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珍录》长安子玉

38、入侵

　　玄风见玲珑似乎对阿鸿的死不甚在意，在心底叹口气，默默收起阿鸿的骨灰。
　　“并非如此，那日阿鸿在明，我在暗，他的修为确实胜过柳元一筹，只见阿鸿就要得手，我便想回来同你复命，可是那人……他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他来了，阿鸿的优势顷刻间不复存在，是他一击毙命，杀了阿鸿，还用幽冥鬼火焚尽他的尸体和元神……他是上古战神，我和阿鸿哪里是他的对手，一道真气漫山遍野，我虽然藏于暗处，隐匿身形，却也没能逃过，生生受他一掌，才重伤至此……”玄风说到这里，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好一会才接道：“如今阿鸿灰飞烟灭，只剩下这一抔尘土……”
　　玲珑摆摆手，示意玄风住口：“原是如此，倒是我不好，本以为那个小阵总能绊住他一时半刻，却是小瞧他了。”
　　“我们师兄妹……系出同门，朝夕相处几千年，如今却也只剩下你我二人……”
　　玲珑这才把目光落到玄风手中的木盒上，无悲无喜，看不出心中所想。
　　“阿鸿形神俱灭，以我如今的修为也救不了他，怪我失策，也怪他命薄，犯到那人手里。逝者已矣，你勿要太过悲戚，总有一日我功德圆满，说不定还能看见阿鸿回来的那一天。如今看来，我那师尊与龙家的人倒是交情匪浅。”
　　玄风滞了一滞，张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脸色一红，僵在那里。
　　玲珑察觉到他的异样，不耐烦道：“有何事还需遮遮掩掩，你但可与我直言。”
　　玄风听到这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脸色变得更红，气血上涌，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两声：“咳咳……那日五爷是见阿鸿……阿鸿他……”
　　“如何？我不是叫你们去废了柳元的修行么？难道他并未按我意思行事？”玲珑有些疑惑。
　　“阿鸿六根未净，你也是晓得的……他见柳元姿容超然，生出龌龊心思，对她用了双头蛇胆……五爷见此才……”
　　“什么？！混账！”玲珑大骇，随即勃然大怒，一掌向石壁打去。轰隆一声，坚硬如铁的岩石如风中落叶般片片剥落，一个纤细的掌印印在墙上，以掌印为中心，裂纹四散蔓延。
　　玲珑怒目圆睁，抬手凌空一挥，一个巴掌重重落在玄风脸上：“你也容他胡闹！”
　　玄风自知理亏，捂着半边脸，任凭一股鲜血缓缓从嘴角流下，含混不清地说道：“若是我及时觉察他的意图，及早出手阻止，阿鸿也不会被……”
　　“够了！”玲珑的脸阴得可怕，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劈手从玄风处夺过木盒，眼中的凌厉更盛：“凭他也配肖想柳元，形神寂灭算是便宜他，若是换做是我，定要把他抽筋剥皮，打入畜生道，才算赎罪。”说罢，玲珑把木盒捏在手中，稍一用力，木盒便化作齑粉：“我本想让你将阿鸿送到蜀山后的落霞谷去，如今看来倒也不必，就让他在我这里做花土。记着，柳元的性命只配我来取，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休想！”
　　“是，神君……咳咳……”
　　二人都沉默了，玄风因为气息翻涌，头昏脑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咳嗽，连坐起身子都莫名费力，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直跟着玲珑游走。只见玲珑的脸上仍旧怒容未消，脸色阴沉地盯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言不发。
　　玄风知道玲珑这是生了大气，多年熟识，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示着什么心情，玄风再清楚不过。
　　“想必是失望了吧，是啊，只差一步就能帮她达成心愿，她又怎能甘心呢……”他心里默默想道。
　　玲珑突然转过头来，面上余怒未消，但是声音已经恢复到往日的清冷：“多思无益，不如好好养伤，你伤在根基，如今也只能靠金丹帮你固本培元。我进来时看那炉中火势，只要再等上九日，便可炼成。”
　　玄风的神色黯了一瞬，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得他面色紫涨，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好了，”玲珑瞧他这个样子，有些怒其不争，但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就用水镜传话给我，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来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妥，心里发慌。”
　　“你要走吗？”玄风有些着急，想要出言留她一时半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理由。
　　“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定，得出去看看。虽说上头的玄阙隐阵是我亲自设下的，还用了秘术我血脉相通，可是打刚才甫一进来，总是心绪不宁，不知是否是阵法有异……”
　　玲珑话音未落，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几乎是同时，地板和墙壁开始剧烈地震颤，裂纹如同开闸的泉水一样从墙角和地缝涌出，又如蛛网般迅速蔓延，烟尘裹挟碎石簌簌地从天花板掉落，比之方才玲珑发怒的动静，只怕是还要厉害十倍不止。
　　玲珑大骇，先是随着地板晃了两晃，然后迅速站稳脚跟，挥袖成诀，一道金光从袖笼中射出，把耳房那扇本就在震颤中摇摇欲坠的门击得粉碎。
　　石门的碎片如同流星那般喷射而出，随即便是一声女子的闷哼。
　　玲珑挥开四处弥散的烟尘定睛一看，祭坛也不知怎的被毁去大半，而丹炉也被外力破坏，裂开几条粗大的缝隙，里面熊熊燃烧这的火蛇不断从孔隙中迸出，落地即燃，烧得整个石室通红一片。
　　隔着火光，玲珑与石室中那个陌生女子看了个对眼。是个面生的仙子，身上穿着的天蓝道袍是她府中的仙官常穿的式样，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出挑，气度非凡，容颜绝世，与柳元清冷高傲不同，她的美明艳地让人不可逼视。
　　即便是在惊怒之下，玲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玲珑看到她便立马确信这个女仙绝不是她府上的人，更不是个在天宫常常走动的人，此等容貌气度，任谁一见都会过目不忘。
　　小九本来没想惊动玲珑，只是想悄悄听听她们的对话，可是那个丹炉似乎是有魔力一般，不停地吸引着她，甚至像是在迷惑她的心智。她甚至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哭嚎，在嘶吼，喊叫的声音简直就让小九觉得如临地狱。
　　她硬着头皮把玲珑和玄风的对话听个七七八八，可是炉内的哀鸣也越来越大，直到完全把玲珑的话音盖过，她最终还是受不住丹炉的诱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定定的盯着炉中的火焰，瞳孔中映着的两团火也在妖冶地跳跃。鬼使神差般，她轻轻把手扶在上面，还未愈合的伤口霎时间又涌出血来，滴在炉火上又被瞬间烤干，还冒出丝丝的青烟。
　　里面的火似乎像是活过来一般，一瞬间从透气的气孔中喷涌而出，然后便是地动山摇。
　　小九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飞身后撤，才躲过爆炸的气流。
　　随即石门崩裂，她没有来得及躲过那些碎裂的的石块。小九隔着灰尘看见玲珑那双不带丝毫温度的眸子，看自己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将要死去的人。
　　石室里杀机涌动，小九没时间顾自己的伤势，全心全意凝神戒备。
　　倒不是她修为太浅斗不过玲珑，若是在平时她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上一句，虽然自己比不上那些哥哥们，但只要不是上清天开天辟地的大神，其余的如玲珑赵公明之流，她一个可以打十个。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就修身养性不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况且方才破阵，好像是在她的身体里抽取生命力一般，现在她只觉得脚下虚浮，头重脚轻，一身修为仿佛只剩下两三成。
　　玲珑一点地，凌空而起，把身形悬在丹炉上方，拈指成诀，发出道道金光，毫不留手地向小九射去。
　　小九目光如炬，早就瞧出玲珑杀意正浓，丝毫不想留她这个入侵者一条性命。想来也是，玲珑与她那个师兄的谈话，再加上这个诡秘的法阵和丹炉，若是经由她口哪怕是泄露一丝一毫，玲珑的下场都会比柳元惨上十倍。
　　玲珑费尽心力，才有如今的地位和声望，若是有人拦他的路，哪怕是元始天尊、鸿钧老祖，她也敢搏上一搏。
　　小九虽不能一招制敌，但是尚有一战之力。她身法奇快无比，纵然玲珑的攻势如雨点般几乎避无可避，但是她的仍旧如一道迅捷的蓝色闪电般一一避过，脚尖轻盈地点在石壁上，如同蜻蜓点水般优雅自如。
　　玲珑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身法，更惊异于小九的速度，此等修为，怕是与她不分伯仲。既是不分伯仲，那么此人的地位自然不能和那些散仙相提并论，可是若论身份，天宫中的女神君她无一不识，怎会从没见过小九这号人？凭容貌，凭修为，怎么看也不是个藉藉无名之辈，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