个小女孩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痛苦一丝挣扎绝望，甚至破烂的嘴唇还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老大！”苏佳终于缓过了神，她拿着手机，忧心忡忡。“老大，我刚刚上去社交平台看了下，果然这具尸体的照片已经被那些该死的媒体公开了！现在网上网民们反响剧烈，这件事现在成了热搜，照片也在被疯狂转载！”

　　“马上联系网警和几大社交平台配合把所有有关尸体的照片全部删除，热搜压下去。爆出这件事的媒体马上和他们进行交涉，让他们给我把照片都我压严实了！”

　　隔壁市的领导们这段时间要开大会，此时这件事的传播发酵和舆论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恶劣影响。

　　“是！”

　　“阿德，老黄怎么还没到？”

　　“刚刚联系黄法医了，现在路上堵着车。”

　　苍夜白命令阮正德、何松和魏思涵把现场的证物都收集起来带回局子里化验。“对了，被害人家属呢？”

　　“报案人是受害者的母亲。”冯强道。“我们刚赶到那会儿，被害人母亲哭的撕心裂肺的，接着就晕过去了。已经叫兄弟们送去医院了。”

　　“她父亲呢？”

　　“…没有。”

　　“没有？”苍夜白一愣，好像没反应过来。“是死了？”

　　“暂时还不清楚。”冯强道。“已经派人去搜集线索了，刚刚问过了这户人家的两户邻居，他们说这对母女是五年前搬过来的，一直只有母女二人一起生活，出出入入也没见过孩子的爸爸。另外几户暂时没人在家。”

　　“知道了，继续调查。让老黄别过来了，直接回局子里吧。派人把尸体小心运回局里，等她的母亲醒来后，再走程序，问她是否同意解剖。”

　　“明白了！”

　　苍夜白摘下手套鞋套，离开了302号房，来到了楼道里。这具尸体虽然骇人，但苍夜白觉得自己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觉得一种说不上缘由的沉重感。他心烦意乱的从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摸索着自己的香烟盒，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心情，然而摸出来的却是一盒薄荷糖。

　　“……”

　　他嗤笑一声，有种被打败的无奈味道。“这个纪子墨啊…”

　　苍夜白喃喃自语了一句，从糖盒里掏出了一颗薄荷糖，剥去了糖纸，塞进了嘴里。

　　味道甜甜的凉凉的——吃薄荷糖，好像倒也不赖。

　　-------------------------------------

　　苍夜白匆匆忙忙离开之后，纪子墨回到了家里。这时还是下午，纪子墨草草的冲了个澡，换了身睡衣，懒懒的躺在床上。无事可做的下午，他倒也可以趁这个时候一边瘫尸一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刚打开手机，他就收到了大学宿友田辙在聊信上发来的信息：【卧槽卧槽，墨墨，刚刚刷点滴了吗？有没有刷到点滴热搜！】

　　【没有啊，我刚刚到家。再说了，我平时也很少刷社交平台，怎么了？】纪子墨回了过去。

　　【咱们市河塘村那出命案了，有人传了尸体的照片，超级恐怖超级诡异！卧槽，反正我看见的第一时间真的想到了恐怖片。】仿佛是为了强调这事有多恐怖，田辙很快又附加的发了个表情“惊恐”过来。

　　纪子墨发了个流汗表情：【能不能整点阳间的玩意？】他顺手打开点滴，但是里面的热搜并没有提到什么田辙提的那件命案，搜索关键词也没有显出任何结果。【我刚刚看了点滴，没有你说的那件事啊，搜也没搜到。】

　　【早就被和谐了！幸好我顺手保存了，我现在发你。不过太惊悚了，发给你我就要删掉了，真是哈人（吓人）！】

　　接着，田辙给纪子墨发来一张图片。纪子墨点开了图片，瞬间惊呆了。照片上的女孩尸体确实极其的恐怖，可真正让纪子墨感到震惊又可怕的是那个被轻微虚化了的在背景里没有人去注意的那个公主娃娃——

　　是市场上随处可见的廉价娃娃，但那双奇特材质的像玻璃珠一样的…仿佛有情绪有灵魂的眼睛，纪子墨却只在那一次见过——

　　“妈妈，就买这一个好不好，我上次周测数学考了一百分呢。”

　　“好吧，也很久没给心心买玩具了，你拿着吧，等妈妈买点菜再去结账。”

　　虽然女孩子的脸已经没了辨识度——

　　纪子墨喘了口大气。他拉大了照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个公主娃娃。像扫把头一样粗糙的头发，糊着皮肉的廉价的塑料身体，还有那双逼真的仿佛会摄人心魄似的、此时沾着血迹的眼睛。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接着，他又把照片拉到了小女孩的尸体上。

　　“你…是心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