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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仇·悔 ...

  •   欢爱过后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去,永夜趁着敖丙还靠在床头喘息的时候窝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锁骨上用指尖画圈:“殿下,你的床好舒服啊。”
      “我换了个床垫,”敖丙说,“比原来那个柔软一些。”
      “感受出来了。”永夜把姿势又放松了一些,圈着他脖子靠在他身上。他用尾巴尖把被子勾过来,转了一下脸把脸埋在敖丙颈窝里。
      这个姿势敖丙稍微低头就能看见永夜肩膀上锁骨上被他咬出来的痕迹。情至浓时他不自觉的就去咬永夜,永夜也仿佛报复性的咬回他。
      他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做的时候可以叫他的名字,结果永夜除了提枪上阵的时候问了他一句“疼吗?”,其他一个字都没说。
      算是白提醒了。
      永夜在他怀里蹭了蹭,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很搞笑,特别搞笑。
      他要复仇,要让所有伤害过妖族的人都死掉,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不惜把自己变得跟天庭一样的丑恶。
      到最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就算查出了陈塘关的除妖人,把他们全部杀死,那……在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呢?
      死去的妖回不来,但他也不是为了慰籍死者的灵魂,而是为了让生者偿命。
      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呢?
      他就是为了复仇才活到现在,真正从心底里很想要的东西也没那么几样。
      等他结束复仇之后,回到妖族,继续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作为族长,处理妖族大小事务,每天看从各地的妖手里递上来的文书。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在复仇之余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会觉得很空虚吗?
      到头来,因为我的仇恨,因为我为了复仇所做出的所作所为,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东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敖丙说他只是接受不了他宁愿变成和天庭一样的恶劣也不愿意洗干净双手放弃继续追杀除妖人。也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就是这样做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坦然的接受这一点,我包容,纵容内心的丑恶。
      直到有一天,我喜欢的妖对我说,我接受不了你这一点。
      只是突然就有一点点难过。难过在心里翻卷扩张,变成一片欲雨的乌云。
      他突然很想靠在敖丙怀里大哭一场。
      “你该走了。”敖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
      “殿下还真是作风高冷啊,”他笑着开口,“欢爱过后就不理妖了?”
      “你该走了,”敖丙重复了一遍,“自己把窗户打开,离开吧。”
      “真想一直待在殿下身边啊~”永夜啃了一口他的下巴,把脸滑到了他肩膀上,“哪怕只做殿下的宠物都好,这样殿下什么时候开心了还能摸摸我的头,不开心了我也依然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你身边。”
      这句话听起来挺奇怪,而且感觉有点变态,但是敖丙从永夜嘴里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又觉得很正常。
      这个语境很奇怪,太像在示弱了。
      他本来以为永夜是不会对谁示弱的。
      敖丙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准确的说是后脑勺和脖子:“回去吧。”
      永夜就在这一秒突然哭了出来,在敖丙发现之前他马上从敖丙身上弹开,直接翻身下了床,推开了窗户。
      夏日的晚风吹得他一激灵。他背对着敖丙挥了挥手,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离开了。
      敖丙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妖大概都是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吧。和夏彻那种比起来,永夜应该已经算深情了。
      永夜一路往回飞,眼泪不停的从眼眶出来。他抬起手随便擦了一把,但还是停不下来。
      索性不回去了,他找了一棵树,坐在树冠上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翅膀收起来裹住自己,放声痛哭。
      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反正挺久了。
      夏彻被永夜推醒了:“起床了,已经快中午了。”
      “啊——”他伸了个大懒腰,“你起的这么早?不对不对,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茶楼顶上坐了一段时间,天没亮就回来了,”永夜递给他一块米发糕,“吃了吧,还有豆浆。”
      “你俩昨晚相处的怎么样呀~”夏彻斜眼笑靠过来,“□□愉肯定很愉快吧~”
      “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永夜说,“把早餐吃了,然后下午我们该干嘛干嘛。”
      “我们该干嘛?”夏彻塞了一大口米发糕,“这个发糕怎么没那么松软啊,好像有点坨了……”
      “放了有几个时辰了,”永夜说,“谁叫你睡那么久,起那么晚。”
      “你是怎么起得来的啊,”夏彻又喝了一大口豆浆把嘴里塞着的东西咽下去,“你昨晚难道没做什么会让你很累的事情吗?”
      “……别不正经了赶紧吃,”永夜说,“我又不是去找他……对吧,言归正传,我们今天去茶楼看看能不能到后厨之类的地方看看。”
      “易容药水还是省着点用吧,”夏彻说,“你师父上次不是说很难配吗。”
      “我就带了四瓶,我俩一人两瓶,今天用完了就得回龙窟去取,”永夜说,“除非今天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们俩坐在茶楼里,依然是很不起眼的角落。人很多,他俩借机装作找位置的样子在大堂里转了一圈。
      “发现什么了吗?”坐下来之后夏彻问。
      “没发现什么,端水的店小二和茶水的香气都是很正常的气味,”夏彻说,“没有异常的气味,桌上的食物也是。大堂里没有妖的气息。”
      “既然大堂里没有,会不会是在楼上?那只能是楼上啊,”夏彻说,“我们得找个理由上楼才行。可是楼上似乎是妓子接客的地方。”
      “没办法了,我装成嫖客到楼上去看看,你想办法去后厨瞧瞧,”永夜说,“我们分头行动,然后……”他从手腕上解下那个铃铛,“这时候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你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摇这个铃铛叫我。”
      “昨天看过了,这个茶楼除了一楼正门没有其他的入口,后厨也没有其他入口,”永夜说,“你可以想办法从窗户进去或者从窗户逃走。”
      “我也要提醒你,刚才无意间听客人说的,”夏彻也小声说,“你最好还是拉个女子跟你一起上去,这样看起来逼真一些。”
      永夜走过去随便找了个女人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搂:“美人儿,考虑跟我上楼坐坐吗?”
      女子莞尔一笑:“先生,我可不接客,我是跳剑舞的,让您失望了~”
      跳剑舞的?
      “那我可得好好欣赏欣赏你的舞姿。”永夜在第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茶楼养的一只小胖橘猫跳到他腿上咕噜咕噜,他辨认了一下,这不是妖,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哎呀,您又来了,”那日的女子又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不是告诉过您,家里的暖香可比外面的奇香好啊。”
      “家里的雌老虎总是天翻地覆的闹,我总得出来找找乐子啊,”永夜笑着说,“美人儿,你那日对我爱搭不理,今日怎么反而又主动凑上来?”
      “今日我可是换了一种香,”穆馨把袖子凑过去让他闻,“这香可是比上回的香清新多了。”
      “果然不错,”永夜做了个深呼吸,“正好配着你的面容。”
      有一股铁锈味独立于香料的气味之外,袖子里藏了刀和匕首之类的武器。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个除妖人。
      最后一点,最重要的,除妖人后背中央会有天庭的印记。但是他现在大庭广众也不好直接扒了她衣服。
      所以能确定之前的东西,就一定要想办法跟她上床,确认她的身份。并且这里的除妖人一定不止她一个,要慢慢套身份。
      永夜站起身:“我便不打扰你了,上楼坐坐。”
      舞台上跳着剑舞的女子舞的眼花缭乱,动作柔韧而不失刚劲。台下时不时传来惊呼。
      夏彻刚到通往后厨的那条通道,就有店小二拦住了他:“不好意思先生,此处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夏彻盯着他,这条通道旁边就是大堂,人声鼎沸,如果打晕他的话一定会引人注目。
      “好的,我知道了,”夏彻转身就出去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刚往门口走,就看见了敖丙和李靖夫妇和哪吒他们一行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他。都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过去了。
      敖丙把他当成路人,没有什么动静。夏彻从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被敖丙看出来了,他今天的行动就又不是一次完美的行动了。
      这里确实没有其他入口,只有后厨的窗户可以进去。他从外面观察了一下,后厨没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厨房,灶台,柜子,大铁锅。
      这种地方真的能藏住妖吗?
      他变成蛇形进去,然后变回人形开始在后厨找地方。
      甚至他还把灶台上的大铁锅掀开看了看,被煤灰糊了一脸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那些妖失踪的原因,他们有可能已经死了,不,不是可能,确定是一定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不用自己的法力逃出来?
      永夜说这个不能使用法力的屏障是不久之前才设立的,但那些妖的失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活要见妖死要见尸,昨天他搜遍了整座山也没有发现任何妖尸体的气味,真的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不爽的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竟然闻到了一股明显不属于烟灰的香料气味。
      他马上又把锅掀开,把头埋进锅灰里面,果然混着香料的气味,他想起永夜跟他说过那个女子身上的香气。
      传来了脚步声,他马上抓了一把锅灰藏进怀里,准备从后窗翻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后窗下来了人,是一个醉汉在这里吐,还有一个跑堂的拿着醒酒汤在旁边等着。
      与此同时,他听见脚步声走了过来。
      夏彻变成蛇形从窗户爬了出去,把窗外那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这么大的一条蛇!”
      做戏做全套,夏彻直接爬上了山。
      夏彻在后厨找东西的同时,一个店小二匆匆忙忙走过来,对穆馨说了几句话。
      此时李靖夫妇和哪吒,还有敖丙正坐在穆馨身边的桌子上,店小二说:“方才有位客人想进后厨,被我拦下来了。”
      “我去看看,”穆馨站起身转头对敖丙说,“哎呀,我自己不太敢去,万一碰见什么奇怪的人怎么办?”
      哪吒用“看,她就是对你有意思”的眼神看了敖丙一眼,敖丙自动无视掉了他的眼神,叹了口气:“好,我陪你去看看。”
      “这家伙桃花不浅啊,”哪吒看着他俩的背影笑出了声,“不错不错。”
      “吒儿,不要乱说话。”殷夫人说。
      “哎呀妈呀刚刚就这么大一条蛇!”跑堂的对他们俩大喊,“绿的!瞅着磕碜哪,可吓人了!从这里头爬出来就往山上去了。”
      穆馨皱紧了眉头:“应该没爬走多远,走!”
      “这季节有一两条蛇爬进来也不奇怪吧,”敖丙跟着她往前跑,“昨天我们那儿庭院里还爬进来一条大蛇呢。”
      “他刚刚说了有人要进后厨,转头就有蛇从里面爬出来了,我也不想疑神疑鬼的,但是有可能是来侦查情况的妖,”穆馨头也不回的往前冲,从衣袖里甩出一把刀,“气息隐藏的太好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这山上找一条蛇,不是相当于大海捞针吗?”敖丙问,“他若真是妖,在大堂里找不到,在这山上就更不可能找到了!”
      “他如果真是妖,跑不掉的。”穆馨从头上拔出那根簪子,簪子上的两根流苏发着光飘了起来,穆馨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流苏指了一个方向,穆馨恍然大悟一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果然是妖,走这边!”
      “这是什么?”敖丙震惊。
      “就是祖上传的法宝啊,”穆馨说,“这个是我祖上在山上捡到的法宝碎片,原本应该是个带着指针的盒子,我和穆语把它改成簪子了!簪子上的宝石也大有玄机呢!”
      敖丙想起了他们在陈塘关的时候,李靖曾经确实有过一个带指针的小盒子,并且那个盒子在他们对付蛇妖的时候也确实在山上有受损,后来在李府被永夜毁掉了。
      啧,那他们在追的应该就是夏彻这家伙。
      永夜到了二楼,就是一间间的屋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现在是白天,上楼的人不是特别多,但还是有些房间不断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大部分房间开着门,里面的女子大多数都在描眼画眉,房间看起来跟一般的屋子没什么区别,光靠嗅觉和视力声音的话……
      他刚准备走进一个房间,就听见了铃铛的声音。距离挺远,远的简直不像话。
      夏彻的想法的确跟敖丙刚刚对他的想法一样,随便找一棵树盘起来就没事了,根本想不到还有那种高科技。
      他刚找了一棵树盘好,没待多久就看见穆馨领着敖丙追了过来。
      不是吧?他赶紧摇铃铛通知永夜。
      通知了有什么用?永夜现在不可能直接赶过来,就算赶过来了也只不过是正面打一架。
      永夜从茶楼正门出来,冲到后院张开翅膀就上了天。以顾客身份找的话,很难看出什么不一样啊。应该还是得从内部入手。
      以及,能从每个房间里闻到香薰蜡烛和各种香料的味道,但是没有一种香气是和刚才那个女除妖人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夏彻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在这棵树上!”穆馨挥起刀,往上一跃。
      夏彻从怀里火速拿出一包迷烟粉冲着穆馨扔了过去,接着从袖子里掏出永夜早些时候分给他的飞镖甩过去。飞镖准确的击中了那包粉,瞬间大量的粉尘在空中散开来。飞镖穿透粉包后也击中了穆馨的肩膀。
      穆馨马上抬手遮挡粉尘,夏彻化出蛇尾一尾巴把她砸到了地上。在她摔到地上之前敖丙接住了她。
      刚好赶到的永夜一把揪住夏彻的后衣领把他带到了半空中,很快的离开了。
      “你要勒死我吗?”夏彻变回了蛇形吐槽道。
      “不是故意的,”永夜扛着他,“发现什么了没?”
      “你闻这个锅灰,”夏彻用尾巴卷着锅灰举上去,把锅灰差点抹到他脸上,“闻到了没?”
      “别别别别往我脸上糊看不见了!”永夜差点没摔下去,“这个味道是昨天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料?”
      “谁会往锅灰里放香料啊?”夏彻说,“那个锅灰,不对,那个锅肯定有问题!”
      “他们为什么会追上你?”永夜问,“你在找线索的时候有人拦着你吗?”
      “我准备进后厨的时候有个店小二来拦着我,然后我就从窗户进去了,”夏彻说,“然后我刚离开不久他俩就追上来了!我怀疑敖丙有帮她找我在哪!”
      “为什么这么说?”永夜问。
      “他们很准确的找到了我所在的这棵树,”夏彻说,“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就已经出大问题了!如果不是依靠完整的灵识,怎么可能找得到我!”
      永夜皱了皱眉,普通的除妖人不可能如此准确的找到妖的位置,一定是依靠了灵识。
      这样一说,那个女人和敖丙身上相同的香气,他们今天还一起过来追捕夏彻……
      确实有问题。
      “他现在跟除妖人就是一伙儿的,你可千万别为了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啊,”夏彻叮嘱,“我建议我们再去李府看看能找到什么!”
      “有道理,”永夜说,“你受伤了吗?”
      “没受伤,”夏彻说,“区区一个普通的女人……不过那个女的肯定是除妖人没跑了,但凡有错我都不用再呆在这儿了!”
      “如果只是根据顾客身份潜入的话很难找到有用的消息,”永夜说,“还是要打入内部。”
      “内部?!”夏彻惊呆了,“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呀你?”
      “先不谈那个,我们要先弄明白那个香的事情,”永夜说,“昨天我注意到,敖丙身上的香和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是一样的,如果敖丙要帮忙隐藏除妖人的身份,他是有法力的,要隐藏甚至转移他们都非常方便。”
      “而且如果到时候要打起来之类的,他可以瞬移到我们的所在地,并且这里的环境他比我们熟悉,”夏彻说,“如果他要用法力做什么事我们没办法的。”
      “好,我明白了,”永夜说,“我们下午去趟李府,李府五个院子我们昨天才看了一个。”
      “你准备怎么搞清楚啊?”夏彻说,“就哪吒他们那点实力我没有法力都能扛过去,但是如果敖丙是认真在跟我们对抗那我们俩就嗝屁在这儿了。”
      “我不确定。”永夜说。
      “我看了灶台,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砖头灶台,没有任何入口,甚至放柴火的地方也就是实打实的柴火,柴火堆里也没别的东西,”夏彻说,“就是锅灰有香料的味道,香料的味道刚好跟那个女的身上的味道一样,那个女的身上的味道又刚好跟敖丙一样……这你要是说这是巧合打死我都不信!”
      永夜没回答他,只是一门心思往前飞。
      夏彻突然用尾巴卷住了他的翅膀:“停!给我降落!”
      永夜痛的差点把他扔下去,憋着火降落到山上:“怎么了?”
      “我问你,”夏彻看着他,“如果敖丙真的是除妖人的帮凶,如果他也没有告诉你他一直在帮除妖人做事,而实际上陈塘关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有帮忙,怎么办?”
      “什么?”永夜露出等待医师诊断结果的病人的表情。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他不会做那种事的,但是我还是要问你,”夏彻盯着他,“来过陈塘关的妖不是死了就是神秘失踪,而我们与天庭的战争时间非常短,我们去杀那边那个除妖人的那天你也看到他帮忙攻击极昼了对不对?”
      永夜跟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我问你,如果他真的是除妖人的帮凶,如果那些妖的死亡跟他都有脱不开的关系,”夏彻盯着他,“那么你要怎么做?”
      永夜看着他,仿佛是病患被医者宣布得了绝症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又恢复平静:“那么我会亲手铲除他,以及与他有关的所有人。”
      夏彻用力看进去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这句话是实话。”
      “当然,”永夜说,“我不会忘记的。”
      夏彻的表情恢复了轻松:“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俩现在这个情况,你打算怎么搞清楚那个香气是咋回事啊?”
      “直接去李府查,”永夜说,“这次看看别的院子。他们家就那么四五个仆人,我不信他每个院子派一个守着。”
      敖丙接住穆馨:“没事吧?”
      “没事没事,”穆馨捂住肩膀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真的没事,谢谢你接住我……哎哟疼。”
      敖丙把手按在她肩膀上,用灵珠的治愈能力把她的伤口治好了。
      穆馨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为什么我没能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她像着了魔一样,一边大哭一边用拳头打自己的脸。
      敖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激动,你怎么了?”
      她疯狂的挣扎了一会儿后,泪眼汪汪的看向敖丙:“敖丙,我带你去看样东西好吗?”
      那一刻敖丙在她眼睛里看见了小时候的永夜的眼神。
      穆馨带着他来到灶台前,用那根簪子上的一片银子敲了敲锅灰。
      锅灰突然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成一个螺旋状,最后在他们面前竖了起来。
      “进来就好啦!”穆馨直接走了进去,“我挖了一只猫妖的妖核,驱使它的法力,自己创造了一个空间!”
      进去后是一个暗道,暗道周围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妖的身体部位,爪子,耳朵,以及尾巴和翅膀。
      “你怎么做到驱使他们的法力的?”敖丙问。
      “用这根簪子,”穆馨说,“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有一次我去海边巡查的时候捡到了一把匕首的刀柄,刀身已经没了一半,不知道在海底被腐蚀了多久才冲上来。”
      敖丙皱了皱眉,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匕首了。
      “然后我看刀柄上镶嵌的宝石之类的挺漂亮的,就把它们拿下来了,然后发现那些宝石似乎有法力!”穆馨说,“我把宝石镶嵌在了簪子上,然后就莫名其妙可以吸取法力了,不过二十年前天庭一个叫煊火的人给了我父亲一把梳子,父亲就把梳子给我了,很快你们就知道梳子在哪里了。”
      二十年前煊火把这个给她,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就是二十天前煊火把这个给了出去。给完这个簪子和梳子的十三天后,天庭毁于一旦。
      煊火应该是早就料到了永夜有一天会来毁灭天庭吧,他和楠也许是真感情。
      而煊火在楠死后第一次见到永夜就是在陈塘关,但是那根梳子会有什么特别的功效?
      翎的匕首当年凝聚着她的元神,应该也有一部分法力留在了宝石中。
      “这把梳子是煊火给你的?你的簪子还有法力?”敖丙问,“那你这相当于跟我们这些在天庭修炼的人差不多了啊。”
      “那倒是也不能跟你们相比,”穆馨说,“我把我杀死的每只妖都做成了标本放在这里,你看!”
      “什么妖的法力你都能取走吗?”敖丙问。
      “不是啊,这根簪子能取走的最强的法力就是猫妖的,其他的都不行,”穆馨说,“法力太强了大概也会把簪子弄坏的吧!”
      “那倒是。”敖丙说。
      “好啦,接下来你看这里,可能会有点恶心,”穆馨拉开一道门,“梳子就在这里。”
      梳子镶嵌在门框上,幽幽散发着紫色的光芒,屋里是各种已经化成了脓浆的妖,还有妖没有完全融化,还在拖着半融化的身体挣扎着。
      他们的哀嚎听的敖丙耳膜一痛。
      敖丙猛地捂住了嘴又强装镇定的放下。
      当年在永夜的记忆里看见的,场景……
      那个梳子,一定是楠的,里面还留下了微量的法力。腐蚀的封印法力。
      如果永夜知道了……
      我应该去告诉永夜吗?这里是她用猫族法术构建的空间,想办法让太乙把法术屏障撤掉,永夜有了法力之后是可以强行打开空间的吧?
      “总觉得……有点残忍呢。”敖丙勉强笑了笑。
      “残忍?”穆馨看向殷夫人,“残忍?我父母被杀,满门被屠的时候,怎么没有被说过残忍?残忍的是那些该死的妖,不是我们!”
      “满门?”敖丙愣住了。
      “我父母,爷爷奶奶,都是除妖人,都是顶尖的除妖人,是杀妖无数的大功臣,我父亲曾经杀过九十多只妖,爷爷年轻还没得到天庭灵药的时候杀死过上百只,我们本来是一起生活的,”穆馨咬着牙甩上了门,“十五年前,我们一家人原本趁着中秋时节出去乘船共度佳节,在海面上碰见了妖族的追兵。”
      十五天前?
      说到这里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我和姐姐落入海中躲在翻了的木船下,而我的父母,爷爷奶奶,都做了妖族利爪下的亡魂。”
      敖丙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知道。”
      “那些恶妖,不管怎么样,都得死,死的再痛苦都不过分!”穆馨说,“把他们关在这里,让他们痛苦死去,才对得起我死去的亲人!”
      敖丙叹了口气:“可是,你让他们死的这么痛苦,不也是很残忍的行为吗?”
      “我恨妖族夺走了我的家人,”穆馨的眼泪流了一脸,“咬牙切齿的恨,我本来也应该和家人幸福的待在一起的,十五年前,那一年我才十岁,我才十岁啊……”
      敖丙不知道该不该抱她,最终还是没有抱。他眼前一直浮现永夜的脸。
      “有时候我真的恨,有时候我也很后悔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穆馨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可是我一见到妖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事后我又会无比的后悔让他们死的这么痛苦……我为什么这么丑恶……”
      “起码你还会感到后悔,”敖丙拍拍她,“若是甚至不感到后悔,才是真的丑恶。”
      要不要告诉永夜呢?
      如果告诉了永夜,这整个茶楼里的人都会死,说不定永夜真的会屠了整个茶楼。
      而这个姑娘上午与他比试过,她打不过敖丙,一定也不是永夜的对手。
      永夜一定会杀了她。
      他决定不告诉永夜。
      “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这么丑陋的事情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穆馨泪水盈盈的看着他,“拜托了……一直以来都是杀光所有妖的信念支撑我活到现在,所以……”
      敖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永夜,永夜那晚挥起屠刀的眼神冰冷刺骨,已经没有后悔可言,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恶了。
      但他却没办法恨永夜。也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些微微的东西,但他不愿意去承认那是什么。
      他接受不了永夜的丝毫无悔,但他也做不到恨永夜,甚至没办法讨厌他。
      就是有些东西他能想到一点点但是又想不到,也猜不透。
      “好,”敖丙说,“我不告诉别人。”
      “喂,永夜,我问你啊,”夏彻戳了戳他,“你有没有想过复仇结束后要干什么?”
      “结束后?”永夜愣了,“没想过,起码……”他轻轻低了低头,“在这之前没想过。”
      “我想过,等杀光所有除妖人我的仇恨就报了,我要去安享晚年!”夏彻大声说。
      “你才多大就安享晚年,”永夜笑了,“我问你啊,夏彻,杀了那么多人,你后悔吗?”
      “后悔过,”夏彻冲他勾了勾手,“你肯定也后悔过吧,而且肯定是不久之前才后悔过!”
      “那倒是没有,”永夜说,“我确实后悔过,但不是不久之前,而是在很久以前后悔过。”
      “为什么呢?”夏彻问。
      “我剥夺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不是为了让死者复生,而是为了让生者偿命,”永夜说,“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没错,那么多除妖人我杀了就是杀了,我也不怕告诉别人。”
      他顿了一下:“唯独不想告诉敖丙,只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最害怕的事情已经成真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再担心的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敖丙啊?”夏彻问,“我知道这个问题我问了两三百遍了但我还是想知道。”
      “真正的原因吗?”永夜笑了笑,“我们总是不愿意承认其他人过的比我们惨,除非我们把别人赤裸裸的悲剧摆到面前。”
      夏彻看着他,不太明白。
      “就比如说如果在哪吒生辰宴上的那一天,跟他说,‘沃日!李哪吒你反抗命运好厉害啊!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兄弟敖丙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啊?’,”永夜很夸张的描述了一下,“大概就这个意思。”
      “你这什么破烂比喻,”夏彻笑的停不下来,“你是怕敖丙的性格不会去恨谁,结果你给他来一个你只能依靠仇恨活到现在他会精神崩溃?”
      “他才不会精神崩溃呢,我只是不想让他可怜我,”永夜说,“我不愿意让谁因为同情我甚至是想到要救赎我之类的,我才不需要那些东西。”
      夏彻无言的看着永夜,他知道像永夜这样一直骨子里即骄傲又自卑的妖是不会把自己居然被仇恨支撑着才能活的事情说出去的,还是对着自己的初恋。
      因为这太窝囊,太丑陋了。
      活下去居然还要依靠着仇恨。
      所以我宁愿陈述自己的罪恶,宁愿在表面上恶到坦白。也不要讲述那些真正的丑陋,丑陋的丑陋。
      每天早上起来到晚上睡觉我都在思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毁掉天庭,我只会想这些仇恨的事情,心里早就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我的痛苦在于我的仇恨本身,在于我只能依靠仇恨才活的下去,而不在于我做了什么去填补我的仇恨。
      但是我也放不下仇恨。
      所以我特别特别搞笑。
      (这句话把作者自己写笑了)
      “我也不要,”夏彻说,“我们没做错什么,凭什么需要救赎?”
      “就你会说,”永夜说,“不过以后的事情我也有想过吧,有一次有想过。”
      “啥啊。”夏彻看着他。
      “就那一次,那一次是半夜,”永夜说,“敖丙睡在我床上,然后我搂着他,半夜我醒了,看着他我就想说,如果有一天完成了复仇,就让他回到妖族,可以天天跟他在一起了。”
      夏彻看着他,眼神逐渐放大,放大眼睛里的涟漪,雨点落下水面上的涟漪终于彻底混乱:“对不起……”
      “没关系,就算你不告诉他又有谁能保证别人不告诉他?”永夜说,“所以不怪你,我从来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错,我自己不要告诉他。”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敖丙他们早回到了李府,敖丙还在想着方才看到的事,心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永夜。
      本来他是应该告诉的,但穆馨最后那几句话让他不愿意告诉永夜了。
      起码穆馨对这种事还会后悔,还会觉得难以启齿,而永夜已经没有了后悔,不惜把自己变成和自己的仇敌一样的丑恶。也丝毫不觉得后悔。
      都经历过莫大的痛苦,选择却是不一样的。
      他走到另一个院子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他专门用来研究草药和香料的。他最近很喜欢研究香料,也是之前在天庭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别老去想永夜。
      哪吒几分钟前来打过招呼让他早点睡,他们先睡了。
      身后的窗户再次响了一声,永夜又翻窗户进来了。他转身看到是永夜,平着声音说了一句:“晚上好。”
      永夜一下子笑的非常灿烂:“晚上好啊殿下。”
      “你来做什么。”敖丙转过身继续研究他面前桌子上的香料和香草。
      永夜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殿下怎么开始研究这些东西了?”
      深呼吸,身上的香气和那个女人今天的味道不同,还是昨天的气味,和锅灰里同样的香气。
      敖丙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你们今天去茶楼做什么。”
      “去喝茶呀,不然呢?”永夜笑了,“我还想问殿下为什么和她一同追捕夏彻呢。难不成殿下真的要与我为敌了?”
      敖丙开口:“即便是与你为敌,也是你丝毫不知何为悔的结果。”
      永夜的眼睑垂了垂,压低了声音问他:“殿下为什么那日会与那女子染同样的香?”
      这话是在……吃醋吗?
      敖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高兴,然后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在套情报就又冷了声音:“不过是朋友之间分享而已,那日她闻到了想要,我便给了。”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永夜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高兴的用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反正殿下也不会故意瞒着我什么事的,对不对?”
      冷静!
      他这是在用计谋套话!
      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他蹭的那几下还有这句话,他突然很想告诉永夜,很想很想。
      最后那句“对不对”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他在一瞬间产生了反手过去摸摸他的脸的冲动,最后一秒钟他把自己的理智拉了回来:“是。”
      “我就知道,那我就放心了,”永夜又蹭了蹭他,像茶楼里那只对谁都撒娇的猫咪,“殿下还真是下了床就不认识我了,好冷漠啊,是不愿意见到我吗?”
      敖丙没说话。
      “殿下,你不喜欢我了吗?”今天夏彻难得认真的跟他说的话让永夜此刻就想不管不顾的撒娇,他都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情绪决堤了,心情是将要决堤夹杂着失落快要爆炸的难受,“殿下,你为什么现在不理我了?你应该是不会故意瞒着我的,你不想与我为敌的对吧?”
      敖丙轻轻抬了抬手想握住他的手,又放下了。
      他答应了穆馨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现在又是真的想回应永夜的感情。
      他想说我不想与你为敌。
      现在没人会看到,即便像昨晚一样热烈的回应他也不会有人发现,但他不能。
      他答应了穆馨,现在只要他回应永夜,他只要回应了永夜的感情,他怕自己就会马上忍不住什么都说出来。
      “殿下,”永夜的声音发抖了,“你不会的对吧?”
      敖丙没回应他,还是没回应他。他忍着内心的情感,即便他知道这是永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他示弱。
      海底爆发地震,海面上要努力忍着不海啸。否则会摧毁附近的房屋树木。
      他怕永夜会哭出来,那样他真的会忍不住转身抱抱他。
      敖丙努力抑制住自己,回了两个字:“不会。”
      他骗了永夜。
      永夜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这种时候会太丢脸了。
      “殿下现在都对我这么冷漠了呢,”永夜的声音恢复了轻佻的语气,“就不怕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敖丙的担心一瞬间被他语气的变化堵的严严实实,果然他的伤心藏不久。
      他不喜欢永夜这句话,总拿再也不来了之类的事情弄他,他不喜欢这种完全被当成“猎物”的感觉。
      而且他知道永夜应该是开玩笑,因为用了这种调情的语气,就是在开玩笑。
      这两点加在一起,他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应。
      于是他说出了活了这么久事后想起来让他最后悔的一句话:“像你这样的妖,就算说出这样的话,事后也会依旧恬不知耻的来吧。”
      永夜被这句话狠狠的击中了,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彻底爆炸毁灭了大坝,洪水猝不及防的决堤。
      敖丙话说出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他可以那么温柔的安慰穆馨却对永夜说这样的话。
      这可是永夜啊。
      敖丙你在说些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找补,就感觉到永夜跟他的肢体接触全部分开了。
      永夜很快的抬手接住了自己的眼泪。
      “算了,”永夜的声音很轻,尾音颤抖,“随便你吧。”
      接着窗户就响了一声,永夜出去了。
      他猛地转身喊出了声:“永夜!”
      只有翅膀拍打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听不见了。
      他想追上去,可是不能啊,不能追。
      最后的语气,永夜哭了吗?
      他已经骗了永夜,追上去的意义又在哪里?
      继续给自己的谎言涂上一层一层的修饰吗?
      他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仇·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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