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珍录》长安子玉

20、邻居

　　柳元坦然一笑，结印在丹田，一颗流光溢彩的明珠从中浮现，一瞬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香如同开闸的洪水，在山野之中流淌开来。
　　龙五爷神色凝重起来，呼吸不畅，头痛不止，似乎有什么从血脉中窜动。柳元没有察觉，只一瞬，就把那枚明珠收回。
　　“这是……”
　　“告诉你也无妨，我从飞升的那一天，便发现自己的元神之中带有异香，不仅不会沾染食材，使之变味，反而会使食物清者愈清，香者愈香，鲜者愈鲜，醇厚者愈醇厚。经我手烹调出的食物，滋味远胜于旁人。我便将以凝香珠为媒，将这股香气灌注其中，谁知它竟有了自行收取天地间一切芳香气味的能力，于是我集四时之气，纳人生百味，容阴阳，汇五行，方得这味奇香。存于我的丹田之中，随经脉运转流走，与我血脉相连溶于一处，便成了我的体香。”
　　龙五爷抚掌赞叹：“妙极。是味冠绝天下的奇香。只是你元神中的异香可有什么渊源？”
　　“我也不知。”
　　“不知？”
　　“你若不信我也无法。”
　　“此等隐私之事阿元都肯告诉我，我自然信你。只是连你也不知这香气的来历……”
　　“我确实不曾探查过，异香于我修行无碍，又能助我烹饪，何必深究，上天恩赐我这异处，便是要我做食……”
　　“食什么？”龙五爷忽然凑近柳元的脸。
　　“做……食物。”柳元一惊，急忙把话锋一转。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柳元不知刚才自己的话有何处引人发笑。
　　“阿元可知，你方才说话间，眼中是何等的光彩耀人，神色又是何等骄傲，比之平日那个暮气沉沉不苟言笑的阿元，不知有趣多少倍，想必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又何必如此违心，隐藏自己的本性呢？”
　　柳元默然半晌，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最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从前倒是随心随性，一身傲气锋芒毕露，可是……那样的我……只会招人嫌……”
　　“哦？是何人？”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只是想说，无论是何人，都不应成为你的心魔。他们无非是妒忌你的才华，或者不了解你，不知你的为人，这样的人态度你又何必在意？只有真正懂你了解你，视你为知己至交，才会发自肺腑的真心祝福你，为你取得的成就而自豪，你的骄傲也同为他的骄傲，你的光彩也同为他的光彩。”
　　柳元细细琢磨他的话，不知怎的想到了赵公明身上。
　　当初在天宫想要和自己结交的神君仙官数不胜数，可是都因她脾气古怪作罢，最后只有赵公明得其门而入。两个人如此要好，二人心知肚明，别的神君要结交食神，不是为了她厨艺精妙，就是为她道法高深，想着能从她那里讨些便宜，总归是有所图的，唯独赵公明是为了柳元这个人。
　　“你看似孤傲不合群，其实只是在人群里无所适从。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只需自己过的舒服自在就好。其实你待人最是真诚和善，重情重义，与你相处比与那些存着别的心思的人相处要舒服许多，只可惜他们都瞧不出罢了，这也是他们没这缘法。”
　　柳元自己也晓得，虽说赵公明左右逢源遍地开花，结交的神君数不胜数，但是真正能入他法眼的人却是没有几个，多半都是逢场作戏。他们两个一冷一热，内里却是一样的，二人不为别的，互相结交都是因为对方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龙五爷见她心念微动，若有所思，继续说道：“上次我同你讲，希望你无拘无束，按自己的心意而活，过快意人生，便是我的真心话。”
　　柳元回想起二人第一次在此处相遇……
　　“你见我总是这样皱着眉，我觉得你笑起来应该会更美，笑一笑如何？”
　　“你我修行一世，在凡人眼里早已是脱离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是日复一日的苦修又有何意趣。我存于这世间，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也想要随自己的心意而活，无拘无束，才不枉来一遭。”
　　“我是希望姑娘你也可以随心随性，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遭，也许那时你就知晓何为真心快意逍遥，也不必笑的如此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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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元看着龙五爷的脸，不禁沉思。我每每见到他，他总是笑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世间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过得逍遥快活……这人虽然孟浪，不拘小节，可是话却说得在理。
　　“阿元……阿元？”
　　柳元猛然回神，却发现自己已经怔怔的盯了他许久。她连忙端起茶杯，挡住自己的窘迫。
　　“我知晓自己生的比别人好看些，阿元如此看我，难不成被我的容颜打动。”
　　这是又来了……正经不过三句……
　　“还是……你觉得我的话十分在理，心中为我折服？”
　　“咳咳咳咳……”柳元茶水还不及咽下去，便被呛了一口，面色通红别过脸去。
　　“哈哈哈，好了，这餐饭我吃的尽兴，多谢你。”
　　“原是我……该赔你这一顿。”
　　“你误会了，我谢的是你这餐饭的款待，昨日那顿席面，你可是还欠着我的。”
　　“你……”柳元对上他的眼神，里面藏着猫儿一样的狡黠，明知他无理取闹，可是自己却偏偏生不起气来。
　　“好，那你下月十五……”
　　“何必如此久候，我明日便来。”
　　“那你何不在此等到午饭时？”
　　“自然是家中有事要忙！”
　　“什么？”
　　“忙着搬家啊！我走了，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功夫！”龙五爷说完一挥衣袖，大摇大摆走出门去。
　　“对了，阿元。”他出门没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喊道，“我家搬到那里，有空来做客啊！”
　　柳元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正是自己家门前那座大山……这座山名字叫做玉山，一则是因为山上遍生得青冈木，一年四季山色如翠，二则是因为这座山里有一条玉脉，所谓玉在山则草木润，这里灵气滋养，柳元也好静心修炼，调养身体。如此宝地自然不止她一个人瞧中，她早就知道山中有一神仙洞府，可是看样子荒废许久，她在这里几百年，却也是一次都没遇见过这位邻居。
　　如今邻居来了，还如此缠难……
　　柳元没有答话，看着龙五爷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间。待他走远，柳元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一切如常。
　　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会……莫非是还醉着……”
　　望着刚才那道出尘脱俗的背影，她竟有一瞬间想问一问，你也会以我的骄傲为骄傲吗……
　　龙五爷离开柳元的小院儿之后信步上山，一路上草木欣荣，山水灵逸。他也不急着赶路，观花逗鸟，走走停停，明明一炷香就能走完的路，竟然生生走成半个时辰。
　　来到半山腰，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山体上，洞口前面天然形成一个小露台，一株枝干苍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的海棠树立在这里，如今正是海棠盛放的时节，飞红满地，花雨纷纷。这里的主人极雅，在树下放了一套石桌石墩，伴着海棠的繁盛，这里的山川草木，林泉岩流连带山脚下柳元的小院儿都能一览无余。
　　龙五爷站在露台临风而立，片片海棠花在他头顶飘落，公子如玉，道不尽的风流潇洒。他只是在半山腰处随意一站，可是却叫人觉得他如凌绝顶，俯瞰苍生，举手投足间翻云覆雨。
　　哐啷！
　　一声巨响从山洞中传来，扰乱这幅绝景。
　　龙五爷突然觉得背后生风，不知是何物从洞口中飞出来，速度极快，直冲着他的后脑勺而去。
　　他一个转身，面对着破风而来的东西，面带微笑，也不作势，可是那东西的速度却是肉眼可见的慢下来，待到他的眼前已经完全停止，无力地浮在空中，最后彻底失力，落到龙五爷怀里。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一寸来高的玉雕戟耳方瓶，通体正黄，温润如脂，一眼便知是极好的东西。
　　龙五爷握着方瓶也不生气，冲着洞里朗声说道：“你这里的东西都金贵的紧，我虽然不通，但也知道个个都是你费心搜罗来的极品，价值不菲，难为你这么大方舍得送我，可是这种方瓶都是成双成对的，不如你一并拿来？”
　　“送你，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娇俏的女声从洞中传来，“你若是成亲给我娶个五嫂嫂，我洞府的奇珍异宝，尽数送你做聘礼如何？”
　　“我不好这些，你将来的五嫂定然与我志气相投，也不喜金玉之物，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当嫁妆吧！”
　　袅娜摇曳的身姿从黑黢黢的洞口信步而出，分明是个绝代佳人，可是偏偏穿着一身男式道袍，万缕青丝只在头顶结个简单的发髻，不施粉黛，但是眉目流转间，天然一段风流态度。气质高贵，宛若山巅之云，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仰之情。
　　“呸！”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本公……本姑娘有钱有势，家里堆金积玉的，天地间哪个神君配得上我，若要娶我，最起码比我富有才行。”
　　“九妹若是放心，这事五哥帮你料理。”龙五爷一脸八卦的神色。
　　“哟，你自己的风流债还没了，就别为我操心了。你从天目山不远万里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上次救的那个姑娘吗。当真是绝色，嫦娥仙子号称天宫第一美人，我瞧着那位姑娘比之倒无有不及，难怪惹得五哥凡心偶炽。“九姑娘牙尖嘴利，不落下乘。
　　龙五爷转过身去，瞧着柳元的方向，摇摇头道：“我与阿元乃君子之交，并非另作他想。“
　　“阿元，叫的好亲切啊。”
　　“九妹。”龙五爷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阿元她极通烹饪之道，我这次前来，是为着她的手艺。”
　　“啊？！”九姑娘大吃一惊，“你……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